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宁静欣意弥漫后,咎殃微松手,抬头凝视劫尘冷幽却含着丝波光的红眸,想起方才,眉心一皱,狐疑问出声:“你和他们合伙作弄吾定有原因,快告诉吾。刚才若非吾机敏,今日这洞房还不知会以何收场。”
劫尘眸底闪过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和他走到喜桌边坐下,抬眸道:“大婚前大哥曾寻过吾,给吾两个选择。配合他们为难你,你可轻松入新房;或吾自做无事闲人,你则入不得新房。”
“大哥!他居然这么干!”咎殃眼角不可置信一抽,正要坐下的身子恶寒僵在半中间,一翻白眼暗咒一声,大哥!威胁劫尘!你竟然能做出这等事!真够阴险狡诈的,劫尘心最软,你专拣软柿子捏,大嫂那会儿骂你骂得真是一点儿没错!
劫尘抬手拨弄了下桌上燃烧的两只花烛,继续笑道:“那次闹洞房,点子由你所出,受惩必首当其冲。”
咎殃抚了抚鼻子,哼哼坐下。还不如说大哥小心眼儿,洞房那不是没闹成,他们也被折腾个半死。除此外,那绝对是给他们春风几渡添了情趣,他怎么就不想想他们的功劳!
劫尘见他神色,见黯淡的烛光又亮了,收回手,淡笑问出声:“你如何认出缎君衡是吾伪装?”
咎殃这才回神,撇了撇嘴,看她双眸,抬手指着眼角一处:“大嫂和大哥那一动作,缎君衡反应不对劲儿。你虽已极力伪装像了他的神色,但他在这种情形下眼角会有个极为细微的跳动,就在这里,你没有。而且你不自在时会本能去抚腰间佩剑,方才你虽意识到问题及时收手,但已足够吾认出。”
竟是她已格外注意的此处!劫尘还诧异是哪儿泄露了身份,本以为他对缎君衡最为不熟悉。没想到,倒令她讶异了,咎殃之细致比她所知更甚许多。
一收眼底并不多的笑意,劫尘探手入喜服袖口,取出一个锦囊,看向他:“尚在吾殿内时,大嫂偷偷塞给吾此物,她当时缩手缩脚,言语颇为神秘,不知内中装有何物。”
“哦?”咎殃诧异一挑眉,到了被茶轻啜一口,“现在拿出看看便知。”
“大嫂也说让吾进入新房再打开。”劫尘凝眸说罢,伸出两根手指探入锦囊口一撑,束紧的锦绳松开,露出了锦囊内的秘密。
咎殃好奇见她继续动手取出的东西,蓝眸一抽,“噗!”一声猛得喷出了刚入口的茶水。大嫂!你……你居然给劫尘这种东西!你难道是怕她不知道……大哥若知道你举动,你就惨了……
劫尘看他突然笑得前仰后合,急手夺过他手中茶杯,狐疑皱眉扫过掌心之物:“告诉吾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有何怪异,值得他如此好笑?
咎殃盯着她不解狐疑眸色,急压下心底不住翻涌的笑意,伸手拿过。
“细细看好了!”
咔哒一声轻响,他双手掰开了□紧缠在一起的两个玉人,抬眸强忍笑看向她:“这是佛教密宗的一件密物——欢喜佛,一男一女成交/合之势。”
见她眸色一僵,咎殃忍笑,刻意扫过男女玉人一凸一凹的□:“苦境凡人成婚皆有压箱底之俗,便是家中女长辈给出嫁的女子一些刻有春戏图的物件,也有人用欢喜佛,压在陪嫁的喜箱底层,让新娘子自己看。吾猜大嫂是以为你耽于剑术不晓人伦,故才效仿此俗,她最熟悉自是佛之相关,咳咳,做得明显了些。”没给你压在箱底。
劫尘轻咳一声,想着天之佛塞给她后鬼鬼祟祟急缩手的模样,不受控制抽搐着嘴角勾起了丝尴尬至极的笑意,瞥了眼笑得不怀好意的咎殃,一手夺过,重新扣住两个小人装进锦囊中,淡淡道:“既是大嫂所送,收藏好,绝不能轻易让人知晓。”
咎殃见她警告不得泄露出去,一抹鼻子,呵呵笑着点头:“放心!”
