身在高位,母仪天下,南婉容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外人看来那样尊崇而光鲜。
做了十多年的皇后,诞下了两位公主,南婉容始终没有生下一个儿子,东方寻虽然没说什么,但膝下无子这么多年,尤其还是在皇家,所以他与南婉容之间的关系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疏离之中。
还好现在皇帝的年纪还不到四旬,正值壮年,所以朝中暂时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但若长久没有后嗣诞生,于国家,东方寻也好,南婉容也好,都实在难以交代。
特别是这几年来,生下了第二位公主之后,南婉容的肚子就没了动静,表面上她不怎么在乎,心里头,却几乎可以用“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来形容,个中艰难,也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才能体会,旁人根本无法想象。
本以为随着年龄的增加,自己或许再没有机会怀孕,南婉容都快要放弃了,却没想,惊喜会来得这样的突然。
虽然现在对于自己是否已经有孕,南婉容仅有七八成的把握,更加不知道月复中的胎儿到底是男是女,但她却愿意赌一赌,赌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命!
所以南婉容面对南华倾的猜测,只点点头,属于即将为人母的柔和笑意显露而出,开口道:“按照沈蕴凌的说法,她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但若是三天后本宫也确认有孕,那胎儿也该有一个半月了。算起来,本宫和她几乎是同时怀孕,她也只比本宫早了十多天而已。别看这十多天足够长,但本宫却是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经产妇。按照经验,多半有可能会提早发作生产。”
说到这儿,南婉容顿了顿,眼底一抹光彩闪现,语气也高扬了几分:“而沈蕴凌则不同。她入宫两年多来,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一次能有孕。却是个怀了头胎的初产妇。本宫知道,初产妇只要调理得当,她又年轻,身子也十分康健,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一般都会足月而产。且一旦发作,初产妇因为毫无经验,又是投胎,阵痛两天三天都不一定能顺利产下胎儿”
“所以一早一迟,姐姐和沈蕴凌。在时间上。很难说地准。谁会先生下孩子。”
南华倾适时地接过了南婉容的话,脸上的惊异之色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一丝从未有过的淡淡温暖:“姐姐。你若是愿意把命运交给上天来定夺,那身为弟弟,也是您唯一的亲人,我没有丝毫异议。”
目色感激地看着南华倾,南婉容有些哽咽,轻轻用掌心抚住平坦的小月复,长长地舒了口气,才用着轻柔的语气道:“等到那时候,无论本宫和沈蕴凌誰先诞下胎儿。更无论胎儿是公主还是皇子,我会认命的。比起狠下心去加害无辜的胎儿,顺应天命才是我的选择。”
“老天庇佑,皇后娘娘纯良贤淑,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莫瑾言也适时地开了口。但她除了表达心中的祝愿,其他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不过打心眼儿里,她是不曾料想到这一幕的。
本以为后宫之中,勾心斗角,滥贱人命才是正常,却没想,南婉容竟然会守住底线,没有动心思去除掉沈蕴凌月复中的胎儿。
南华倾也是,他身为南家家主,担负着延续南家辉煌的使命。而南家的命运,则与南婉容这个当朝皇后休戚相关,南华倾竟让南婉容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来选择,甚至将南家放在了一边。
或许别人若是知道了,会觉得南家姐弟实在天真。
可看在莫瑾言这个旁观者的眼里,突然觉得,南家能够富贵两百多年的原因,或许就在于此吧。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些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若不顾一切的去追求,去固守,说不定只是徒劳而已,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但若是家族子弟可以端正言行,谨守道义,顺应天命,踏踏实实地去经营,反而能有所收获,成就一片天地。
想到此,瑾言黑眸微亮,侧眼看向了身旁的南华倾,仿佛他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比两人真正的第一次见面他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好了太多,太多。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该得到的答案也得到了,南华倾知道南婉容也累了,只向着上首的姐姐深深一拜,便转身带着莫瑾言离开了凤仪宫
