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陡然一噎。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自己虽更早认识小云云,却被原风息捷足先登。
这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为什么小云云最先爱的不是他?怪只怪命运弄人,让他早早就站在她的对立面。若他当初不曾离开……没有遇见幽冥王……然而,人生没有如果。他以幽冥王义子身份进入宫廷,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彼此背道而驰的结局。
他做那么多事,也不过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可是每每面对她冷漠的甚至是鄙夷的眼神,却又让他心如刀剜。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做她讨厌的事情。直到,参与宫变,将她逼走。
以为对她触手可及,她却再次从眼前溜走。兜兜转转,幸而上天待他不薄,让他终于可以得到她。
失神间,却见风息上前一步,他的步履轻灵飘逸,举止优雅风流,说出的话却很欠扁:“我觉得有必要先教教你学会察言观色,而且必须给你解释下何谓‘识趣’!”
临渊瞪他,直咬牙:这是怪他打扰了二人之间的好事?可是,他就是故意的!他和小云云好多天没得亲近,凭什么原风息一来就得给他让位?
两人默默对视,无形交锋。
云意懒懒倚到一旁的树干上,始终不发一言。这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且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这几个男人,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寻常女子能够拥有一个,已是奢侈,而她却同时得到他们的爱……她有时候想自己是否太贪心。可若问她打算如何,是绝不愿意放手。除非他们不要她。
暗自计较了一番,这几个除了华殇稍微好点,余者都是强势之人,若聚在一起,势必水火不容,手段百出。必须要有人能弹压得住,那人非风息莫属!
“我想~”风息悠然一笑,附耳给临渊说了句什么,临渊眉间掠过一丝不忿,回头定定看了眼悠然若定的云意,神色有一丝挫败:“小云云~”
拖长的尾音,妖媚入骨,云意神情纹丝未动,没有丝毫要插手的意思。临渊凤目微黯,不甘而狠戾的瞪着风息,好半晌,拂袖而去。
“你和他说了什么?”云意表示好奇,一句话就能让临渊不甘退走,她刚才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会,却什么也没听清,也不知风息从中用了什么秘法。
“云云想知道?”他笑,缓缓俯下脸,眼眸中仿若盛开了七月的红莲,那般灼灼如火,妖娆魅惑,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白皙的后颈,动人嗓音含了一丝沙哑:“夜还长,我们、可以慢慢聊……”掬起她的一缕秀发,轻轻嗅着,灼热的目光却始终不离她,让云意不禁脸热心跳,还没回过味,已被他打横抱起,缓缓走向寝宫。
月色温柔,夜正开始……
这一夜对于临渊而言,特别漫长。他一夜辗转,天未亮就爬起来,随手抓起一把剑,来到花园中,随意舞起来。他本不擅长用剑,也不喜欢用剑,所谓的练剑,不过是为了发泄心头的郁闷。剑光吞吐,周遭的花草树木尽皆遭殃,残枝断叶,花落成泥,一片狼藉。
见他眉间充满了戾气,在旁伺候的小宫人腿一个劲的打抖,他余光瞥见,剑光蓦然一指,不耐低吼:“滚!”
吓得那宫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花叶飞舞间,他长发飞舞,容颜魔魅,手中剑光狂舞,杀气腾腾。听得细微动静,面色一寒,陡然飞身一剑朝来人刺去——
他陡然瞠目,震惊的眼底,清晰倒影那人如水清华。
来人银发盛颜,清姿如画,安坐轮椅,静若流水的眼眸,亦同样倒影着他震惊复杂的神色。
临渊脑子一片空白,剑光直指那人面门,眼见剑尖就欲戳穿那人完美无瑕的面孔,身形蓦然往后一仰,倒飞数步,手中长剑月兑手飞落,入地三尺。
风静,人定。相顾无言。
临渊的指尖在轻轻颤抖,沈画楼,他竟然出现在此?曾设想过千百种与他重逢的画面,却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他说不清此刻是何感受,只觉得似乎有一边锯子在一点点磋磨着内心,似疼痛又似酸涩的奇异感觉,让他感到一丝无措。
他像个孩童,突然被长辈撞破了秘密,那般茫然立在纷飞的花雨里。
沈画楼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早就掀起了波涛。此生最后的亲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他和自己有着惊人相似的面容,性情却截然不同。而这一切,归咎于彼此迥异的人生。
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分明是一起出生的两人,一者被判定为神子,一者却被当做妖魔弃如草芥。
小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个人与自己相依相伴,却彼此不能相见。内心深处时不时传来的孤独与悲伤,痛苦与无助,伴随了他整个年少。
直到那年,惊遇了临渊。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个人,与自己心灵相通。
他是他的弟弟,却被家人无情抛弃。他不知道临渊是如何存活下来,只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双漂亮的凤目中,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将人的心生生凌迟。
临渊恨他,可他却想极力弥补父母犯下的错。然而却一次次遭到拒绝。他在身周树立起了无数的尖刺,让人无从靠近。
而唯一可以令他露出柔软的内心的,只有小云儿……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和小云儿,再无可能……
“你没死?”凉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画楼回神,只见临渊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神情邪魅,带着一点恶意的嘲讽:“念在兄弟情分上,我还想命人去寻你尸骨回来好好祭拜一番。却原来你并没有死,只是变成了瘸子?”