劫尘收好锦囊后又从怀中拿出一物,铺展放置在二人身前。
咎殃眸底笑意陡然一顿,顷刻散去,看向劫尘轻叹一声:“你还是拿来了!”他们本已经商量决定让它永远尘封。
劫尘微动信放入他手心,抬眸凝视他:“看吧!那日所言作数,你吾大婚,剑布衣和三千自然不会缺席。”
咎殃盯着已经有些泛旧的信封,抬手轻按了按心口,压下心底一直深藏的黯然遗憾,低低叹笑一声:“看在他秋鸣山居黄金的面子上,吾便再看看信,毕竟还得照着背面的路观图找黄金。”
顿了顿,才抬眸看向劫尘:“你去歇息吧,今早梳妆起了大早,也没睡多久。吾看着花烛,定让它们燃到明日再同时熄灭。”
劫尘见他心绪波澜想要独处的神色,红眸微凝,虽不觉困,却也点了点头起身向床边走去:“我们分房之事切不能让人发现。”
“嗯!”咎殃看着她躺在喜床上阖眸才放心收回视线,扫过正燃烧得艳红的花烛,暗叹一声,垂眸再次打开了同一封信。
卧房外,欢笑言语的众人刚走出殿门,正要各自离去,
“天之厉!”
一声急声惊呼,带着难掩的惊惧骇然。
大嫂的声音!众人急回眸。只见天之佛眸色惊慌,紧扶着毫无预兆坠向地上抱着质辛的天之厉,
“天之佛!小心!”
“大嫂!小心!”
见她毫不顾及自己,无功力的身子被天之厉带着倒向地上,等在殿外配合闹洞房的缎君衡眸色骤变,先于众人反应过来,急身飞过去,先手扶住了她。
离得最近的魑岳和克灾孽主紧跟着飞去,急手扶住了眼神空洞似是意识消失的天之厉。
缎君衡确认天之佛无碍心口一松,才放开手。
天之佛眸色惊慌,顾不得说谢,急步又走向不远处被扶着怀抱质辛的天之厉。
被突来变故吓得面色发白的质辛,搂紧天之厉的脖子,“哇”声的一声惊恐哭了出来。
哭声才骤惊回了天之厉意识,见众人了然担忧面色,天之厉知病又犯,眉心微皱了皱,眸色一凝,手臂抱紧了质辛轻拍安抚着,编着谎言:“爹和你娘玩儿个游戏,本想让你惊喜,没想到吓着你了,是我们的不是,莫哭。”
天之佛眸色一惊,急靠近伸手轻抚着质辛的小身子,力持平静,附和道:“是,爹娘想给你惊喜。”嗓音中带着连她也未发觉的轻颤。
质辛听了又哭了片刻,才哽咽着慢慢停下,红眼带泪紧张不安地盯着他们二人:“真的吗?”
天之厉微露出丝笑,一手轻擦了擦他眼角泪珠:“爹何时骗过你!莫再哭了,再哭你娘要心疼了。”
说着,抱他转向走到身边的天之佛,质辛见她眼底紧绷的忧色,小眼睛一怔,急忙停下了抽噎,小脑袋歪着靠在天之厉肩头,低低道:“我不哭了,爹!我不要娘心疼。”
“好儿子!”天之厉垂眸凝笑低赞一声,走了两步靠近天之佛,使了个约过只有二人才知的眸色:“我们继续回殿吧!”
天之佛半晌没反应过来他神色何意,等他伸出手揽住她时,陡然一个机灵,发怔紧张的眸色骤然微松了松。他方才竟是再以心疾做戏!放松下来,方才险些将她和月复中孩子置于险地的一幕倏然回卷,心头一悸,天之佛额上渗出丝丝冷汗,急抬手轻按在月复上心有余悸抚了抚。
缎君衡见状暗传密语,天之厉黑眸深处一拧,手臂一紧她身子,凝视她沉声:“以后再遇那种情形,不必管吾,先护住自己和孩子,吾无事。”
天之佛见他眼底自责惊吓到她,抬手覆在他手背上紧紧一按,点了点头:“吾知道了!这次是例外。”他说过以后会不定时如此,只是这次戏比那几次还逼真凶险,她竟险些又忘了……可,他浑身瞬间僵冷,似乎意识也有问题,心疾描述中并无此种情形,她才会一时反应不过来,难道是又临时随意加上的症状?无名的不安越想越加重。
众人见天之佛且松且忧尚蒙在鼓中,暗暗对视,所有忧色只能藏在眸底,一时噤声静看着他们二人。
天之厉见众人等着,暗做了如以往一样让他们封声的手势,口中却沉稳道:“吾无碍,一时戏乐而已,无须担忧,都先离开吧!今日无任何规矩,不必等我们。”
众人故作散去忧色,对着天之厉和天之佛微俯身告辞。
缎君衡看向天之厉怀里的质辛道:“跟义父走吧!继续今日的功课!”
