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瑾言虽然再世为人,活的岁数比南华倾要大多了,但骨子里却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罢了,脸皮自然不可能太厚。
现在南华倾以夫君姿态,别说为自己查看伤势了,就算看光了她的身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事实却是,莫瑾言自嫁入侯府,就不曾与南华倾同房,虽然两人名义上夫妻,却不曾有夫妻之实,所以南华倾越界这让她觉得既尴尬,又愤怒!
可是这话该怎么说,莫瑾言还真开不了口,只得死死拽住锦被,避免被南华倾用强。
而南华倾这样一闹,屋中的气氛也骤然有些微妙。
“夫人,若是您膝盖上的伤已经渐好,那自行上药应该是没问题的。”
终于,屋里的第三个人开了口。
沈画背对两人,不用看,只听,也知道南华倾在干什么。感觉得到莫瑾言的无助,更了解南华倾的霸道,沈画只觉得头疼,没办法再旁观者清。
说话间,沈画转过身,然后两步跨到床边:“夫人您小心些,不要再次把弄伤了脚踝就行。实在觉得为难,可以让下人帮忙。如此,在下和侯爷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肩膀被沈画按住,南华倾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莫瑾言一双小手把锦被拽得紧紧的,虽然埋着头没有看向自己,但颤抖的身子,发白的嘴唇,紧绷的下巴罢了罢了,大男子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她爱怎么怎么吧!
想到这儿,南华倾肩膀一抖,把沈画的手给抖开,然后才起身来,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怪他多管闲事,才冷声道:“走吧。”
听见屋门一声闷响,南华倾终于离开。瑾言才整个人放松下来,往后一靠,长长地舒了口气。
紧接着,玉簪和绿萝还有许婆子又进来了,看到瑾言终于苏醒过来,三人终于放下心来。
“玉簪,你回去陪我母亲,过了头七再回来吧。”
瑾言看着玉簪一身粗麻孝服,头缠白布,眼泪又忍不住下来:“我不能在父亲灵前尽孝。只有拜托你了。”
玉簪咬咬牙。走到床边。神色悲苦地看着莫瑾言,伸手将她露在外面的小手握住:“在奴婢心里,从小就把小姐当亲妹子看,莫老爷也同样是奴婢的亲人。身为女儿。守灵该遵守的规矩,禁食、哭灵、磕头谢客种种奴婢都会替主子做足,做好,不让主子遗憾。您只放心地在侯府养好身子,这才是对老爷最大的安慰。”
被玉簪这样一说,瑾言再难抑制心头的悲伤,一把扑入她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前一世,莫瑾言知道自己要被当做冲喜娘子嫁人的时候。她没哭;洞房花烛夜,独自一人睁着眼睛守到天明,她也没哭;嫁人不过半年,连夫君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守寡,她还是没哭;甚至每日敲着木鱼。诵着佛经,枯燥而无聊的日子整整过了十七年,她都没哭。最后,在她快要病死的时候,莫瑾言还是没有一滴泪掉下来,因为她认命,她从小接受的教养,就是认命。
可这一次,她却悲嚎大哭,似乎想要把所有积累在心中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因为她知道,她不能够再认命了。
父亲已经去了,瑾言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但母亲还在,庶弟德言还在,玉簪还在,莫家也还在老天爷既然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就不能坐以待毙,她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的亲人,她所关心的人,她也要让他们有机会活得更好。
痛痛快快地哭这一场,让自己把该宣泄的都宣泄出来,再次面对人生,面对命运的时候,那她就不能选择逃避了。
玉簪抱着莫瑾言娇小的身躯,感到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哭声也从一开始的嚎嚎大哭到现在的嘤嘤抽泣,没有多说什么,像是哄一个小孩子,只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拍着她的后背,借此让她可以逐渐平复心情。
一旁的许婆子和绿萝见了,两人都悲由心生,虽然莫致远和她们离得很远,根本不亲近,可被莫瑾言的孝心所感,眼角也都不由得湿润了。
不能为莫瑾言做什么,许婆子拉了绿萝,带着她默默地退下了,想着让莫瑾言可以静一下也是好的
却说沈画和南华倾齐齐从清一斋离开,两人各有心思,都没开口说话。
南华倾在前,沈画在后,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却看到南怀谷一脸急匆匆的样子“狂奔”而来。
对,两人都没看错,南怀谷的确是以狂奔的姿态冲过来的。因为他此时还穿着书院的常服,因为跑动太快,头上的儒巾几乎要散了,肩上的书袋也随意往背上一扛,随着跑动的幅度一下下地扬起又垂下,发出“砰砰”的声响。
而他本来一张娇美堪比女子的脸,也因为奔跑太久而变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张着嘴使劲儿呼吸,更显得粗俗了几分,和平日里的斯文少年公子模样完全毫不相干!
