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思量许久,垂眸,蕴果谛魂收回手细致折叠好信纸,重置入信封,转身一弹佛指,射出银白佛光开启经阁存放私物之格:“来人!”
方才僧者轻手推门而入:“圣者请吩咐!”
蕴果谛魂铺展佛印信笺,右指提笔蘸墨,不到片刻,书信一封而成:“将此信交给静尘沙。”
僧者双手接过他用密法封印之信封:“是!”
蕴果谛魂目送他离开后,转眸望向窗外窸窣轻动的竹叶,凝神看了良久,突然阖眸轻叹一声:好友,你又令人担忧了。
浅浅的声音飘出半支的窗户,缭绕竹叶久久不散。
又过数日后的异诞之脉,骄阳炙烤,一缕缕热气从地面枝叶蒸腾而起,双天宫天之厉和天之佛刚入座准备用午膳。
骤然感知殿外即来之气息,天之厉平静的黑眸凝出笑意,看向天之佛:“静尘沙从龠胜明峦回来了。”
话音刚落,
“见过王,王后,属下回来复命。”来人声音便至。
天之佛诧异泛起喜色,未料到他竟提早两日归来,金色锦罗衣袖凝风扫去,殿门开启:“进来吧!”
静尘沙不料他们此时用膳,以往此时该用过了,怔住,急步进入停在桌前不远处,微俯身,不自在出声:“打扰王和王后用膳,属下之过。”
天之佛笑了笑:“无妨!”
天之厉抬眸接过她的话音,问道:“蕴果谛魂意思如何?”
静尘沙从怀中拿出信封,放在二人身前:“无言无语,只传这一封书信!”
天之厉一凝眸色,拿起信封:“先退下吧!休息两日,三日后再去当职。”
静尘沙眸色一亮,王果然厚道,还有两日休期:“属下告退!”
天之厉刺啦一声撕开信,取出信笺递给天之佛:“你看吧!”
天之佛瞥了他一眼,分明想看,故作姿态,动了动近日莫名酸困的腰微靠向他肩头,就着他的手看去:“一同看吧!”
“嗯!”天之厉眸底笑意一闪,伸手环住她的肩,展开信纸放置在二人身间:
吾友楼至韦驮:
来信别透红尘福欢,思往昔所见,相较已有所判,吾心稍安。好友问候,心领诸意。惴惴不安者,乃缘字文尤蕴天之佛负罪法门之感。
世间诸事,言之易,行之难。好友复生对天之厉诸诺,出心必真,但,做到实属不易。好友自认只是楼至韦驮,天之佛不过死前之过去,如此种种,自欺欺人而已。数万年修行所成,要彻底剥除,本不可能,亦非易事,现今言辞之分明,反倒更令吾担忧。
好友一生无愧苍生佛门,独愧天之厉和幼子,如今复生因缘所致,安乐尚能弥此憾疚。目前为止,未再临两难抉择,便无分别天之佛和楼至韦驮之必要,但也因之生出错觉,以为心身已是厉族王后,实未必然。诸法非是,只因无劫,吾可断言,世事再生,好友手段考量,必与昔日出如一辙。如今人伦福乐能影响几分,无法推得。唯有一点,尚不足以阻你行天之佛旧事之实。
好友若疑,回吾一问,天之厉至今可安其心?吾远仍可辨识,日日近身之他,好友一切,悉数更尽于心,其色忧否?其情定否?天之佛,楼至韦驮,此二者,如何对之,望好友细思。今日明言,只为醒示,你们夫妻定要珍重。
截发缔诺之事,后续再议。代吾问候天之厉,质辛、昙儿。
收到好友信前一日,渡如何和野胡禅刚离开龠胜明峦,吾和他们皆安好,勿念。
蕴果谛魂
落定最后一字,心底本有的平静已成翻涌波澜,天之佛怔怔看着,手指下意识抚在了天之厉手背上,紧紧一握,这才是他平日无事却突露莫名不安神色之根源?