质辛点了点头,从天之厉怀里滑下来,拉着缎君衡的手仰头回眸:“爹娘,我走了!你们不要想我啊!”
天之佛笑了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去吧!”
质辛早忘了方才惊吓,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欢喜一笑:“要是想我了,就偷偷来看我,我不会发现的!”说罢嘻嘻看向缎君衡:“我好了,我们走吧!”
缎君衡看向二人淡笑告辞,和黑色十九、魅生化光消失。
天之佛目送几人看不见时面上笑意顿时散去,身子骤觉困乏无力靠在天之厉身上,抬眸看他:“带吾回去吧,吾有些累了!”
天之厉发觉她神色不对劲儿,黑眸暗凝,俯身将她小心横抱起,黑色闇气一闪,消失在了新房。
许久后,天之佛才抬臂轻搂着他,倚在他肩头发怔凝视他的侧脸,低声问:“心疾之计打算进行到何时?”
她凝沉与此有关?天之厉黑眸一闪,垂下不答反问:“为何如此问?”
天之佛恍惚一怔,定定看着他幽深一动不动的黑眸,突然阖眸搂紧了他的脖子,挺身吻上他的唇,伸出檀舌急切抵开了他双唇,带着丝轻颤恐惧不得要领的急切感受他身上温度。
天之厉见她身子竟跟着不受控制的颤抖,心头骤然一缩,知她为何,本平静的眸色复杂一黯,心疼凝视她阖住的眉眼,手臂一紧她的身子到怀里,当即拿回主导一压她僵硬紧绷的舌,开始强势毫不留情的吮/吻噬咬她的唇舌,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缝隙。
片刻后,觉得他的唇舌间滚烫的愤怒和心疼,熟悉的强势不容抵抗,天之佛心底隐藏的惊惧缓缓被安抚了下来,紧闭的眸底却是突然不受控制莫名一涩。定然是她想多了,他方才瞬间冰冷无温的身体不过是做戏,这样别人扶着他时才会以为是心疾加重。
想到此,天之佛唇舌间的紧绷僵硬才全部放松下来,双臂一紧,仰头眷恋缠绵地回应着他的强势吮/吻。
半晌后,天之厉见她气息有些凌乱,喉间溢着低低难耐不适的呻/吟,担忧黯然的眸色才散去,低沉喘息着微松唇,贴着她发烫发红的唇,暗哑道:“吾想要你了!”
天之佛微睁开了带着水□动的眸,见他眸色满是想要侵占她的欲念,一丝潮热氤氲而起,无意识贴近色相已变的胸口绵软到他怀里,红面低语:“总得回去殿中。”
天之厉又吻了吻她的唇,一把将她死死压在怀里,让二人身子紧贴,骤饱提内元,风驰踏云御风而去,本还含欲的黑眸抬起望向双天宫却突然变成了满眼凝重沉忧。只是如此情形,她尚知是假已心绪波动至此,若以后那一日……他如何能放心?
微阖了阖眸,天之厉凝神聚力费力压下心底汹涌波澜,满眼不容出意外的绝然。他必须安排好一切,有鬼邪和缎君衡,还有质辛、昙儿月复中这个孩子,她会无事的,他们会照顾好她……不论如何,现在绝不能让她知晓,拖到不能拖时再言。她方才心绪分明已是生了疑,等她问方才异状时,必须想办法彻底打消她所有顾虑。
咎殃和劫尘大婚五日后,下午,双天寝殿殿门轻响过后,断灭阐提和净无幻收到天之厉和天之佛传话如时而至。在伺人引导下,直向处理异诞之脉事务的书房走去,见天之厉正凝神翻看手札不时与旁边的天之佛低语两句,遂轻步站立。
天之佛抬眸,见是他们笑道:“快坐下吧。”
天之厉落定最后一字,置笔合上手札,看向他们,微皱眉:“你们明日要回天阎魔城?”
