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风呼啸,四匹白马踏荒狂奔,飞扬的沙砾不断拍打着马上沉默的人们。
前方萧瑟的荒漠连绵起伏,如血色的沙海难觅尽头。
再往里走,便是摩斯比了。
“荒芜血漠”摩斯比,寸草不生,生机寂灭。这是一块不被生命眷顾的无人区,连恶魔都几乎在此绝迹。进入里面的人,除了为打磨意志而孤身前行的苦行者,便只有犯下滔天罪恶被流放的极恶之徒。
马蹄声骤,如风如电,雄壮的战马将速度提到了极限,那极致舒展的身姿和飞扬的长鬃,散发出犷悍凌厉的力感。
但与战马昂扬气势全然不同,四位马上人的眼里却是深深的绝望,和绝望之下视死如归的平静。
他们在逃亡。
但不是慌不择路,而是诱敌深入。是以自己为诱饵,完全没有退路的牺牲之举。
“你们走吧,它们找的是我,不要作无谓的牺牲。”四人中年龄最小的索菲娅说。
她有一头邻家女孩般的亚麻色长发,蓝盈盈的眼仁仿佛从明澈的裴腾湖里打捞而出。虽然操缰驰马的本领娴熟从容,但那鼻翼两边布着点点雀斑的稚气脸颊,分明看得出她还只是个孩子。
另外三人都没有回答索菲娅,空旷的荒漠里只有马蹄奔踏和飞沙走砾的声音。
“明知必死无疑仍要选择赴死,这不是聪明的做法,我们现在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减少损耗么?你们也是人类宝贵的战斗力,不要白白浪费了。”见三人都不回答,索菲娅继续说,虽然底气不足,但仍然咬牙说完,“前面的路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为首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索菲娅,仍不说话。男人的目光清越,如皎月下映射着冷光的刀。
索菲娅和他四目相对,心急如焚,却只能黯然一叹。
她不想他们死,尤其是一马当先的男人。作为她最敬爱的导师,男人教会她太多东西,给予了她太多的关爱,对于身为孤儿的她而言形同父亲。
在她孤独单调的童年记忆里,充满了这个男人留下的烙印。遇到男人之前,她的世界是昏暗无色的,日不果月复地出现在每个街边的垃圾堆,朝不保夕地挣扎在每一次的饥寒交迫里。就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男人出现了,像是刺眼的光芒,照得她秽形毕现,又无比温暖。
男人模着她脏兮兮的小头,说他代表神来邀请她。对于索菲娅而言,那一刻就此定格,一生铭记。
她由此迈入了全新的领域。那是多么神圣和美好的日子,一切都是新鲜而刺激的。她从一个羸弱懵懂的小女孩慢慢成长,了解到世界的真相,明白这个叫“颓渊”的世界除了人类还有数之不尽的恶魔,而那血与火的过去,就是一本属于人类的不屈战争史。为了同恶魔对抗,天生能与神沟通的“神媒”诞生了,他们通过获得神赐予的圣痕,觉醒为能够使用神力的“谕师”。英勇的先祖们浴血奋战,在黑暗笼罩的大地上生生开辟出人类生存的空间,谕师们日复一日地苦行修炼,作为圣盟的脊梁世世代代守护着人类文明。
索菲娅犹记得那一幕,男人在第一堂实战课上秋风扫叶般一刀挥掉食人魔的脑袋,气吞山河又掷地有声,对众多立志成为最伟大谕师的稚女敕学生们道:“没有以命搏命的决心,就没有在这世界存活下去的权利,我们的敌人太强大,从今天起你们能做的就是不断战斗,再战斗,直到羔羊成长为雄狮,直到有一天我们能打破这屈辱的枷锁!”
而男人,作为阿瑟加德战区千年来最优秀的谕师,他将拥有辉煌传奇的未来,率领战士们痛击恶魔,驱逐黑暗守护人类。
可这一切,都将在今天终结。
因为那传说的日子又一次降临了,沉睡千年的撒旦们将苏醒,带着它们的恶魔臣仆们血洗人类的战区。
索菲娅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因为撒旦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弑掉她。她的守护神是沉默女神弗丽嘉,在阿瑟加德派系的众神中是睿智的先知。虽然她的修为还很低,能够目睹的未来很残缺,但索菲娅已经通过守护神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必死,索菲娅希望记忆中最好的那些画面不要破碎,至少可以带着它们死去。
“席格蒙德老师,你们快走吧,何必作出这样的牺牲。”索菲娅再一次说,用几乎哀求的语气。
“索菲娅,决定战争的胜利,绝不是靠保存几个有生力量,比起多杀几只恶魔,我们的牺牲有着更大的意义。”一马当先的席格蒙德道,他眉目英朗神情平静,金色的长发猎猎飞扬如耀眼的战旗,“不管前面是黄泉还是深渊,我们已立下誓言要陪你一路到底,必将至死方休。”
“那些游吟诗人怎么说来着,光荣战死好过苟且而活,既然结局无力改变,那就死得其所,这样才能继续活在后辈们光辉的记忆中。”身材敦实的德隆道,粗莽的他居然还知道这么一句诗。
“可是…”索菲娅哽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又何必在乎后人们的景仰?”
