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可供落脚之处不过五尺宽,离地更有十丈之遥,立在上面,夜风嗖嗖,莫瑾言只觉得头晕眼花,一张小脸又青又白,看起来脸色极差。
“你别看下面,看天上的月亮。”
南华倾的声音在莫瑾言耳边响起,眉头微蹙,感觉到怀中人儿还在发抖,不由得冷眼又往跳下城墙的东方煜看去,眼里尽是责怪之意,却又一抹无奈的表情同时浮现在脸上。
依南华倾所言,深吸了口气,莫瑾言缓缓抬头,却发现原本高挂在天际的一轮明月,此时被一轻轻飘过的浓云所遮蔽,天色也逐渐由朦胧变得模糊起来。
月亮没得赏了,莫瑾言的目光只好顺势而下,不偏不倚地就落在了将她轻揽在侧的南华倾脸上。
幽暗的夜色中,南华倾一双黑眸却闪着极淡的微光,长睫如羽,半遮而下,削弱了他素来清冷而锋利的眼神,反倒有种柔软和魅惑的姿态悄然展现。
下意识地咽了咽发干的喉咙,瑾言不觉双颊微微有些烧烫,暗想,这南华倾真不愧是大邑朝有名的美男子,如此容貌,简直比他的姐姐南婉容还要美上几分,真是妖孽!
而南华倾注视着东方煜的一举一动,并没察觉模莫瑾言仰头并非在赏月,而是赏他这个“妖孽美男”,只见到东方煜正在对那受伤的黑衣人说什么,黑衣人却捂住裆部命根子跪在地上,那痛苦不堪的神色,更叫人觉得好笑。
于是薄唇微抿,唇角微翘,随着一抹好看的弧度在嘴上出现,南华倾竟真的展露出了一丝笑意。
南家有美人,容华可倾国!
这样的笑容,是莫瑾言从不曾在南华倾脸上看到过的,脑子里竟随之浮现出这样一句诗词来。
“难怪,你会叫南华倾”喃喃自语地说出这句话。瑾言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别过眼,不敢再肆意打量尽在咫尺的南华倾。
“我不叫南华倾,叫什么?”
因为离得极近,虽然没注意看莫瑾言,南华倾却把她的自言自语一字不露地听了进去,却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目光从东方煜那边收回来,望向了身边个子娇小的人儿:“你吓傻了不成,怎么胡言乱语起来。”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莫瑾言离得南华倾稍远了几许。鼻端不再是那萦绕不断的腊梅香气。被凉风一吹脑子更是清醒了许多,只摇摇头:“没什么,妾身刚刚吓到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完。一口玉牙紧咬着,以维持自己有些僵硬的笑容,然后侧脸避开了南华倾探究的目光。
“好了,本王点了那太监的穴道,不用怕他再逃走了。”
戏谑的说话声适时响起,东方煜身影一如鬼魅,不知什么时候竟又回到了城墙之上,正双手抱胸地看着莫瑾言,似乎对她十分好奇:“小娘子。你在和南华倾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本王也听听啊!”
东方煜的油滑打岔虽然令人尴尬,却正好接了莫瑾言的窘迫,她抬眼望过去,亦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刚刚“救”了自己的煜王殿下。
月色迷蒙。盏盏花灯也已经差不多都熄灭了,只有远处城中还剩下点点灯火,在这样黑漆漆的夜里,莫瑾言只能看到东方煜的轮廓身形,知道他身长玉立,姿态挺拔,其余的,眉眼如何,容貌又怎样,一概迷迷糊糊,根本不清不楚。
“那黑衣人是什么来头,竟在后宫里持剑行凶。”
南华倾打断了两人相互的探究,语气含着几分冰冷,直接追问东方煜道:“还有,他肩头的伤,是你造成的么?先前从本候面前掠过的黑影,到底是你还是他?若是他,那就算了。若是你,为何不亮明身份,害我一路跟随,险些”
本想说险些害得莫瑾言被那黑衣人所伤,南华倾却反应过来,最后倒霉的是那黑衣人,而非莫瑾言,便住了口。
“这个家伙身手实在太差,不过轻功却极好!但轻功好又如何,还不是被本王给追上了,哈哈!”
东方煜却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南华倾的问题,说着,还露出了一抹促狭的笑意:“小娘子,本王还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大胆的,夜色中突然出现个凶神恶煞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你不但没吓晕过去,还能一脚命中他的关键部位,虽然他那儿的命根已经早就被切了告诉本王,难道你不怕死么?”