天之厉察觉反手一握,包住她的手,另一手放下信,轻抬起她的下颌转向自己,见她神色复杂,暗叹一声,俯首吻了吻她双唇,缓慢道:“一朝蛇咬,十年惧绳,吾曾嗤笑此言,鄙其人心弱薄,却不料有一日成吾之箴。”
顿了顿,指月复抚过她的面颊,露出丝笑意,低沉道:“莫再多虑,此事非吾自除不能消,担忧也无济于事。只要你安好,心病迟早消去。吾叫人传膳吧!”与其否认不如实言告知,如此她才倒可安心。
双眸复杂闪了闪,天之佛轻握住他的一只手,凝视他,贴着他唇边低语:“好友所言,吾会自省。早日看破其情,也等你心病尽消的一日。”
天之厉笑笑,扶着她坐起,抬眸望向殿外:“传膳!”
殿门外等候的伺人轻推开殿门,不到片刻,鱼贯而入的伺人将膳食荤素相间摆放好,知他们不喜人在旁,全部退身离开关好殿门。
霎时一缕缕素食香气夹杂着浓郁肉香,从盘碟之中扑鼻而入,亦如往日般色香味俱佳的可口膳食。
天之厉起身拿起汤匙先为两人各舀了一小碗热素汤。
天之佛笑笑接过碗轻吹凉了,先饮一口润喉。
尚未咽下去,平日最为她所喜的清淡汤味已自先散入鼻喉之间,只是今日这味道,天之佛诧异微蹙了蹙眉,勉强忍着突来的不适咽了下去,怎会变得怪异了些?
天之厉见她微不可见的神色变化,夹起素菜放入她碗中:“汤不好喝吗?”汤应她要求还是往日之汤,并无变化。
天之佛抬眸,见他也饮了汤,并无异样,摇头淡笑:“好喝。”也许是她错觉。
手指微动,拿起汤匙又舀一勺入唇,方才微散下去的不适陡然又起,还是那股味道,天之佛胃里骤有些不适翻涌,胸口憋抽,急拿桌边叠放的绢帕轻拭嘴边难咽下去的残汁,本能张唇轻呼别处气息,绢帕上与她同体的昙香之味入鼻,才觉好了些。
天之厉未见她吐出素汤,只见紧蹙眉心,以为她是不喜,不假思索道:“明日让膳食坊换另一种汤。”
“不必!”天之佛摇了摇头,将揉皱的绢帕放下,定是今日身体不舒服,口舌辨味异常,非汤之问题,夹起碗中素菜置于嘴边,看向天之厉笑道:“你快吃吧,汤很好,吾何时喝腻再换不迟。”
启唇轻咬,鲜女敕的菜汁入喉。
怎么又是这股酸呕之味,天之佛方才压下的不适骤然剧烈翻涌,嘴难受一张。
桌上饭菜味道越发浓卷而入,胃里再也控制不住猛得一缩,天之佛刷的白了面色,啪的一声,筷子落地,急掩嘴避开桌子,一手按着桌子,俯身难受作呕。
天之厉眸色骤变,不知她怎会突然如此,急起身将她轻颤难受的身子紧抱在怀里,一掌凝功按在背心:“是不是饭菜有问题?”
天之佛胃月复酸水直冒,呕了半晌,眼底无意识溢出了泪水挂在眼睫,微睁眼想要说话,桌上肉味菜味席卷而入,骤然又来呕感,急避开他胸月复,冲地又继续轻呕。
又呕了片刻,仍呕不出东西,身上力气却瞬间抽干再提不起一丝力气,瘫软倚在他怀里,难受阖眸,紧皱眉心埋在他胸口。
见她背上抽颤紧绷和越来越白的面色,天之厉抱着她的胳膊失了控制轻颤,黑眸紧绷,骤然不顾一切饱提命元之力给她输功。
这种情形,菜和汤的味道,怎么会如此异常?这感觉,吐又吐不出来,脑际猛得一道惊雷,天之佛心口震住,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抚在心口的手垂下按在了天之厉搂着她腰月复的手背上,忍着好了些但仍在的不适,轻抬带泪的眸子看向神色紧绷的天之厉,发白的面色微带薄红又惊又喜低语:“吾好像有孕了了,天之厉。”她怎么一开始没想起来!