“你见鬼了么!”
南华倾皱眉,看到南怀谷如此毛躁,直接往前一步,将他给拦住:“这里是景宁侯府,不是什么荒郊野外,你要做野人就走远点儿,别让人知道你也姓南就行了!”
“侯爷,我”
南怀谷看到南华倾竟然从后山下来,后面还跟着沈画,顿时一脚刹住了狂奔之势。
“怀古,你如此着急,莫非是知道了莫家老爷遇难一事?”
沈画却有几分了解,他知道南怀谷素来对莫瑾言这个嫂嫂很是在乎,莫家有丧,莫瑾言该有多悲伤,南怀谷绝不会置之不理,这才匆匆赶来问候吧。
南华倾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伸手一把将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南怀谷抓到身前,问道:“告诉本候,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今天一早莫家才匆匆摆上令堂,就算再快,也不可能闹得全城皆知,连你们书院都接到了消息!”
被南华倾这样一说,沈画也突然明白了过来,作为书院,相较于酒楼茶肆更为封闭单纯,怎么会同时也收到消息,实在有些古怪,也看向了南怀谷,想听他怎么说。
南怀谷挣月兑了一下,发现南华倾虽然才刚刚有所好转,却力气比自己大多了,只得老实交代:“书院好几个同窗家里都是皇商,他们一来就说莫家老爷莫致远在蜀中视察矿难时被闹事矿工所杀,还说莫家筹集了十万两现银,结果送到路上就被劫走了”
“行了,不用说了。”
喝住南怀谷继续啰嗦,南华倾追问道:“你告诉我,最先散出消息的是哪几个同窗,名字写给我,本候要彻查。”
“查什么?”
终于被南华倾放开,南怀谷却懵了:“侯爷你不去帮嫂嫂查哪几个闹事杀人劫财的矿工跑哪儿去了,却要查我的同窗?怎么回事儿?”
满月复的疑问,南怀谷又看向了沈画,想知道他是否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沈画也琢磨出了几分端疑,示意南怀谷稍安勿躁,进而提醒南华倾道:“侯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着怀古,我们去西苑再议吧。”
点点头,南华倾也需要理一下思路,撇了还想往后山去的南怀谷一眼:“她是你的堂嫂,虽说也是家人,但男女有别,加上她又在清修,以后没事儿,不许你去打扰她!给我走!”
嘴唇嗡动了几下,南怀谷本想争辩几句,可肩膀已经被沈画拍住,耳边更是响起了沈画的提醒:“侯爷心情不大好,你别惹他了,夫人那边虽然悲伤,但情绪还算平稳。你稍后再找机会暗中去问候就行了,现在别惹事儿。”
南怀谷虽然心里有些看不起自己这个侯爷堂哥,但沈画的话他却是听得进去的,耷拉着脑袋,喘了几口气,只好提步跟上。
等到了西苑,南华倾也没有为难南怀谷,让他把名字写在了纸上就放了他出去,但却留下了沈画。文字首发。
“你怎么看?”
沈画看着十多个名字,摇摇头,总觉得这一次南家面对的,绝非一场简单的阴谋,莫瑾言或许说得对,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大邑皇帝。就算不是,也很可能与皇帝有关,不然,谁敢动南家,那样等于是太岁头上动土。
一个字个字地看过去,南华倾沉吟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望着沈画:“这些名字背后,有一个共同点,别人看不出来,却无法逃过本候的眼睛。”
南华倾之所以这样说,是南家暗卫不单是隐藏在整个大邑的地下武装势力,更是密如蛛网的一个情报机构。大到朝中国事,小到市井琐碎,每日都有人整理并层层送报。
即便南华倾足不出户,避世称病,这五年来,也每日不停地在浏览这些情报,然后通过拂云浣古来指挥暗卫的行动。
见南华倾隐而不发,沈画有些按耐不住了,若主使人真的和当朝皇帝有关,那整个大邑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简直令他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