听得东方煜的描述,好像那个黑衣人挺可怜似得,瑾言没忍住,掩口轻笑了一声,惹得南华倾侧目。
“莫非你真不怕死?”南华倾冷冷一笑,嗓音有些含酸带刺的感觉。
“死有何惧,人死了,不过和生出来之前一样罢了,寂静,黑暗,没有任何区别。”这倒是莫瑾言的真心话,她不是没死过,有时候,她反而希望前一世就那样死了算了,免得重生而来,麻烦不断。
“你说话倒是有趣!哦,不对,不光是有趣,还很有意思,本王受用了。”
东方煜的语气有着直白的欣赏之意,而南华倾亦微微沉木,看着莫瑾言的眼神不再只有冰冷,仿佛还多了几分佩服。
说实话,那样的情形,四下漆黑,一个手持长剑身染鲜血的蒙面人突然出现,她不但能临危不惧,还迅速分辨出那黑衣人不过外强中干罢了,然后掐准时机给了他一脚,然后才边逃边喊救命。
年纪小小就能有这样的急智,南华倾想着就摇了摇头,恐怕,整个大邑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侯爷,您是去追煜王了么?为什么说好十息之后就回来,却久久不曾现身呢?你可知道我”
莫瑾言倒是被东方煜提醒了,缓过神之后,才记起自己刚刚的遭遇全是拜南华倾所致,越说越气,胸前微微起伏着,显然是在埋怨他先前丢下自己的行为。
南华倾语塞,因为莫瑾言的“指责”实实在在,虽然错不一定在自己,但他也无话可说,无辞可辨。
“小娘子,你别怪冰山,是本王拖住了他,又没注意,结果被那死太监给耍了,这才耽误了他回来救你。”
说着,那东方煜竟然给莫瑾言作起了揖来,如此慎重的道歉,根本没有半分身为王爷的威仪,反倒像个和气有礼的秀才书生。
听见东方煜终于承认了是他的错,南华倾闷哼了一声,却没再提之前的事儿,转而道:“东方煜,带我们去你的长宁殿,今夜怕是不方便离开了,就叨扰一宿吧。”
说着,南华倾手一伸,就将离得自己一臂远的莫瑾言给拉了过来,然后“钳住”她纤细的腰肢,突然一个纵身,毫无征兆地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也罢,虽然突然被南华倾带着从高处落下,但莫瑾言有了先前的经历,这时候已经能处惊不变,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之外,脚下倒没再发软。
只是踩着青石板,竟是种软绵绵的,让莫瑾言觉得有些奇怪。
“还不快挪开。”
从城墙上跳下来,双脚却被莫瑾言正好踩住,还感觉她故意在自己脚背上踏了踏,虽然不至于疼,但却很是别扭,南华倾说着伸手将她轻轻一提,再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总算是没被她继续踩了。
听南华倾抱怨,又突然被他“推”开,莫瑾言才反应自己刚刚踩在脚下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他的脚背,脸上一抹羞赧之色浮起,赶紧道歉:“对不起,妾身不知道,还以为踩在地上呢。”
“怎么五年不见,冰块儿你还是这么小气。”
紧随两人从墙头纵身跃下,东方煜理了理身上略有些凌乱的锦袍,调笑了南华倾两句,然后才指了指前面:“走吧,正好本王的长宁殿就在附近,勉为其难,就让你住一晚吧。”
然后语气一改,变得温和而彬彬有礼,东方煜对着莫瑾言屈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示意她往前走:“小娘子,这边请。”
“煜王请。”
莫瑾言不用看,也能感觉出南华倾身上一股冷意释放出来,想起东方煜称呼他为“冰块儿”,倒觉十分妥协,不由得笑了起来,也语气柔和地向东方煜回礼:“就麻烦王爷了。”
“不麻烦,承蒙小娘子不嫌弃,本王还怕招待不周。”
东方煜听着莫瑾言的声音,眉梢微扬:“您的声音极好听,悦耳如银珠落玉盘,小娘子若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多和本王说说话,就算是答谢本王了。”
本东方煜如此直白的称赞,瑾言有些不太好意思,尴尬地笑笑:“煜王不用称呼臣妾为娘子的”
“你可以叫她一声夫人。”
说着,南华倾快步赶上来,直接插在了莫瑾言和东方煜的中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冷意:“别开口闭口小娘子,景宁侯夫人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小娘子。”
若不是莫瑾言对南华倾还算有一些了解,几乎会以为他是在吃东方煜的醋,因为这样的语气,这样话语,南华倾完全就是以一个丈夫身份在维护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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