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醒醒。”华殇的声音如从天边来,云意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奇怪的幻境中,周围的一切皆被隔绝,只有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如同电影在不断回放。
幽咽如泣的笛声中忽而迭起一丝空灵明净的箫声,有别于笛声的诡异阴森,清凉圣洁,恍若一道清泉注入心田,将所有污秽涤荡一空。
云意猛然一震,犹如醍醐灌顶,迷失的神智刹那回笼。华殇将最后一支羽箭斩落,见她神情清明,紧皱的眉头轻轻舒展,心底松了口气。
“我没事。”云意扯唇一笑,轻轻握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环目四顾,青石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
有刺客的,有那嚣张的军士,还有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壮丁。观其死状,但凡中了羽箭者,七窍流血,皮肤呈现诡异的蓝色,便是那流出的血液,亦是深蓝。
在场幸存者,仅她和华殇、还有刚才那个兽耳男。
“这是——”云意搜寻记忆,华殇开口解了她的疑惑,“此毒名叫‘幽蓝’,乃是大燕国特产的一种名叫‘蓝’的植物提取毒液炮制,毒性极其霸烈,那些人流出的蓝色血液亦剧毒无比,触之必亡。”
“大燕?”凤眸轻眯,云意若有所思。大燕国,乃大陆雄国,军政发达,经济繁荣,纵观整个大陆,无人能与之匹敌。
“此毒非大燕独有。”华殇补充了句,回头对着飞掠而来的黑衣暗卫问道:“十一,如何?”
“属下拜见公子。”煞朝云意抱拳一礼,恭敬回道:“属下等共诛杀九人,此九人,所持弓弩皆寻常,并无特殊之处。仔细搜索身上,亦无任何蛛丝马迹可证明身份。”
云意默然,挥了挥手,“下去吧。”展眸望去,缓缓启唇:“玉微暇,竟是你。”
长街冷寂,他立于秋风中,手执玉箫,神情如镜,恍若一潭幽水,波澜不兴。只黑色衣袍,随风猎动。
刚才那箫声出自他?有何目的?
“原云意。”玉微暇缓步上前,视线锁着她,心思滚动。眼前绝色少年,神容疏淡清冷,虽有别于早些时候所见的那般狠绝酷烈,却还是与当初那个她,性情迥异。那年,她约模十三四岁,而今也应与原云意年龄相当。
他专注中带着研判的目光,让云意感觉十分不自在,当即勾唇冷冷一笑,“虽然你帮了本相,不过本相还是想说一句,你的脖子,真可爱。让人恨不得、狠狠地划上一刀!”
撂下一句,不再管他,朝华殇一偏头:“华殇,带上兽耳男,回府。”而始终,感觉到他的目光追随自己的背影,如芒在背。
玉微暇,到底打什么主意?
回到相府,便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大人,大人救命啊——”随即一只肉球滚了过来,一头扑倒在她脚下。
一头光鲜亮丽的肥猪,也是猪!云意面露嫌恶,忽而胳膊上一紧,竟被人抱着退了一步,扭头一看,只见兽耳男正戒备地盯着地上的“肥猪”。
“呵,不必紧张。”云意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嗯,手感真好。这家伙似乎对谁都心存戒备,却独独粘自己。
“进屋再说。”
一行人进入花厅,那矮胖的中年男子又一头扑到她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求道:“大人救命啊。上次那个修筑河堤的款项,微臣做的不够干净,不小心让人抓住了把柄,只怕很快就被呈至圣上跟前……将大祸临头。”
抹了一把鼻涕,抽噎着道,“臣死不足惜,只唯恐连累了大人您……还请大人在圣上面前分辨几句……”
“修筑河堤银,你贪了多少?”云意沉眸,想起话本中略提过的,辽河决堤,爆发水患,死伤无计,百姓流离。一切皆因左相欺上瞒下,贪墨银钱,偷工减料所致。民愤滔天,要求严惩奸贼。姬允祯却赈灾有功,声名鹊起,万民拥戴。
“不、不多,才二百万两。”
“二百万,还不多!”云意冷笑,千万白银就贪了五分之一,这还只是他个人,底下再层层盘剥,那么真正用于修筑河堤的银钱,还剩几分?那河堤,只怕渣得不能再渣,哪里经得起洪水冲击!