画楼不动声色,他心知,这些不过的临渊保护色。看似冰冷无情的表面下,不过是颗千疮百孔的心肠。
临渊最恨他那份万事不惊的神仙姿态,几步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目光冷如冰雪:“你不是万人膜拜的神子么?不是高高在上的蜀山掌门么?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嗯?是不是站得太高,摔断了腿?哈,沈画楼,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要不要朕施舍个大夫给你治治腿?”临渊扬眉轻笑,心却似悲无形的手揉碎了,不过瞬间已经鲜血淋漓。
前尘往事如决堤的潮水涌出来,几乎让他灭顶。就在他以为幸福唾手可得,沈画楼却出现了?他想做什么?与自己争夺小云儿么?那是他如今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幸福,他还想将它夺走么?
不!他绝不允许!
“临渊?”画楼伸手轻轻掰开他的拳头,摊开的掌心一片指甲掐出了深深的伤口,血色淋漓,他满眼心疼,从袖袋里掏出药膏,想给他涂抹,临渊却用力挣月兑他,冷笑道:“别做出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让我看了作呕!”
临渊急忙退开一步,不想与他靠的太近。靠近的瞬间,过去那种心意相连的感觉又似乎回来了。那种感应,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过。故而,他曾一度以为沈画楼已经死了。
那种所谓的感应,令人深恶痛绝。他深深闭了闭眼,想起小时候一个人颠簸流离,受尽欺辱,每每挣扎在生死边缘之时,忽而冒出的幸福感,简直让他痛不欲生。
他有多幸福,就提醒自己有多悲惨!
所以当年初见,他恨不得杀了沈画楼。还有那对无情无义的父母!
那年宫变后,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看着沈家人像狗般匍匐在脚下,却丝毫没有感到欢喜。
只因,他始终在意的亲人,在他面前自杀了。就在他以为可以狠狠折辱他们,可以狠狠报复他们,以偿还这些年自己所受的痛苦。他们却死了……临死前那厌恶又憎恨的眼神,如同一个无法摆月兑的噩梦,时常让他夜半惊醒。
心痛无以复加,掌心的血滴落地面,开出暗色的花。
这一刻的沉痛,沈画楼感同身受,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忽而浮起一丝忧伤。这么多年,以为临渊内心的伤痕早已平复,却不想自己的出现,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痛苦。
他自私的想见临渊最后一面,没预料会是这般局面。
“是小云儿接你进来的?”临渊压抑住了内心的翻涌,面上冷如冰封。
“是。”沈画楼微垂眸,浑身轻轻颤抖,银发都在微微抖动,仿若不胜寒风的花朵,在瑟瑟轻颤。
锁心麟虽已除,然耗损过度的身体,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令他不堪负荷。
临渊目光定了下,冷声道:“什么时候走?”
“放心,我不会久留。”虽然早有预料,然而听得他无情的话,画楼还是感到一阵心痛。
尽管想要掩饰,然虚弱的声音和额头滴落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的痛苦。
临渊疑惑,皱眉瞅了他好一会,看出他的不妥,却选择了视若无睹。
“但愿你信守诺言,尽快离开!在离开之前,请不要再让朕见到你!”临渊冷酷说道,随手抚落肩头一片残叶,头也不回地走开。
“唔”身后传来痛苦的呻银,断断续续,若有还无。
临渊不禁脚步一顿,料想是他出事,却不想理会。然而,身后却传出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握了握拳,倏然转身,画楼正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捂住嘴巴,粘稠的血色一点点自指缝间滴落,摇曳的银发间,那滴滴妖娆如开到极致的花,透着一股不祥。
心蓦地一抽,临渊不禁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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