断灭阐提和净无幻一怔,不想他们会知晓,点了点头:“本来打算用晚膳时再和爷爷女乃女乃魔父辞行。”
天之佛让伺人离开,诧异凝向他们:“为何如此急,比你们原先计划提早了五日。可是天阎魔城出了事?而且这次大婚他化也未至,吾和天之厉忙于劫尘婚事前后诸事,一直未曾细问,他是不是也有事?这次提前可和他有关?”
天之厉端起身前茶杯,轻啜一口,抬眸道:“若有事不要隐瞒,实在棘手难以处理,吾和楼至可以从旁协助你们。”
断灭阐提见他们关心隐忧,叹息一声,微微笑了笑:“兄长格外嘱咐吾不要将他的事说出,省得爷爷女乃女乃担心,不想还是让你们担心,是吾和兄长的不是。其实也非大事,我们收到姑女乃女乃喜帖时,刚知晓花魁怀了兄长孩子,她之功体特殊,有孕间身体会极度虚弱,不能离床半步,每日早晨必须躺在刚出之日下半个时辰,饭食之物也与常人不同,需要清晨花露佐以花瓣为食,此花瓣需要特殊功力摘取,必须葆持刚摘下之鲜活,花魁传授此功,派了三四名功力造诣甚高的伺人一同学,却只有兄长学得,他只好留下亲自照顾。昨日收到他来信,花魁身体好些,竟悄然留信离开,兄长欲要去寻。”
天之佛眸色一诧,若有所思道:“可知她为何离开?”树魁之义妹,那日给无幻当媵者之女子,那一日和她相处,她之性情并非拘泥俗法之人,与他化生出这么多纠葛定是他们走后,只是会怀着孩子不让人知晓悄然离开,必想是彻底断了和他化关系,只怕她从未想过要和他有何牵扯。
断灭阐提摇了摇头:“兄长未言,只是吾觉此并非易事。”
净无幻想了想,看向天之佛道:“吾偶然见她和兄长在一起时,二人相处有些怪异。她似乎毫不在意兄长想法,她有孕时会言与吾言孩子如何,能看得出她喜欢月复中孩子,可却丝毫不曾提及兄长,所言未来皆与兄长无关,似乎只喜孩子却对兄长无心。难道这是她离开原因?”
一直听几人言语的天之厉放下茶杯,突然出声:“她和他化有子可是自愿?”
净无幻微一细思她曾和她所言之事,点了点头:“吾听她言过,吾和断灭大婚那日,她一眼认定了兄长,该是自愿。”
天之厉看向断灭阐提:“临行前去魈瑶寝殿一问树魁,他们既是义兄妹,他该知晓她之去处。”
断灭阐提一怔,募得才想起,惊喜道:“幸亏爷爷提醒,吾险些忘了树魁。”
天之佛微皱了皱眉看向三人:“只怕他化去了也会无功而返,还碰得一鼻子灰。”
天之厉见她一副担心孙子娶不到媳妇儿的神色,才第一次觉得她纯粹只是他的妻子,剥离了一切其他事的纯粹,心头一动,不由抬手将她的手紧紧一握,轻笑了一声:“世事多磨,没有一蹴而就之理,他们之事并不比你吾当初情形复杂。他化能为,只要其心在花魁身上,假以时日,她和孩子自然都是他的。”
天之佛见他一脸内敛的沉稳得色,意味不明扫了他眼,哼笑道:“你对他很有信心?”
天之厉笑了笑,不假思索颔首:“嗯!”
断灭阐提见二人间气氛透着一丝丝说不出的诡异,急出声笑着插话道:“女乃女乃千万不要在此事上劳心,你的身体现在需要静养。吾和无幻这次回去便全权负责天阎魔城诸事,让兄长全心放在大嫂和侄子身上便可。兄长一次不行,多试几次,一年不成,多年也好,总有办法的,你们只需等着吾传喜讯。”
天之佛笑了笑,颔首:“嗯!”
净无幻看向二人道:“除了此事,不知爷爷女乃女乃还有何事吩咐?”