天之厉紧绷的眸豁然怔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黑眸骤然越瞪越大,直愣愣死死瞪着她,渐渐席卷而来汹涌喜色。
天之佛见他竟忘了撤功还在耗损内元功力,急手凝功强行拽开他的手。
这一动,加上膳食味道,不料忍下的不适又来,面色又变,天之佛急手掩住嘴,再避开他的身子,难受抚着胸口作呕,额上因这一翻动静渗出了一层薄汗。
天之厉这才从震喜中回神,急撤功从身后抱住她,让她更舒服靠在怀里,抬手替她抚着胸口:“难受得厉害?”
天之佛轻呕点了点头,回手一指桌上饭菜,无力靠在他怀里站起起身要离开,她不能再闻膳食味了!
天之厉募得才明白,俯身小心将她从座椅上横抱起来,走向卧房,急声命令:“来人,撤膳!”
伺人听他话音有沉又促,急步进入大厅。
离得饭桌远了不适大散,天之佛感觉好了许多,急对收拾的伺人出声:“慢着!”
伺人一愣,动作定住,抬眸看向停步在卧房门口的二人。
天之佛回眸看向天之厉,轻抚胸口低语:“吾去床上睡会儿就无事了,你先去用膳。”
天之厉见她面色还有些发白,皱眉:“十日不用也无妨,吾陪着你。”
回眸看向伺人沉声:“立刻撤了!”
天之佛蹙眉,还要说话,天之厉见状骤俯身堵住了她的唇,黑眸底露出叹息,抱着她进入卧房,紧闭住房门才松开她的嘴:“吾以为你身体之故,本已放弃再有孩子了,没想到一来让吾心惊胆战!”
天之佛见他坚决不用膳无奈,如今彻底没了饭菜味道,不适基本散去,靠在他肩头抬眸叹息道:“吾该早些想起才是。方才饭菜端进来,已有些难受,只是未往此处想。直到感觉汤和菜味道都不对,反胃得厉害,开始干呕,吾这才迟钝想起,千年前刚有质辛时亦是这般。后怀昙儿时对饭菜并无异常,只是对你的血有些。质辛时间久了,竟然忘记。”
天之厉边听边抱着她稳步走到床边坐下,一时搂在怀里舍不得放下,随即一手轻抚在她月复上,一手搂着她腰,凝视她低沉遗憾道:“若说质辛,吾仍有记忆。那时你一见饭菜便呕,不闻又无事,三个月未曾用膳,借口是不习惯膳食,吾本以为你这身子无法孕育,未往此处想,见你不用膳确实无恙,轻易便信了你之言。”才错失许多事情。
天之佛听着想起刚有孕时她也不知,后来身体一直异常,被一事惊醒才想到此处时震惊惧怕又喜羞交织的复杂心绪,见天之厉此刻凝视她黑眸突然幽深,那时感觉骤然重回,耳根微红了红,垂下双眸。她当时也不知能像寻常女子般孕育子女!
天之厉见她如此,千年前许多未明的情形电光火石间清明,黑眸紧紧皱住,自责翻涌而起,静覆在她月复部的指月复不由轻轻抚模,俯首吻向她耳边:“原来你躲避不愿看到吾那几日,是晓得有孕,怕吾从你面上看出蛛丝马迹时。那时吾若知晓,所有震惊恐惧,当陪你一同经受,而非任你独自惊慌。”
顿了顿,凝视她侧脸,记忆急速回笼,骤懊恼暗哑道:“吾那时气怒,竟蛮力强迫你和吾欢好,真是该死!”