“就因为死了什么都没了,我们唯一能够拥有的,便只有后人的景仰。”红发飞扬的爱琳道,“难道你忘了谕戒了,索菲娅。我们不就是循着先祖走过的道路前赴后继么?即使撒旦再强大,如果连与之面对的勇气都拿不出,人类又该拿什么来胜利?”
“唯有不惧牺牲,方能抵御凌轹……”索菲娅低喃着不知道念诵过多少遍的谕戒。
每个人类战区都有属于自己的箴言警句,他们称之为谕戒,或是对黑暗的宣战,或是对神明的咏赞,或是为信仰和勇气而起誓。这些充满力量的铭言,饱经战火与血泪凝炼而出,世世代代被人们吟诵。很多战士在战前都习惯念诵谕戒,仿佛是来自神国的战歌,能给予他们勇气,鼓舞着他们握剑携盾奋然出征。
连爱琳都会提起谕戒,她向来最不喜欢那种自我激励的念诵,敌人来了,战斗便是了,消灭便是了,何必废话。
这个有着一头耀眼红发,妖娆不羁的女人,平日里最擅长用热辣妩媚的眼神勾得男人发出狼叫,现在却少有地露出认真神情,说着大义凛然的道理。如果不是圣战,她应该正在有着浓厚凯尔特风格的黑翠酒馆里与男人们拼酒,跳着桌舞,用婀娜的舞姿引爆整个酒馆。
但战争摧毁了一切。
被人们尊称为“地狱红莲”的爱琳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欢歌痛饮了,她的守护神是七女武神瓦尔基莉之一的布伦希尔德,力量使她瞩目,力量也使她重任难卸。
阿瑟加德战区几乎派出了最强的三个人为索菲娅保驾护航,可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徒增伤亡。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撒旦,颓渊黑暗势力的终极代言,至邪至强的恶魔。回溯过往那沉痛幽暗的历史,还从未有一个人类能够战胜任何一位撒旦。
战马忽然开始躁动不安地嘶鸣,似乎感受到某种致命的威胁。四人骤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浩莽恐怖的力量正星驰电掣而来,即使是实力最低的索菲娅,也能清晰地觉察到那股凶蛮的气息。
巨大的恐慌在体内腾起,索菲娅眼睛里极力保持的冷静,像是被投湖的石子瞬间打碎,荡出心悸的涟漪。死亡来了。
席格蒙德一拉缰绳,拨马掉头:“你们先走。”
“老师!”索菲娅低呼。
她想要回身,却被那莫可名状的惊悚感骇住。心惊胆战的她还想要最后抓住点什么,明明知道劝不动席格蒙德,却仍想劝他离去。可死期临近的黑色感觉越来越强烈,索菲娅已然吓得面如纸色说不出话。
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正处花季的女孩。明明是该绽放的年龄,谈一场难忘的恋爱,走一段欢畅的青春,却因为自己的出生而不得不背负沉重的命运。即使嘴上说得再坚强,但她怎么可能真的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呢。
索菲娅忽然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弱小让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也让她无法守护在乎的人。在逃不过的诅咒面前,她不过是命运轮盘上的一个小齿轮,注定要以牺牲的方式来推动历史的前进。
她也悲哀人类的无能,为什么与恶魔万年的倾轧中最终都是人类处于弱势,为什么在对抗撒旦的圣战中人类总是危如累卵,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然后溃败如山倒。
