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遂!”惊惧的方语梅陡然沉静下来,无视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男子,愤怒地瞪着苏遂,“夫君待你恩重如山,你怎可忘恩负义,背叛与他?!”
苏遂神情滞涩,在她亮得逼人的目光下,不禁羞愧地低下头,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在他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不知何时,情根深种,罔顾礼教,无法自拔。
“恩重如山?你确定?”刚才一直走在后头的男子轻声开口,他穿着白色的儒服,看起来儒雅斯文,他看着苏遂,温声道:“原云意杀了全家,囚你为侽宠,表面看来,似乎看重你,实则也不过是想利用你的才能罢了。还有,上次她分明有能力更早救下你,却待你受尽酷刑,废了双腿,才命人出手相救。可见,她并不信任你,也不曾将你放在心上!”
苏遂紧绷着身体,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男子的话语不温不火,却字字如刀,字字戗心。
原云意杀他全家,囚禁他、羞辱他……男子说的,也许是对的,他只是利用自己。何况,自己之所以落到如今这地步,全拜原云意所赐!
男子见他意动,嘴角一翘,又加了把火,指着方语梅,“何况,不为自己,也该为喜爱的女子着想。原云意残暴冷情,对方语梅好不珍惜。难道,你忍心让她继续过那种忍气吞声的日子?忍心让她以泪洗面?”
“够了!”方语梅眼见苏遂神色不对,连忙喝止那男子,急切地望着苏遂,恳切道:“苏遂,你别被他蛊惑。苏家究竟因何而亡,你应当清楚。夫君并没有从中作梗。何况,夫君何曾把你当莮宠?他惜你之才,却也尊重你,府中也并未曾怠慢过你。相反,夫君他不惜一切条件,满足你的需求。甚至还曾说过,要放你自由……如此恩义,你若不知感恩,就是猪狗不如!”
“夫人好口才。”温文男子轻轻嗤笑,“不过,事实胜于雄辩。苏遂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一切皆因原云意。这点,谁也不能否认。至于之后的所谓恩惠,也不过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苏遂你若看不清这点,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父老母?”
苏遂浑身剧烈一颤,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看着方语梅,她那样焦灼担忧,却是为了那个不懂珍惜她的男人。值得么?刚才那人说对,苏家之仇,不可不报。何况,就算为了语梅,他也不得不仔细打算……
“语梅,我不能置你于险地。”苏遂柔声道,眼底却翻涌着晦暗的情绪。嫉妒,像条毒蛇,狠狠地啃食了他的良知。长久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在男子的挑拨下,在私心作祟下,终于让苏遂选择了背叛。
方语梅神色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失望地摇头:“不,苏遂,你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我早该看清,你居心不良。早该提醒夫君的……”
“语梅,不是的,我是为了你!”苏遂急切为自己辩解,他向她靠近,她却一个劲地后退,柔弱的神色缓缓变得坚定决绝,她咬牙道:“别以我为借口。哪怕是死,我也绝不会背叛夫君!”说完,霍然转身一头撞向墙角。
“找死!”其中一个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方语梅,将她拽了过来,狠狠甩到地面上。
“语梅!”苏遂心疼的扶起她,却被方语梅用力甩开,“别碰我!”
那样冰冷而嫌恶的态度,让苏遂的心一阵阵抽疼,他脸上现出一丝挣扎的神情。语梅她这样深恶痛绝,他哪怕保全了彼此,此生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心!
那温文男子心思细腻,目光如炬,顿时发现端倪,脸上闪过一丝狠戾,朝刀疤男递了给眼色,刀疤男子会意,大步走过去,一把提起方语梅,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凶狠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爷就成全你,送你上西天!”
苏遂大骇,“不要!”连忙去扒开男子的手,恳求道:“求你,不要杀她。”
刀疤男冷哼一声,手上依旧不放松。苏遂被他一手挑到一旁,歪倒在地,见方语梅痛苦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急着喊道:“别杀她!我知道原云意最新研究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威力极大,只需一点点就可以将方圆夷为平地!”
“哦?”刀疤男和温文男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缓缓松开了方语梅。
“咳咳~”方语梅匍匐在地,痛苦地咳嗽着,刚才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死了。
苏遂松了口气,爬坐起来,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原云意离府之前,那东西还未研制成功。之后,我反复多次试验,终于配置成功。也曾偷偷试过那东西,果然威力惊人。本想等原云意回来,再想他报功,如今……”
温文男神色一动,“若果真如此,我们的主子必然不会亏待你。无论是什么要求,你只管提。”
苏遂转头深深看了眼方语梅:“我要她平安无事。”
温文男点头:“可以。只要你肯真心归顺,我们还可以让你得偿所愿。让你抱得美人归!”
苏遂闻言,心怦然一动,想了下,“在此之前,我想单独与语梅说几句。”
男子偏了偏头,示意众人:“都退下,让苏公子与方姑娘好好谈谈!”
待人都退出门外,苏遂才深深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这才惊觉身上的衣裳已被汗水湿透。
刚才真的好惊险。差点语梅就……
“语梅?”他挪到方语梅身边,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方语梅惊魂未定,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蓦然唾了他一口:“呸,狼心狗肺的东西,别碰我!”说完,挪身到另一边,背过身,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心中则暗自着急,自从苏遂上次被废了腿带回府后,夫君明显对他比从前更为重视。之前,她也隐约听闻夫君提过要研制什么东西,那东西若是制造成功,威力惊人,天下都会为之震动。
而刚才苏遂,分明是将那东西贡献给燕贼。若是燕国用这个反过来对付夫君,那岂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方语梅忧心忡忡,眼下她只恨不得自己死了,然而,她不能死。苏遂对她贼心不死,或许,她可以利用这点——
“语梅。”苏遂深深叹了口气,凝视着她冷漠的背影,苦涩地笑了下,“我知道,你恨我背叛公子。然而,为了你,我甘愿做任何事。哪怕,你恨我!”