天之厉意有所指扫过天之佛,看向二人道:“吾想让你们带质辛去天阎魔城住些时日。”
断灭阐提难以置信一震,惊喜出声:“只要魔父愿意,吾当然求之不得!爷爷女乃女乃放心,吾和无幻一定照顾好魔父。”
天之厉继续笑道:“质辛有你们照顾,吾很放心。到那时魈瑶和树魁也已大婚,厉族纪日八月十五是中秋节,你们一同回来过中秋带着他便可。绝不能提前把他送回。”
“嗯!”断灭阐提和净无幻含笑点头。到八月十五左右,女乃女乃月复中孩子已经稳下,功力重回,魔父再回来便不怕折腾了。而且所有人都在,该是人最全的一次中秋。
天之厉扶着天之佛起身笑道:“我们去告诉质辛,你们回去收拾吧。”
断灭阐提和净无幻笑着起身告辞。
目送他们离开后,天之佛转眸斜挑眉看向天之厉:“你方才说他化之事,什么假以时日便成他的,你分明不完全是说他化。”
天之厉低沉笑了笑,伸手将她身子一转背靠在书桌边,双手搂着她的身子亲密贴在他怀里,靠近她耳边缓慢道:“你所言不差,方才疏忽间想起往事,尚有一半再言吾。一千多年前与天佛原乡对抗,对天之佛楼至韦驮这个宿敌,要么亲手处死,要么她从宿敌二字上抹去。假以时日,不论何种结果,你都是属于吾天之厉的。”
天之佛听了,脑袋在他心口死劲儿一顶,哼哼一声:“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
天之厉咬了咬她绵软的耳垂,低笑:“吾是你之敌人,居心若良反倒不正常了。”
天之佛耳根一痒,急歪头避开,不料他曲解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无奈睨了一眼,伸手环住他腰身:“走吧,吾要见儿子!得有许久见不上了。”
天之厉笑抱着她化光,掌心同时非出一道气劲儿打开殿门,疾驰穿过,光影掠空直往缎君衡寝殿而去。
天之佛本怕他舍不得离开,若无法说服便继续留下,却不料刚一说,质辛双眼陡然泛亮,想都不想就猛点头应承,生怕他们反悔,天阎魔城上此还没玩儿够,而且没有爹娘和义父管束,他化和断灭都听他的,他就可以肆无忌惮,想何时睡何时睡,想何时起何时起,想吃多少鸡腿儿就吃多少……
天之佛看出他心底所想,嘴角抽了抽,好笑和天之厉对视一眼,看来必须给他化去信一封。
第二日上午,天之厉、天之佛和缎君衡、黑色十九、魅生私服亲送质辛和断灭阐提、净无幻到异诞之脉王都出口,
质辛掀起马车帘帷,雀跃看向众人挥挥手,毫无离家的不舍,笑眯眯道:“你们回去吧!不要再送了!我会想你们的,你们也要想我啊!”这马车怎么还不走?都等了老半天了。
天之厉睨了眼他,你现在模样是恨不得立刻奔到天阎魔城。
质辛见他神色,嘿嘿一笑,急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又楼了搂他的脖子:“爹,质辛不在,你要照顾好娘亲,就跟你不在时我照顾娘亲一样,要记得提醒娘用膳,穿衣服,不要让娘生病,不要和娘玩儿的时间太长把娘累着,不要让娘抱你,要多陪娘亲出去散步……”呃,还有什么?爹好像以前就这么嘱咐他的,应该没有了。
天之厉抬手一揪他的衣物,强力将他塞回车内:“路上不得探出脑袋!你娘吾会看得好好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质辛忙不迭点头,笑眯眯应承。
天之佛走近亲了亲他趴在车窗的小脸,笑道:“听断灭和无幻的话,不得任性。”
质辛点着小脑袋,伸出小手捧住她的脸,啪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黑眸晶亮:“我听断灭和无幻的话,娘你要听爹的话。”
天之佛颔首笑了笑:“嗯!”