天之佛想起他当时怒狂,她避开他好几日不见,当时已知荒神禁地之事,多番心绪纠葛下竟觉无力哀伤,竟第一次觉孤独,轻叹,抬手抚向他刚毅下颌,凝视他低语:“久远之事,何必再提。那些独处时日,吾亦想见你。况且心中有数,欢好不会伤及月复中骨肉,所以才半推半就,否则,你又怎可能得逞。”
天之厉才知千年前她眼底泪水是此心绪,根本不是他所理解之怨恨,叹息一声,募得俯首紧紧含住了她双唇,低沉暗声:“你那时为何不说!……”
天之佛眸底露出丝浅笑,用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莫再想了。千年已蹉跎,如今我们好好安然无忧的做一次爹娘。”
顿了顿,垂眸凝向月复上,天之佛垂手覆向他手背,一同抚在月复上,笑道:“质辛昙儿,皆因我们命途多舛,九死一生。这个孩子终于不必再经受那般波折。”
天之厉见她面有疲色,这才松开手,让她躺下,拉过床边的薄被盖至她脖间,低沉笑道:“吾也该安心无虞的完完整整当一次父亲。”
天之佛轻打了个哈欠,平躺着一手覆在月复上,一手伸出轻搭在枕边,凝视他轻笑了笑:“自然。”
天之厉一笑,俯身吻了吻她的额边,用手阖住了她强睁的眼:“吾去那边卧房看看昙儿醒了没,睡吧。”难怪她前几日那般嗜睡,征兆竟然早就有了。
天之佛侧首阖眸,微触着掌心,轻嗯了一声。
天之厉起身放下左右帘帷,挡住射入的光线,转身出了卧房。温柔含笑眸色却在房门紧闭的刹那消散殆尽,从方才知晓她有孕骤发一直强压的心疾之痛,凶势回逼,天之厉额上顿惊出一层冰冷汗渍,急一手扶住旁边门柱,紧按着心口,一股一股失了控制的寒白之气从周身逸散,锥心痛楚间竟伴随骇人冰冻之冷。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
“大哥!”
一声震惊低呼,推开殿门进入的魈瑶和树魁,眸色骤变,疾步过去,蓄积功力于掌心,魈瑶强按他背部经脉,灌注厉元之功固体。
树魁紧扣他腕间,运转周身气脉树灵之气导顺他体内错乱气血。魈瑶对他说过心疾之事,只是天之厉现在症状,及手下脉象,似乎不止心疾之象。心底疑虑间眉心不觉皱了皱。他身上现在逸散的这股冷气太过异常,并非魈瑶所言心疾会有之症状。
良久后,三人同时撤去了功力。
魈瑶看着面色平复的天之厉,担忧问道:“荒神之力修炼还须多长时间?”
天之厉示意二人同走向大厅桌边,坐下凝向二人:“先说你们来为何事吧。心疾已是有定之事,不必担忧。”
树魁方才猜测尚无法完全确定,也不能冒然唐突,随即压下,拿出那日缎君衡带来的木盒,置于桌上:“长生之物已完全。”
“哦?”天之厉黑眸微闪,讶异看向他:“你所言是一年。”
树魁微微笑了笑:“全赖圣灵热泉之效。吾所言一年是用普通泉水灌注,一年保险,圣灵热泉非凡果如所言,用之浇灌修炼时,吾才真切感知,保险起见,吾还是保留了一年之言,提前必然令人喜,推迟便受龃龉了。”
天之厉接过,见他和魈瑶眸底隐藏之色,似看出些什么,笑道:“还有何事一并说出。”
树魁看了眼魈瑶,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到天之厉身前,温和郑重道:“里面是万花之蕊,吾想再次提亲,还望应允。”
天之厉不接,双手交叠在桌上,挺直身子微现王厉之气,转向魈瑶:“意下如何?此锦囊接否,由你决定。”
魈瑶双眸坦然,轻点了点头。
天之厉却仍然不接,收回视线看向树魁:“吾要知晓你如何骗过魈瑶,那个谎言是何?”
欺骗之诺,他怎会知道?树魁和魈瑶一愣,不可置信看着天之厉。
天之厉轻转拇指上王戒,泰然自若道:“吾那日和楼至途径魈瑶寝殿去找缎君衡,恰好听得你们做诺。”
魈瑶和树魁眸底震惊才散去,丝毫未想是其他可能,毫不怀疑信了天之厉所言。
树魁看向天之厉笑道:“这要多谢你那日和王后谎言。吾实言告诉她长生之物炼成之日便是腿正常之时,她偏偏不信;吾言此腿不会康复,她才相信吾这是吐露了实情。”
魈瑶暗扫他一眼:“取巧!”