皓月当空,若是寻常夜里,这一轮明月会吸引所有正在仰望天际之人的目光。
可今夜乃是上元灯节,整个宫中处处有檐角和横梁的地方,几乎都挂满了妃嫔或者宫女们亲手制作的花灯,极尽巧思,一盏盏,一台台,紧挨着犹如蔓生的藤花,不但个个形状华美,而且色泽明媚,将素来阴寒的宫闱渲染出几分旖旎和难得的温暖。
陈娟在侧,提了行灯引路,走出凤仪宫却发现四下灯火通明,根本不需要点灯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遂吹口气灭了灯烛。
“姑姑,你不用送本候了,回去陪陪皇后吧。”
看到陈娟心事重重的模样,跨步而出,南华倾就停住了,示意她可以先回去。
陈娟想了想,便点点头应了:“那奴婢就先回去守着娘娘了,侯爷、夫人,奴婢失礼了,请两位小心慢行。”
“放心,虽然五年来几乎不曾入宫,但这皇宫内院却是本候从小玩儿到大的地方,还不至于迷路。”摆摆手,南华倾随口说着,便没有再多做停留,直接往前而去。
莫瑾言见状,也只得向着陈娟略微颔首,算是告辞,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南华倾在前,莫瑾言退后半步紧跟,两人没有开口说话,所以除了各个宫殿院墙内偶尔传出的人声,就只有回荡在狭长通道上,只属于两人的脚步声。
一开始,南华倾步子略大,跨步间,很快就把莫瑾言甩到了后面。
但没走多久,南华倾就听见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碎步声,皱了皱眉,只好放缓了脚步,方便莫瑾言跟上。
于是片刻过后,两人原本显得凌乱的脚步声竟渐渐重合了起来,一下一下地踏在青石铺就的宫中小巷,若不仔细分辨,几乎听不出这是源于完全不同的双脚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行走间,宫墙两旁高挂的盏盏花灯,亦将两人前行的身影投射到了狭长无边的宫墙上。
南华倾高瘦,莫瑾言娇小,影子也从一开始的一大一小,渐渐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近而逐渐融合。
如果单看墙上人影,仿佛紧挨相拥的两个人在并肩而行着
七弯八拐,亏得南华倾果真记得路,约莫在后宫步行了一刻钟左右,他终于带着莫瑾言来到了先前下马车的地方。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远远望去,原本还挤满了停靠马车的偌大平台,此时却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唯一剩下了一辆挂着“南”字锦旗的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儿,两匹马儿被套在半人高的立柱上,不时地喷喷气,甩甩尾,似乎都有些困顿了,耷拉着头。
看着情形有些不对,南华倾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且伸出手一下子就把紧跟在身后的莫瑾言拉住,往自己身后挡住。
“怎么了?”
被南华倾拉着手,莫瑾言也随之步子一顿,轻妙细弱的嗓音在空旷的地面传开来,回声骤起,像是有无数个同样的她在说话,在这不算喧闹的静夜之中,听着颇有几分诡异。
南华倾目光如炬,四下一看之后,才侧身对莫瑾言解释道:“你看马车只有马儿没有车夫,而拂云和浣古本该一直守着马车等我们回来,此刻却不见了人影,有些不对劲儿。”
“莫非,因为等太久,过了关闭宫门的时间,他们两人被‘请出宫去了’?”
莫瑾言却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倒是略一估算,此刻已经接近子时,都这么晚了,后宫之中应该是不会允许外人逗留的。拂云和浣古虽然装扮成了车夫,却不像南华倾和自己,乃是皇后亲眷,可以随意滞留。所以她猜想,两人许是被巡逻或者守门的侍卫给遣走了才对。
“普通侍卫可‘请’不动他们两个,就算假装服从命令先行离开,他们也能绕回来躲在暗处。”
南华倾一边和莫瑾言说话,一边用冰冷锋利的双目仔细扫过周围,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本候已经来到这里有一会儿了,却毫无动静实在有些违背常理”
被南华倾这样一说,瑾言背后一层汗毛倒竖而起,心下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惧意,反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小声道:“也对,不管有没有蹊跷,拂云和浣古不在,马车就没人驾了,那我们该怎么回府呢?”
“回什么府”
南华倾却摇摇头:“他们俩不是没有章法的人,擅离职守,怕是被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给拖住了。你我若此刻出宫,本候亲自驾车也无所谓。但却肯定不安全!”
说到这儿,南华倾立刻下了决断,直接回头,深眸低首看着莫瑾言:“走,咱们转回凤仪宫,请皇后报内务府,就在宫中留宿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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