质辛转向缎君衡,嘿嘿笑道:“义父,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缎君衡一笑,轻咳了咳,眼神示意黑色十九,十九眸底闪过丝微不可见的淡笑,将手中不大不小的包袱从车前递入车内,让断灭阐提和净无幻保管好。
缎君衡笑看向质辛:“里面是这段时间你需熟读能诵之书,还有一套剑法口诀,亦要熟记,回来后吾查验,若满意,便立即教你此剑法。”
质辛满眼笑意一僵,愕然傻在了车窗口。平日就没有休息之日,没想到义父连这都不放过他,想着越发沮丧,耷拉着脑袋无力点点头:“哦!”好在还有套剑诀,回来又能学义父的新剑法,算是欢喜之事,这书他就勉为其难小背一下了。
天之厉淡笑扫过缎君衡看向他:“若你义父对你这段时间所学满意,为父教你鬼潮怒焰最初式。”
缎君衡看着他笑声补充道:“这套剑法便是你那日偷看时义父所舞,剑诀定要牢记,一字不可错。”
质辛难以置信瞪亮了眼睛,刷的挺直身子惊喜出声:“你们真的教我?”他都央求过他们多少次了!
天之厉和缎君衡笑着颔首:“绝无虚言。”他现在练就的功体根基,回来便可学这两部武学了。
质辛霎时欢喜,激动看向二人一拍胸脯:“我定背得一字不差,你们准备教我武功吧!”
“嗯!”天之厉和缎君衡笑笑颔首。这小子,非得如此才能认真熟记经史之策。
断灭阐提和净无幻看看天色,微探出马车含笑告辞:“爷爷,女乃女乃、缎爷爷,十九伯父,魅生姑姑,我们走了!你们回去吧。”
“一路照顾好自己。”五人笑了笑,退离马车方圆一丈。
啪的一声,鞭落声起,断灭阐提最后看了眼五人,抱稳质辛,放下帘帷。一声震耳长嘶,两匹黑鬃神驹八蹄齐飞,扬尘而去。
五人静静抬眸遥望,直到看不到马车影子时才收回视线。
天之厉先扶着天之佛上了马车,扶着车边转向缎君衡:“你先回去,吾与楼至有事待办,黄昏再回,若有事你全权处置。”
缎君衡知他所言何时,因是厉族不传之秘,会意颔首,转身和黑色十九、魅生腾空化光,一同先回宫殿。
天之厉和天之佛马车则出了威严王都城门,径直驰向东方郊外。不到片刻,马车已在夏末初秋的日下失了影子,只剩下两道蜿蜒逶迤的车撤。
平稳奔驰的车内,天之佛抬眸看向天之厉不解问道:“你打算去何处为质辛寻影?”
天之厉左手拉起薄毯遮住腿盖至她腰月复间,右手搂她入怀,一笑:“何必着急,耐心等等,去了便知。”
天之佛从昨夜问到现在,他仍然不说,无奈垂眸,一手抬起轻抚在了月复上,叹息连连:“吾儿,你爹不告诉你,娘也没办法,你爹让你再耐心等等”
她自从有了这个孩子越发孩子气,以前有昙儿时也未觉如此,天之厉知她无忧无惧毫无顾虑才显露此性,心头一软,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垂眸轻笑,将手罩住她的手轻按在她月复上,沉稳缓慢道:“原来是你想知晓,既是吾儿,自不能与你娘一般待遇。”
见天之佛暗瞪他直翻白眼,天之厉黑眸精光闪过,骤俯首袭击她耳边,含住轻轻一吮,天之佛耳边不受控制一红,本能一偏头,天之厉低沉笑了笑,一手凝出浩然结界之气,隔绝马车内外,双唇轻滑过她耳缘移到中央凝笑低语:“东郊八百里外有一嗣才苑,其内皆是厉族各部失去父母之孤,你该大概听闻过。此由鬼邪另外负责,选派良师,因材施教,悉心教导,为厉族培养堪用之才,其中所出,必为厉族精英,质辛之影在其中挑选。”
天之佛一怔,诧异侧眸问:“鬼邪是从元种之厉中所选,吾还以为影必须从他们几人孩子间挑选。”
天之厉笑道:“本该如此,但质辛已到选影之时。魑岳和无封只有小四一子,尚须承继山部,其他人纵使有消息,也同小四情形一般,不能再耽搁。”
天之佛微想了想,抬眸看他:“既然所选是无父母之孤,你吾不妨认其为义子。”
天之厉颔首一笑:“吾正有此意。”多个人牵制你,吾便能更放心些。
天之佛想起什么,急又不解问道:“质辛之影你打算如何挑选?挑选影可有何准则?”