正如悲壮的前提必然是无力回天的飞蛾扑火,固然虽败犹荣但仍不改失败的苦涩,所以不屈的前提也必然是蒙受过无尽耻辱,人类的过去的确是一部不屈战争史,但即使再多的诗歌去颂赞人类的百折不摧,也无法改变其屡战屡败的事实。
这种痛恨和悲哀的情愫在索菲娅心里流淌,继而化为对撒旦的刻骨仇恨与铭心恐惧,在这样的心绪下,索菲娅蓦然想起了《恶魔事典》里的那句魔鬼理论。
撒旦说:弱小,也是原罪之一。
《恶魔事典》是有关恶魔的百科全书,是每个学生的必备课本。上面一共记载了十三位撒旦,每一位都具有灭世的力量,但它们一直都在沉睡,只会在每纪元的某一天突然苏醒,掀起一场血腥的浩劫。
撒旦苏醒的主要目的就是弑掉索菲娅这样的“被选之人”,她是第十一个,所以人类正经历第十一次圣战的惨烈。
穿云裂石的暴喝声突然从索菲娅身后冲天而起,大地都为之一颤,巨大的裂缝像是急速爬行的巨蟒在地表蔓延开来,霎时间狂风怒号,尘沙漫卷,宛如末世降临。
好在战马都经受过严苛的训练,在这极端的环境中仍然没有彻底慌乱掉。索菲娅拉紧了缰绳,她回头用目光寻找席格蒙德,却只看到一道参天黑影在风沙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爱琳和德隆也回头望去,当看到那个黑影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他们也不禁神情僵凝。
席格蒙德猛拉缰绳,胯下战马前蹄高举,他人立空中,长发怒扬。他孤立在黑影身前,满眼的不可思议。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到面对敌人时,连他这样几乎一只脚已经踏进传奇的谕师,也不禁被对方的盖世之势给怔住。
席格蒙德屠魔无数,征战一生来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过近千次,但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恶魔。它仿佛是一座移动的雄峻山岳,因为太过高大,头似乎都要插入天穹,席格蒙德仰头也只能看到它如擎天柱一般粗的脖子和下面坟起如巨岩的肉身,那宽阔的肩膀像是一条横亘在魔躯上的山脉,每一处肌肉都蕴涵着深不可测的力量感,浩瀚的魔气汹涌不断地从巨伟身体中释放翻腾,就如一位凌世的无双君王,煌煌的威势弥漫四野,令人战栗。
“这是……第几撒旦?”德隆早把《恶魔事典》的内容给忘了,不过撒旦的位序越高实力越强这个基本常识他还知道。
“这个体积……”爱琳似乎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应该是第四撒旦,卢奇菲罗!”
“第四撒旦!”德隆倒吸一口冷气,索菲娅只觉得舌苔发干,冰凉的寒意从背脊骨一直窜到发抖的手指上。
他们都明白自己引诱的目标是撒旦,却都没想到会是第四撒旦。
算上这次,在颓渊万年的历史中,人类与恶魔一共发生了十一次圣战。每一次圣战都是因为撒旦的苏醒而挑起,每一次圣战也都因撒旦的披靡力量使人类伤亡惨重。而前十次的圣战,一共只现身过第五至第十三的九位撒旦。第四撒旦卢奇菲罗,还是第一次从极冻之地苏醒。
关于卢奇菲罗的文字记载太少,只知道它庞大无比,拥有拳碎天地的至尊力量。不过仅仅是它撒旦的名号,就足以让人类绝望。何况它还是第四撒旦。
若不是将它引诱到摩斯比荒漠,而是出现在人口稠密的人类战区,那该会是一场多么惨绝人寰的屠杀。