天之厉笑笑,伸手接过锦囊,转向魈瑶道:“取巧亦是因你心有弱处,才被他人有机可乘。窥心之策,对症下药。”
魈瑶眸色微闪过丝不自在,唤了声:“大哥!”
天之厉随即收起笑意,转向树魁:“此门亲事吾应下。于婚事你有何想法?”
树魁道:“婚事照厉族规矩便可,树族并无婚娶之说。另苦境和异诞之脉各置住处,婚后吾和魈瑶还住在异诞之脉,方便处理风部诸事。树族每年循四季变化有四次特殊节庆,我们须回苦境常住四月。其余时间,住在异诞之脉,吾和魈瑶共理风部诸事。树族事务较少,偶有事,吾回去处理便可。”
魈瑶见天之厉望来询问她的神色,点了点头。
天之厉未再有他言,颔首道:“你们之事便如此定。等劫尘和咎殃大婚后,再拟良辰,为你们准备婚事。”
树魁和魈瑶笑着颔首。
闲话完后,魈瑶才想起来每日此时天之佛应当和天之厉在一起,却不见人,诧异问:“大嫂去哪儿了?”
天之厉眼神望向卧房:“正在里面休息。”
魈瑶见他凝视卧房的黑眸从未有过的发亮璀璨,还有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和树魁对视一眼,狐疑问道:“大哥,可是有何喜事,为何如此高兴?”
天之厉回神,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笑道:“你们来之前不久,刚晓你大嫂有孕。”
魈瑶不料是此,眸色一震,刷的放亮,惊喜出声:“吾又当姑姑了!”
树魁从天之厉言语中窥得几许内情,眸色一转,看向他意有所指道:“刚发现便卧床休息,可是身体有异?”
天之厉见他心思如此细腻,微凝出抹赞赏,知他习有别种医术,详细道:“不能闻膳食之味,闻之作呕。”
树魁微一细思,抬眸道:“吾修炼时,曾让魈瑶接下每日树叶上之露珠,融炼而成灵露,赠予吾妹一瓶,还有一瓶,或许能对她之情况有助益。一会儿回去,吾送过来。”
魈瑶急起身道:“大哥,吾现在就去拿!”
树魁扣住了她的手,看向天之厉笑道:“诸事已毕,我们先告辞。”
天之厉一笑:“去吧!”
离开双天寝殿很远之后,魈瑶皱眉看向树魁:“为何匆忙告辞?”
树魁转眸凝向她意有所指道:“天之厉方才症状,以及吾手探他脉象所得,发觉心疾不止心疾,似有什么从他体内流失,是何吾尚不知,而且仅此一次,吾也不敢断言。”
魈瑶眸色一变,皱眉不假思索道:“你随吾来!”
半晌后二人到了水之厉劫尘寝殿,夺门而进入卧房,
“大姐!咎殃!大祭司!”
“魈瑶!树魁!”正用膳的劫尘、咎殃和鬼邪诧异,见他们凝重眸色,当即停箸,“发生了何事?”
树魁将方才推断和猜测如实言出。
劫尘和咎殃看了鬼邪一眼,眸色陡然凝重,剑布衣信中只言心疾,并未有此:“你想如何做?”
树魁看向三人,直言不讳道:“大祭司和缎宰相亦身有医术,不妨下次天之厉犯病时一诊,此事事关重大,吾一人不敢断言。魈瑶虽告知吾有中无之境荒神之事,但在他进入前,我们也不可能只等,纵最后能治好,中间病痛也非等闲。”
劫尘红眸一转,压下沉忧:“病痛能少一分便是一分。”
鬼邪看向树魁颔首:“吾去找缎君衡详商此事,倒时知会你。”
树魁和魈瑶说罢告辞离开,三人目送他们身影不见后,各自坐回了位置。
鬼邪抬眸看向面色不复先前带喜的二人,伸出竹箸一敲二人碗:“都给吾用膳!大婚前天之厉的事不必你们操心,树魁还只是猜测,等吾和缎君衡证实后再担忧不迟。”
劫尘皱眉看了眼他,拿起竹箸去夹菜。
咎殃轻咳了一声,舀了一勺汤灌入口中,咕咚一声响亮咽了下去。
鬼邪眸色这才满意收回敲打的竹箸,夹起眼前菜入口:“刚才我们说到了何处?”