天之厉笑了笑,拉了拉滑落的薄被胳膊一压:“既要认义子,影之首要条件,须能承受吾厉族洗体之功。此为凝聚他原有根骨血脉融吾一滴心血塑成厉元,如此方能初改其体质,日后他再修炼功力,褪去普通凡人之身,相助质辛。”
天之佛不解,骤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如何确认是否能经受?”
天之厉道:“一滴吾血,点入心脉,人若一切如常,便可选。若现假死,则不可,吾取出此血,假死之像便会褪去,人安然无事。”
天之佛微觉有些疲倦,问到这儿,靠在他肩头的身子微松,阖上了眸:“到了叫吾!其他问题见人后再说。”
“嗯!”天之厉拉起薄被彻底盖到了她肩头,微动身子让她更舒服靠在身上。
马车又走了许久,突然驾车之司鞭沉喝一声,绕转缰绳,虽骤然停下看似仓促,却异常平稳,其中缰绳所赞之功力非寻常可言。
一阵阵窸窸窣窣的挖土声传入,夹杂着男女老少攘攘私语的议论之声,听口音,四处皆有,该是到一四道交错望来商旅的村落边缘。
天之厉身子微动,欲要如普通人般挑起帘帷去看,动作虽小心,仍是惊醒了天之佛,
“发生了何事?马车停下,到了吗?”
天之厉凝向她朦胧的视线低语:“安心睡吧,吾看看外面是何事,你吾伪装寻常客旅出行,不能动用功力。”
天之佛闻言却募得清醒,轻一揉眼,淡淡笑道:“吾陪你下车看吧!刚睡了会儿好些了。许久未曾观览过异诞之脉。”
天之厉见她对此红尘诸事多了好奇,一丝微不可见的安然笑意闪过,随即小心扶着她走出往马车,先自走下,转身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村民中有人注意到路径上动静,抬眸看了看又收回视线。
天之佛望了望堵住整个路径的村民,略带诧异和天之厉同步迈去,诸民中间夹杂有各处过往之商旅,停着好几辆各色华丽或简单的马车,拉货的牛车。
……
“发生了什么事?”
“小孩儿一个人埋坟,不让任何人帮!”
“哎,可惜了,这么孝顺的好孩子,偏偏命苦,父母同时生病死了。”
“小小年纪照顾他生病的爹娘两个月!”
“你们不知,这墓都是他自己挖的,也不让我们帮忙,足足挖了三天,那小手都磨出血来了。”
又有人挤进人群,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
众人也不知听到没,自说自的话,来人便转向另一处正在说来龙去脉的村民。
“……要说这孩子他爹也真神神道道,还没死前就让这孩子开始挖坟,刚挖好回家,和他娘看他最后一眼就气绝了。俺刚从地里回来,听到这孩子哭声,问了才知是这回事,赶紧招呼乡亲们帮着把尸体装棺材中抬入坟里,这孩子死倔,非得自己埋土,俺们动手,他就哭个不停,直接跳墓里,俺们没办法,只好守着,他从昨个儿白日就开始,刚到这会儿才弄完!”
……
天之厉挺清楚和天之佛对视一眼,手臂微动隔开人群护着天之佛走了进去,抬眸向内看去。
也只和质辛般大小的一个孩子,穿着棕褐色粗布衣垂头站在木碑前,木碑后是不到他半腰的土坟堆,身上脸上脏得全是泥土,眼角仍带着泪,却是不再哭了。歪七扭八的木碑,分明就是随地捡到的干树枝,静立着,空无一字。
天之佛眸色一怔,回眸看向天之厉,却不料他看着这个孩子的眸色是毫无预料的震惊和沉凝的若有所思。“怎么了?”
天之厉募得收回视线,暂示意她一会儿再言,却是沉眸扫过人群,刻意提高了嗓音问出声:“这孩子,可怜至极,嗣才苑的人不是专管此事,怎么还没来吗?”