“别说了。”方语梅转过头,脸上隐隐透着一丝讽刺,“你若真为我,就该想方设法给夫君传递消息,而非转投大燕,助纣为虐。”
“即使我给公子传递消息,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冒险前来相救么?”苏遂见她仍旧想着云意,心中又恨又妒,神色也不禁冷了几分,“这些年,他待你如何?你还不清楚?!他根本没把你当妻子,他心里眼里,只有那几个男人。他若是有半点顾及你,你也不会镇日伤心垂泪。”
方语梅神色平静,道:“夫君他,待我没什么不好。当初若没有我,我早被嫡母害死。他只是不爱我,何错之有?”
苏遂不甘低吼:“他不爱你却为何娶你?娶了你,却不懂得珍惜,如此寡情薄幸之人,你为何对他念念不忘!”
方玉梅冷冷一笑:“这是我与夫君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苏遂神色一滞,顿时无言以对。沉默良久,道:“你好好待着,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说完,站起来,走出牢门。
温文男就靠在门边,转头微微一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先命人送你左相府,其他的,待禀告过主子再说!”
“回左相府?”苏遂惊愕,“我这样子还怎么回去?”
“放心。没人知道你出来!你回府后,一切如常。等候我们的联络!”温文男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态度比刚才客气了许多。主子吩咐,做事不可操之过急。苏遂若是失踪,原云意定然察觉端倪。这次,绝不能像上次那样,让她有时间应对,定要打她个措手不及!
苏遂被送回自己的院子,心事重重的他,低着头,正欲推开房门,蓦然一道阴影无声地覆盖,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披着黑色绣金纹披风的男子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
他骇然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你、白管家?”白子幽,那个神出鬼没的男人……他有幸见过几面,面对他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白子幽竟然回来了,那自己背叛之事,会不会因此被揭穿?心仿佛要跳出喉咙眼,苏遂勉强稳住呼吸,仔细分辩,却发现眼前犹如鬼魅般的男子面容上与过去有些不同——那双眼,右眼深黑如墨,深不可测,左眼血红剔透,犹如琉璃。而且,左脸上似乎密布了许多细小的鳞片,在星光之下,闪烁着粼光。
这容颜……着实诡异得让人发憷。
几乎窒息的沉默中,听得那幽凉的嗓音淡淡问道:“你认识我?”
苏遂闻言一怔,定定看着他,“白管家?”
“我是谁?”男子面无表情望着苏遂。
苏遂心底发毛,疑虑之间蓦然生出一念,不假思索的话已月兑口而出:“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的仇家是谁?”
“是谁?什么仇?”冰凉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那闪烁着粼光的脸却逼近了些许,苏遂不禁微微退了一步,只觉那双异色的眼眸格外地骇人,忍住心底惊惧,撒下弥天大谎:“是左相原云意。他杀你全家。而你,叫白子幽。”
情急生智,几乎是瞬息之间,苏遂已经为白子幽编造了一段凄惨的身世,并一一为其道来。最后,还说出了云意身在大燕国的下落。
男子始终不发一言,直到苏遂说完,脸上也没有任何波动,苏遂小心翼翼地审视他,发现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禁有些心惊胆颤,唯恐自己的谎言瞒不过子幽,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际,男子身形微动,一阵风拂过,已经消失在跟前。
苏遂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果然,眼前只有随风摇曳的灯影,哪里还有白子幽的人影?!
这骇人的速度还有那诡异的容颜,若非见过此人,还真当自己见鬼了!
紧绷的弦松懈,苏遂一下子瘫软在地。他大大喘了口气,已是汗流浃背。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里来的胆子,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貌似白子幽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不然绝不会就此离开。他是、去找原云意麻烦了吧?
最好,他能杀了原云意!苏遂眼底掠过一丝狠毒,他不知道白子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显然,他失忆了。又恰逢如此形势,他很快就可以带着语梅离开此地,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
燕宫,恢宏壮丽,满城锦绣。绵延不断的宫墙,层层叠叠的殿宇,在阳光下闪烁着瑰丽的色泽。
云意想不到,自己会再次回到这里。曾经废弃的宫殿,已经焕然一新,唯独那口废井还留在那里,如同一个丑陋的疮疤,井口边,是她和他当年一起种下的香花树。
当年幼小的树苗,已经亭亭如盖,满目浓翠之中点缀着白色的花朵。馨郁烂漫的香气,如同那些纯真美好的过去,被风一吹,便流散。物是人非……
这里,也是她和风息相遇的地方。挨着墙边的一颗老树,当年她从树上跌落风息怀中,开始两人之间的缘分。云意伸手抚上树干,指尖微凉细腻的触感,让她不禁有些恍惚。
她来到井口边,往下探望,只见幽深。当年,她被困井中,浑身是伤,挣扎在生死边缘,是百里嚣将她救了出去。
“原来是妹妹。”他笑,眼若琉璃,满目华彩。
肩背上蓦然剧痛,云意下意识地捂住肩头,低低哼了声,这次的剧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剧烈,胸前垂挂的戒指烫若火烧,仿佛从胸口灼了个大洞……
云意俯在井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勉力支撑着,解开衣衫,扭头看向肩头的刺青,发现刺青如有生命般,在变幻扭动,肌肤也随之扭曲凹凸不平,看起来十分狰狞。
“嘶。”云意骇人吸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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