咎殃出声:“新房布置!”
鬼邪转眸看向劫尘:“你有何想法?”
劫尘摇了摇头,嚼着膳食,淡淡道:“随意!”
鬼邪见她对此细小之事丝毫不在意,打消了要询问她意思的念头,抚了抚额,转向咎殃:“剩下之事也不必再问,一切都交给你,你想如何都可。小妹随意,不挑。需要吾做什么,尽早说,吾也能尽早安排好诸事,给你当下手。”
咎殃蓝眸一笑,颔首:“嗯!”
用完膳后,鬼邪离开了二人寝殿直往缎君衡寝殿而去,却见偌大的殿内无人,随即出声叫道:“缎君衡!”
魅生正守着睡着的质辛看书,听到声音急从卧房出来:“嘘!大祭司!”
鬼邪见此眸色一闪,声音低了下去:“你义父在何处?”
魅生走近低语,给他指了指另一侧卧房:“吾哄质辛睡觉时,义父回了房中,该睡着一刻了。”
话音刚落,
“大祭司,入屋一谈吧!”
鬼邪笑看一眼魅生:“吾该庆幸没睡着!”
魅生目送他旋身化光进入了缎君衡房内,双眸诧异闪了闪,义父一般此时早该睡着了,今日怎么迟迟没入睡?
卧房内,
缎君衡一手拎着茶壶,一手轻握袖袍,侧身站在桌边,不徐不疾为两个茶杯斟茶,平日束起的棕黄色发丝此时随意悠然披散至腿弯,因门边带入的风微微飘动,一缕缕热气顺着汩汩流出的红色茶汤悠然逸散,如烟似雾轻饶在他身前。
分明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之姿,跨入卧房的鬼邪见此,缓步走近,停步在他右手边,转眸一笑:“打扰你休息,吾甚感不安。”
缎君衡放下茶壶,端起茶杯,递了一杯给他,笑道:“吾若不醒,无人可扰!大祭司非无礼唐突之人,步履匆匆,必有急事。”
鬼邪接过,一握温度刚刚好,该是他睡时泡下,一饮而进,绵醇浓郁之香霎时弥漫肺腑,赞叹一声:“好茶!”
缎君衡轻啜一口,等了片刻看向他:“大祭司现在可觉肺腑间温气绵柔?”
鬼邪颔首:“若猜测不错,该是此茶功效。”
缎君衡笑道:“吾那次发觉大祭司体质阴寒,多番寻找下,按照古制茶之法,佐以吾之心得,去除了大祭司最喜饮的茶中湿寒之气,增添纯灵火阳之热,其味不变,昨日方成,本想今晚送去,既然大祭司来了,正好可以带走。”
大祭司落座,抬眸一笑:“特意为吾所制,此番心意,吾这人情欠大了。”
缎君衡笑了笑,坐下:“此是谢礼,大祭司一次为吾做了六块无涯之涯婚娶护子图,倒是省下以后再求,只是多做了一块。吾此茶不过谢礼。”
大祭司抚着茶杯凝向他笑了笑:“何来多者,缎君衡、他化、断灭、质辛、黑色十九、魅生,刚好六个。依你缎君衡护子心性,哪一个能少得。茶这谢礼,吾收下。”
缎君衡听了摇头,自若笑道:“送予吾那块,只怕无用,反倒坏了大祭司送礼之意。”
“咦!此言差矣!”鬼邪反对一声,不假思索笑道:“勿忘了你吾那夜约定,所以必要见你娶妻生子,方能显吾医术旷世卓绝。那块儿绝对有用。”
缎君衡恍然大悟,轻哦一声:“原来大祭司是此意,吾一定妥善保管。”
鬼邪轻笑一声,继续出声:“言正事吧。”
缎君衡幕然笑着打断他的话:“大祭司此言又错,方才所言便是正事。事关你之身体,怎可旁忽视之。”
鬼邪拎起茶壶,为自己杯中添满,看向他不在乎一笑:“相较性命攸关之事,吾居旁侧亦无妨。”
缎君衡怔饮茶的手一顿,放下茶杯,抬眸直视他双眸:“大祭司终于愿意如实告知了吗?这一日比吾预料稍晚了些。天之厉已将诸事全数告知。”
鬼邪并无讶异,淡淡一笑,突然道:“缎君衡,你非是轻易接下帝师宝玺之人,天之厉现在要托孤必有相当理由才能说动你。”
缎君衡见这从无泄露之事被他知晓,眸底无惊诧却是露出丝浓笑,出声问:“你怎知吾接下了帝师宝玺?”
