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手开始替元沂诊治,歌兮一直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
元沂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歌兮的身上,只觉那少女的紧张也好呆愣也好,每一个神情都是那么好看。想到她的紧张是因为自己,那颗心就带了一丝蜜糖一般的甜,可是又想到她现下与自己的二兄元旭的关系,心又沉下去。
一颗心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只是为一个人,那么这便就是情根深种了。
神仙手把往脉又要检查元沂的腿,元沂楞了一下,伸手挡住了神仙手要撩起他袍子的手。
神仙手停下了动作,狠狠瞪了歌兮一眼,歌兮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脸颊染上了些许的红,利落地将身子转过去。
没有让她等太久,神仙手轻咳了一声。
她赶紧转过去,急切地问询到,“如何?可能医治得好?”
元沂虽然脸上淡淡的,但是心里也存着莫大的希冀。
这些年多少名医对他的双腿束手无策,他一次失望又一次失望都已经麻木了,但是这次不同,或者是因为他也听说过神仙手神乎其神的事迹,又或者因为这次为他寻找良医的人是歌兮。
神仙手抬眼看了一眼元沂,轻叹了一声,“想不到,当年襁褓里的小儿,现今也长大成人了。”
元沂与歌兮一听,皆是怔愣住。
歌兮心里更是升腾起一股不妙的直觉。
“老前辈,你的意思是……”
神仙手捋了捋须,神情有一些黯淡。“你想的没错,老夫与楚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老夫这辈子唯一的徒弟,正是楚王生母惠妃娘娘的专属医官,负责惠妃的脉案和身体调养。”神仙手像是自己那个刚直忠厚的弟子来,眼里闪过一丝痛色,“老夫这个弟子脾气秉性都与老夫背道而驰,老夫的医术他学了五成。为人处世却学不到一成,简直比木头还呆,憨厚起来比猪还蠢!当年老夫反对他入宫当太医,告诉他那座皇宫是天下最险恶的所在,可他偏偏不听。只想着离自己所爱的人近一点,即使不能相爱相守,能离她近一点也是好的。”
“我徒弟钟情的那个人,便是惠妃娘娘。”
神仙手说着脸上带上了一丝愤恨,所谓红颜祸水,说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元沂的手指一动。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歌兮是第一次听到事关惠妃的话题,也不敢妄自揣测。只能蹲握住了元沂的手。
元沂轻轻地回握了她一下,示意她放心。
元沂出世的那天便是生母的忌日,对于那个生下他的女子,他只能靠宫人模糊的记忆和一张微微发黄的画像里拼凑出一个不甚清楚的影像。
因为生而母亡。又皆是一个天生残疾的皇子,元沂一生下来就被打上了不详的烙印,甚至连自己的生父也不愿亲近他。宫里的人最是势利,也最会见风转舵,一个没有生母庇佑,又失去了皇位竞争能力的皇子,能在宫里头平安地长大。那是多么侥幸。
虽然对生母没有什么记忆,但是那份情感是深藏在骨血里的,他绝不允许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诋毁自己生母的清誉!即使这个人是可能会医治好他双腿的神医也不行!
元沂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歌兮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异动,握住他的手紧了紧。
神仙手却不知道自己触犯了元沂的忌讳,那些成年往事在他心里憋闷了太久,他要说出来,把那些恩怨说出来,也将自己做过的错事说出来。
“我那弟子对惠妃娘娘一往情深,不过两人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来都没有过逾矩的举动,他就是想用自己的医术助惠妃一臂之力,不使她遭受小人的暗算。”
元沂与歌兮听到此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歌兮更怕的是听到元沂的身世有异,她不会在乎自己的朋友血统是是不是皇族,可是她担心元沂会因此伤心因此崩溃。
“可是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惠妃身边最信任的女官,那女子也是极其精通草药药理,并且还是南巫阿瓦特族的族人……”
“阿瓦特族族人?”歌兮一惊,她自己的身边便有一个出身阿瓦特族的十三,自然是很清楚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那是让人闻之心颤的巫蛊之族啊,用毒用蛊可谓是天下一绝,绝不会有人想惹到这么厉害的一个族群的。
元沂的手紧紧地抓住歌兮,唇色泛白。
“那个女官给惠妃下了一种蛊毒,叫做子母牵心蛊,生产之时就是蛊毒发作的时间,我那弟子用尽了心机,也救不回惠妃,还被皇帝迁怒,做了刀下亡魂……”
“当时那个孩子……也就是你,本来是该在生产那天和生母一起故去的,我那弟子费劲心力保住你的命,只可惜自己的命却保不住……”
歌兮心念一动,“那么说元沂中的是蛊毒?那么是不是只要找到那个下蛊的人就有可以医治好他?”
神仙手看了她一眼,“当年那个女官,已经死了。”
“死了吗?”歌兮一惊,那么岂不是蛊毒无解?
“那时我弟子将蛊毒逼到他的双腿上,因为孩子太小不能够用虎狼之药,也不能够用银针,只要等孩子满了一百天之后,还是有办法可想的,可惜……”
歌兮借口道,“可惜当时皇帝将太医给杀了。”
“是,没有错,本来我弟子是可以保住他的双腿的,可惜他那个昏聩的父亲,竟将我弟子处以斩首,也导致老夫做下了平时唯一一件亏心事……”
神仙手说着面露愧色。
“当时惠妃的母族找到了老夫,想要老夫给楚王殿下医治,当时老夫只说了四个字,无能无力,便撒手而去。其实当时若是施救,他的那双腿还是可以保住的……”
可惜当时神仙手被仇恨所蒙蔽,一心都被弟子被诛杀的悲愤所填满,竟将一腔怒火尽数撒在了年幼无知的元沂身上,可以救而不救,就这么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儿生生地成为了一个生而不能行走的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