裂缝在席格蒙德面前戈然而止,似乎被他毫不退让的眼神所震慑,亦或者,只是制造裂缝的那股力量的主人对弱者的一次戏弄。
“唯有不惧牺牲,方能抵御凌轹……”席格蒙德口念谕戒,手中结着契印,象征他守护神的圣痕从额头中央沿着脸颊开始逐一浮现,旋即相互连接,如水墨画般在脸上散成一副玄奥的紫色图纹。
“创伤淬炼心脏,死亡孕育力量,勇者魂归冥乡……”图纹继续蔓延,沿着席格蒙德的脖子顺势而下,随后覆盖了整个上半身。
阿瑟加德战区的人相信,只要他们英勇作战,死后就会去往由死神赫拉掌管的冥界,他们称之为“霞雾乡”。那是一个神秘又宁静的安息之地,非英魂不得入,是众神为褒奖战士们的勇敢而授予的殊荣。
“愿吾鲜血如图腾洒遍故土异疆,愿吾愤怒化利箭穿透敌人胸膛……”席格蒙德继续念诵谕戒,紫色的圣痕熠熠闪耀,他背后的空间如水般泛起波纹,一个飘浮的光团徐徐显出。
“愿光明煌煌,如星辰恒久守望……”光团绽放,变成近百米高的虚影。
“如此……”虚影逐渐清晰,那竟是一名须发如银,神色刚毅的独眼老者,他头戴白盔,身穿白金锁甲,披着青底灰纹的大氅,魁梧的身躯挺拔如枪,强壮的肩上栖着两只目光锐利的神鸦,手中握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枪。
“纵然消亡,也必高昂!”席格蒙德身后的老者虚像嗡地一亮,刹那凝成的气势直贯天地,咄咄逼人的威严如太古般深邃苍蛮。
那虚像正是阿瑟加德派系众神中的至高神,奥丁神的谕像!它站在席格蒙德的身后,如屹立的孤峦,如岿然的屏障,钢铁一般的贞固意志从深灰色的眼眸深处迸射而出,那一刻仿佛奥丁神真的从神界下凡,要制裁万恶不赦的恶魔。
卢奇菲罗俯子,缓缓靠近席格蒙德,它那双大得离谱的纯黑眼睛,就像是镶嵌在眉骨下的两轮黑月亮,百米高的奥丁神谕像在它眼里也不过是个稍微大点的尘埃。
卢奇菲罗审视渺小如蝼蚁的席格蒙德,眼里是完完全全的漠然,连轻蔑都懒得浮现。就算他背后的谕像象征着奥丁又如何,蝼蚁终归是蝼蚁,哪怕借来了神力。
“降,或者死。”卢奇菲罗用古老的恶魔语缓缓道,声音如怒雷闷哼。
“阿瑟加德人不懂什么叫降。”席格蒙德也用恶魔语回应,他战意昂扬,手中光华闪耀,背后奥丁神谕像握着的银色长枪倏然消失,转而握在了他的手里。
永恒之枪昆古尼尔,传说中掷之必中的神枪。
在这一刻席格蒙德即是奥丁,哪怕他的力量比起撒旦如蜉蝣撼树,但他的心里没有怯懦。即使是尘埃,也有选择挑战星月的权利。纵然消亡,也必高昂!
卢奇菲罗如裂谷般巨大的嘴巴勾勒出饶有兴味的笑容,它猛然举起巨大的拳头,带起一阵狂猛风暴,然后一拳轰击而去,宛若从天而降的陨石!
席格蒙德催动所有圣痕,将神力全部汇聚在昆古尼尔中,他没有把握接住卢奇菲罗的一拳,他只有勇气去面对敌人的攻击。
可席格蒙德的眼神僵住了,他看见卢奇菲罗的拳头呼啸而来,却越过自己的头顶,朝着后面奔去,而卢奇菲罗雄伟的身躯如大山一样压了过来,顿时暗无天日。
在卢奇菲罗眼里,这个敢对抗自己的人类已经死了,但它根本无需单独出手杀掉,因为这一拳下去,方圆十里的大地都会塌陷,一切都将化为虚无。这四个人类都如蚂蚁一样小,让卢奇菲罗很难认清楚目标,所以都杀掉好了。人类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恶魔来收割么。
索菲娅脸色蜡白地看着逼近的拳头,被卢奇菲罗的气势震慑得簌簌发抖。卢奇菲罗的拳头遮天蔽日,雷霆万钧,那是绝对力量的展现,一万年了,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人间,在这样的力量面前,精神意志也起不了作用。
“索菲娅,迎战!”