“大人——”胖子颤巍巍抬头,面盆般的脸,涕泪模糊,肥肉抖动。
云意鄙夷:这样的人,也配为官?
“那大部分钱款都孝敬了大人您啊……”胖子浸yin官场多年,察言观色不在话下,看出云意之厌恶,唯恐她置之不理,权衡再三,把话给抖搂出来。
闻言,云意喜怒不惊。本尊的私军耗费颇巨,单就府中产业不足以支撑,因此这其中有不少灰色收入。
并非刻意,而是毫不在乎的态度无意中形成的一种放纵。不主动索取,但,来者不拒。忠直之臣不屑与她为伍,因此阵营中多是贪官污吏,奸佞小人。
眼前之人乃户部尚书,是她的“钱袋子”,若就此倒台,势必会对她势力造成影响。只是,她非本尊,可以放浪形骸、可以肆无忌惮,却有自己的底线。
她的沉默无形给胖子巨大压力,他跪在那里,汗流浃背,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大、大人,微臣……”
“滚。”
“呃——”胖子抬眼,对上她森凉目光,顿时骇得浑身一抖,忙不迭地爬起来:“微臣告退!”
“这都什么事啊?”云意扶额,有些头疼。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救那些蛀虫。忽而,脸上一热,好家伙,又被舌忝了。
抬手将兽耳男推开,扬起脸,肃容道:“日后没我允许,不许舌忝。”
“喜欢。”兽耳男声音道,眼眸灼热如一汪碧水。
云意嘴角微抽,若非知道这是兽族的天性,早一掌将他拍死了。兽族人,非但形貌具有野兽的特征,性情也有几分兽类的痕迹。戒备心强,但对于喜欢的人和物,十分直接,不是舌忝就是抱。据说,他们族群中没有婚姻制度,看对眼就可以滚床单……
“华殇,把他带下去,让子幽调解一番。”
“是。”华殇直接将幽怨的某只兽男拖走,对公子又舌忝又模,他早看这家伙不顺眼。
云意则继续纠结救与不救的问题……这一纠结,便到了晚上。
月华如水,香汤已备,云意正宽衣准备洗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飘起:“爷,请翻牌。”
动作蓦然一顿,回头,果然看见子幽端着彩漆托盘,面无表情立在那里。
按了按额角,无奈披上外衣:“白天你去哪儿了?”
“睡觉。”
绝倒!敢情这家伙黑白颠倒,从不见日光,无怪乎皮肤白得透明,云意月复诽,上前拈起块牌子,坏笑道:“爷不需要,不如,爷赏两个伺候你?”
“爷需要。”子幽就一面瘫脸,丝毫不理会她的调笑。
顿了下,轻飘飘问:“爷,晚上不冷么?”
闻言,云意敛容,确实,这具身体颇有些古怪,夜晚冰冷吓人,浑身血液犹如凝固,若非还有心跳,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当即撂了牌子,斜眼睨他:“爷这身体怎么回事,说说!”
子幽头低了低,沉默。最后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青烟,消失在窗口。
云意意外,居然逃了?那么、这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
撇开纷杂思绪,重新解衣迈入浴水中……
温热的水漫过冰凉的肌肤,她舒服地叹了声,缓缓闭眼靠在桶沿上。手按上心口。那里,光滑莹润,并无伤痕。那么,今天那模糊的记忆,又是什么?一箭穿心,痛的不仅仅是伤口,还有刹那的绝望心碎。
那是本尊的过去吗?身穿嫁衣的新娘,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神思游离间,感觉到有人靠近,“红壁?”
一双手蓦然贴上她赤果的肩头,清瘦有力,指节分明。轻轻按住那颤抖的手,“华殇。”她倏然睁眼,雾气氤氲中,是他悲喜交融的面容。
“雅雅,真的是你……”他哑声,视线落在她肩头那朵妖娆绽放的曼殊沙华,低头一吻,滚烫灼人。她猛然战栗。
“雅雅……”激动地呢喃,温柔辗转。终于寻到记忆中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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