见声音略带暗责之意,旁边人群中一名劲装女子望向声音处,温和不徐不疾道:“吾在这里,正等这孩子平复心绪心甘情愿随吾离开此处。”
旁边的一个年老村民急看向天之厉替那姑娘解释:“嗣才苑的人确实真够快的,昨日村长刚发出文书,不到下午人就来了,一直陪着这孩子。”
天之厉扫过那女子腰间微露的令牌,收回了视线,道:“吾以为嗣才苑之人玩忽职守,故才语带暗责,姑娘见谅。”
女子眸色依然温和,看向他不徐不疾道:“无妨!吾该再快些才是。”她之功力修为终究还是太低,与苑内其他人相比已算是慢的。
天之厉扶着天之佛意有所指问旁边村民:“可知这孩子父母叫什么名字?木碑上一字也无。”
村民叹息摇头:“平日只听那丈夫呼他妻子六,妻子唤他丈夫五,两人叫孩子一。”
另一个村民接话:“这家人挺好,就是怪得厉害了些,名字叫得跟人不同,才搬来这村子不到一年,所以也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们名字。”
天之厉黑眸若有所思,颔首:“多谢!”
村民呵呵摆了摆手,顺手之事,太客气了。
见堵得马车多了,嗣才苑的女子看向众人温和道:“大家都离开吧,吾在这里照顾这孩子,若有人愿意收养这孩子,可到嗣才苑纳名,若这孩子愿意,嗣才苑也查得你们有此资格,便可收养了。”如每次处理此事般,女子都如此重复一次。
女子说完,人群中好奇观视的商旅陆陆续续离开,有人具体问了嗣才苑位置,驾着马车行去,村民们见日到中天,也该回家用饭,三三两两散去。只剩下天之厉天之佛,女子和不多的几个人。
片刻后,有个头挽着蓝花布巾的老妇人提着篮子走来,靠近了木碑,俯身看向孩子:“一,阿母给你带了饭,先用完再继续给你爹娘守墓吧。”
小孩子抬眸见是他家邻居平日最疼爱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坠落的泥汗,无声点了点头,见她蹲下的腰腿吃力,急伸手小心扶着她的腿,低低出声:“阿母,慢些!”
老妇人轻模了模他的头,眸色看着坟堆低低叹了一声,将篮子方才地下,嗣才苑女子走近,帮忙拿出了里面的陶罐和两个碗,两双筷子,随即拿出已经带了些泥土的绢帕给小孩儿轻擦了擦小手。
一已记住她陪着他许久,一直都没吃东西,发红的小眼睛看向她,把手里的碗端到她面前,轻语:“姐姐也吃点儿吧!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女子见他如此懂事,摇了摇头,温和道:“姐姐不饿,你吃吧!”
老妇人转向她道:“这里还有,吾准备了姑娘的。”
女子见老妇人已经倒出来,盛情难却,出声谢过,端起碗眉目平和吃着。
天之厉轻手一搂天之佛,眼神示意她,暗中一破手指,无声弹出一滴血骤悄无声息穿透孩子心口。
孩子未觉,端着碗坐在木碑前,低头拿着筷子吃去。
天之佛眸色一震,急凝向他密语:“你方才震惊思考便为此事?”
天之厉摇头,密语:“为另一件事,他之根骨奇佳,若非他是普通凡人之身,可与当初尚无功力的鬼邪相提并论,凡人中有此根骨,实为难觅。”
天之佛扫过孤零零靠着木碑吃饭的孩子,看向他若有所思道:“你打算如何?”
天之厉黑眸凝出决断,凝视她密语:“无须再去嗣才苑,便是他。”
天之佛轻叹一声,抬眸道:“该派人查出他父母之名姓,方才村民所言尚有疑惑,一、六、五绝非名字,虽收义子,但他原来之姓不可废弃。还有一者,此人未死便让挖坟之事也有蹊跷,也该一查。”
天之厉轻扶着她的身子,凝眸颔首密语:“这孩子坚韧非比寻常,父母大丧,尤能不惊慌失乱料理后事;听到人劝说,按时用膳,能分轻重,挖坟一夜不倒,全赖此上;心思细腻,知恩图报,本性和教导各居其功。”
天之佛细细端详这孩子侧脸模样,莫名觉得眉眼间有丝熟悉,一时模糊想不起来,听了他的话中断,回眸凝是他接声密语:“他之父母提前安坟,已殊常人,只怕别有说法,教导之法必与此相关。”
天之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和天之佛静静等待他吃着饭。
作者有话要说:悲惨停电就不再废话了……赶紧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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