爱琳的声音叫醒了索菲娅,她循声看去,身旁的爱琳一脸决然,和德隆一样,在结契印点亮自己的圣痕。
索菲娅被两人的无畏所带动,双手颤抖着开始结契印,一道白色的圣痕从她稚气未退的脸颊上浮现,图样好似一朵白色的小蔷薇。索菲娅背后显出一个近乎透明,仅一米高的虚影,清丽绝伦的白衣女人悬浮在空中,绸缎般的金发和裙摆一同起伏不息,明眸里有着彷佛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灵透,恬静而温柔,给人无比亲和之感。沉默女神弗丽嘉,能够预见未来的先知。
索菲娅的天赋并不高,在圣战开始前才勉强点亮了第一个圣痕,并且她的守护神不是战斗类的,这样的实力别说是撒旦,就是低等级的普通恶魔她都没法单独战胜。
索菲娅一直觉得自己的努力没能回报老师的关爱和悉心教导,如果她够强,至少可以和席格蒙德并肩作战,而不是让他和阿瑟加德的精英们挡在她身前去送死。
沉默女神的谕像飘浮在索菲娅身后,在这样的战斗场面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索菲娅噙着泪水,低声自责:“对不起,席格蒙德老师,我是个笨学生。”
德隆和爱琳看着身旁的小女孩,就像看着一朵娇小的花,在暴风中摇摇欲坠。她注定难逃一死。
这种不可逆的命运让人绝望。
也让人暴怒。
“第四撒旦,我干你老娘!”德隆咆哮着迎向卢奇菲罗的拳头,他将所有的圣痕点亮,身后也出现一尊近七十米高大的谕像,那是一个威猛神武的男人,身穿玄雷铠甲,肩挂猩红披风,怒目如火,雷电环绕。德隆的守护神,是雷神索尔。
爱琳豪迈地怒极反笑,体表的圣痕也逐一亮起,身后布伦希尔德的谕像显现而出,是一位持剑握盾的女战士,戴着银盔穿着银甲,同样深红的长发,同样的英姿勃发,同样的无畏眼神。
他们两个一人怒吼一人狂笑,朝着卢奇菲罗悍然不顾地冲去。
席格蒙德用尽全力掷出永恒之枪,目标是卢奇菲罗的眼睛。他还有更强的神术可用,但时间已不允许他作更多的准备,所以只能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永恒之枪昆古尼尔,只要锁定了目标,只要投掷者掷出,只要加持在上面的神力未耗尽,哪怕天涯海角,也必定会追击目标直到命中为止。
卢奇菲罗瞧都不瞧如光电般极速飞来的永恒之枪,那种卑微的力量无法引起它的警觉,因为它是撒旦,是万魔之巅的黑暗君王,它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过去惨痛的历史教训已经让人类对这个称号的意义铭刻在心,即使是当下的反抗,也不过是找寻点无聊尊严的自取灭亡而已。
万钧之力的拳头笔直砸了下去,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那一拳的威能,再强悍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再磅礴的气势与之相比都觉得无力。就连千里之外正在鏖战的阿瑟加德战区,也能够清晰感应到这里的能量波动。
整个世界都在坍塌。方圆十里的大地都被打成了窟窿,沸天震地的巨响似乎想把人的耳鼓击碎。索菲娅看着德隆和爱琳的背影和两尊谕像没入了黑暗中,看着白马白甲的席格蒙德也没入了黑暗中,他们的攻击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就像泥牛入海。
然后就是如刀子一样的拳风气浪呼啸而来,将索菲娅弱小的身躯整个轰飞,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被风暴卷起,背后沉默女神的谕像仿佛脆弱的玻璃一样支离破碎。
索菲娅感到体内的脏腑正在一寸一寸地碎掉,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两个硕大的手指捏住了她。
奄奄一息的索菲娅吐着血,如即将凋零的花,苍白的小脸因为生命垂危甚至连恐惧的神情都表现不出来。
战斗已经结束,战场复归平静。索菲娅被卢奇菲罗捏在手里,虚弱地和它遥遥对视。卢奇菲罗的黑瞳很深,里面流淌着让神也会惊悸的死亡气息。
卢奇菲罗静静盯着索菲娅,就像在观察蚂蚁。仿佛是猎人对猎物的好奇端量,在杀死之前,想要感受猎物的恐惧,这比杀死猎物还要有快感。可索菲娅的力量和卢奇菲罗相比太过悬殊,根本不可能引起卢奇菲罗的注意,它凝视索菲娅,只是在凝视杀死她后的价值。
凝视的时间并不长,卢奇菲罗突然浅笑一声。
然后,捏碎。
在遥远的阿瑟加德最北部,精灵圣地亚尔夫,有一株繁茂抚天的世界树,名叫尤加特拉希,亘古以来便屹立于此。围绕在世界树四周的十二根净界之柱中,已经有十根黯淡下去,而就在方才,又有一根柱子熄灭了。
“第十一根,也熄灭了。”有人在树下沉重地叹息,他转过身去,目光仿佛将整个残酷的世界揽了进去,声音悲伤,轻轻说着:“那惑乱人间的恶魔,必将被丢进审判的火里,昼夜焚烧其罪恶,直到永远。”
摩斯比荒漠,卢奇菲罗手指上还染着温热的血液,它用睥睨万物的语气,发出嚣狂可怖的预约。
“第十一个。黑暗君临之日,便是众神臣服之时,蝼蚁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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