鬼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不徐不疾道:“质辛每日练武和习文时间已生变化。虽细小,但其中根究,曾受过此训之人一眼便可看出,你手中定有一份天之厉幼时受训细则。”
缎君衡眸色一闪,听出他话外之音,摩挲着茶杯笑问:“曾受过此训五字,大祭司该为吾详细些一解关窍。”
鬼邪五指当即轻举茶杯,将杯子放置二人对视的眼间,透过缭绕而起的热气凝视他笑道:“厉王有影,吾便是厉王之影,随后才得大祭司这明位,此事只有吾和天之厉知晓,后来多了天之佛,现在加一个缎君衡。吾和他一同受为王之训,不受部众之累,直接听命于他。吾若伪装成天之厉,除却了解他的天之佛、缎君衡你,无人可以识出。”
缎君衡恍然大悟,一饮杯中茶:“原来如此。”
鬼邪笑了笑后,不再言他事,将午膳时树魁之言告知他。
缎君衡听了突然沉默半晌,垂眸饮完一杯茶后才抬眸看向他:“收帝师宝玺那日,天之厉发过一次心疾,吾凝灵力输功时已隐约感觉到树魁所言。”
鬼邪轻嗯一声,意有所指笑问:“为何当时不找吾一商?”
缎君衡回以一笑:“大祭司今日来找吾,也不是为了和吾商量此事。此暗藏之疾,本与心疾一体,心疾若能愈,它便能愈。大祭司听树魁言后该已有此认知。”
顿了顿,端起茶杯示意,看向他:“质辛和未来王影之师,又多一人,吾肩上之担稍轻,吾敬你这一杯!”
鬼邪淡笑对饮一杯:“你如何看出吾来为何?”
缎君衡对视笑语:“你不会无缘无故说出厉王之影如此机密。你与天之厉为事极为默契,质辛文武学业之变非一日之事,你不早不晚偏此时来到,该是质辛之影不久后便会出现。此前你吾该贯通一气,共谋如何教导这两个孩子。”
鬼邪见他全部料中,眸底笑意更浓,却是突然莫名其妙皱眉,风马牛不相及道:“缎君衡,托孤如此哀伤之事,你吾却言笑晏晏,是不是该面壁自思?”
缎君衡轻笑一声,凝视他,极慢极慢出声:“天之厉看到你吾如此欢笑,才最能安心。不止要笑,还要笑得让异诞之脉所有人皆看到。如今正是厉族盛世,王体康泰,哭王者面壁不够,该斩首示众。”
鬼邪募得哈哈大笑,笑声回荡中,缓缓起身,错身走过他身边时,抬手一按他肩:“还叫吾大祭司,见外了。鬼邪二字,除却天之厉天之佛,吾允你直呼。方才所言,该去掉‘如今正是’四字。”
缎君衡淡笑起身,走向藏茶之阁,取出包好的茶叶交给他:“慢走不送。”
鬼邪笑了笑接过,白色祭祀之袍一卷,与天之厉相同的黑色闇气汹涌而出,散去了在缎君衡房内所置,隔绝内外的祭司封印,迈步出门,化作白光一闪而逝。
缎君衡眸色一凝,缓步走回床边,重新月兑下外袍,躺在床上阖眸。鬼邪,你吾皆不愿面对天之厉可能的最坏结局,那便倾尽全力合作,让未来导向另一种可能的几率增大。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10点左右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