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殿前赐婚照荣光,两国缔约战事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声山呼万岁中,没人发现,云沧国主和新科状元,齐齐撞倒了手边的酒杯。
今夜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仅次于皇家联姻的,王府和相府的结亲。
那么说起第二件,倒也是震撼人心。
那就是,大夏和云沧,准备结盟,共同瓦解北方貘旸人的势力。
原来云沧国主迟迟不归,为的是这一出啊。
官员们议论纷纷,不知皇上答应与蛮子结盟的做法,是福是祸——毕竟夷夏有别。可是为何连战神王爷也答应同这些蛮子结盟呢?皇家的心思,真是叫人模不透。
另外,这相府的新夫人,马上就会是宁王府的大小姐了,如此说来,相府和皇家的关系又密切了一层,势力那是如日中天啊!看来今后送礼跑腿要勤快些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挤破门槛也挤不进去了……
这顾府公子和王府小姐坐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光是坐在一起,都叫人羡慕。这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啊!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相信爱情的了。
只是苦了长陵城其他千金佳丽们,少年梦幻终于被宁芜歌一手打破了——不过还好,没了顾凌,最近又出现一个霍祈风,在长陵的闺谈中,风头正劲。只是为什么霍祈风要和顾府的大小姐坐得那么近啊!难道这年头最有钱最有权最有才最有貌的,都非要“物以类聚”么?
真心郁闷了一干“自我感觉良好、群众反应欠佳”的长陵贵公子、娇小姐们。
“芜歌。”顾凌在几案下,牵住宁芜歌的手。
宁芜歌眼神停留在歌舞上,没有转头:“何事?”
“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
“我也是。”
“芜歌,散席后,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秘密。”
“真的不说么?”
“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好。”
相逢于错过,错过于相逢。
此生日夜兼程,一追再追,星月之辉洒满路途,渡风霜渡雨雪,渡过一路刀剑一路血泪,心机费尽,终不敌,一瞬,擦肩。
云沧的使团,在缔结盟约之后,终于,踏上了归程。
他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但她的复仇,还在继续。
顾凌那一晚,带她去了落月谷。
取名落月,是因为从远处看去,月亮的归宿在那里。
顾凌说,这是他十岁那年,发现的山谷。
月色下的落月谷,像披上一层薄薄的纱,朦胧而神秘,那寂寂的山峦断谷,绵延着盘桓着,似乎吟唱一首奇谲的诗,古老而典雅。
他在月下执她之手,诉说着他的理想抱负,向她勾勒着美好的愿景,吐露着他的真情。宁芜歌静静地聆听,不置一词。耳际有清风拂过,轻轻的,悄悄的,像是害怕人们知道它的到来,又担心人们不知道它存在一样。她把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在心里,却不是因为被这样浪漫的月夜、这样深情的告白感动,只是因为这些话,有利于她更好地掌握他,更好地将他攒在手心……
她目光悠悠,投向那远方的水域。
那里,是码头。
征帆一片,即将成行。
她目力极佳,隔着雾霭流岚,也能看到那船淡淡的轮廓来。要走了么?她在心底低低问。那个人要走了么?
她一边听着顾凌的言语,一边把眼神投向遥遥那片海。那个人,和长笑是什么关系?长笑身世成谜,始终不肯向她提及,难道,那人,是长笑的兄弟么?
长笑,你有家人么?
百里,但愿你能给我答案。
“芜歌?”
“怎么了,凌哥哥?”
“你在看什么呢?”
“月光。”
“月光怎么能看到呢?”
“你瞧,这一缕,不就在我指间跳跃么?”
她伸出纤长的手,在远远的月轮映衬下,变幻出花的千种姿态来。
那一瞬,顾凌笑得像六七岁的孩童。
她微微皱了眉头。
手里拿着今晨破晓时分自窗子射入,钉在木柱上的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芜歌,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重逢。前路多艰,生死未卜,某非贪生怕死之辈,只道今生福薄,不曾一亲芳泽,实乃人生第一憾事。如今为卿之事远渡重洋……前途茫茫,此生只怕一梦难圆……灞桥柳绿,辰时一辞。
万望珍重。
扶苏。
若真像你说得那么潇洒,干吗还留字条?
宁芜歌在心里冷冷地想。
下流。
不过,还是要送。
一瞬,纸条变作粉末,自她指缝中,飘洒而下。
换就男装,风流无俦。
风似的,转眼无踪。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死鬼!”他的声音是练就的娇嗔,所有男子听到,都忍不住心尖颤一颤。那双魅惑的桃花眼,似怒似喜地看着男装的前来的他。
今日的阳光,亮得叫人从心底里生出暖暖的欢喜来。
长陵的花,一年四季不断地开,开着开着,就像永远不知道疲惫一样,那么绚烂那么耀眼,把这座城池,都点缀得祥和起来。
她徐徐下马,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你当真这样以为么?”
百里扶苏一脸无辜、双目带水地望着她:“你怎么能这样冤枉奴家的一番真心实意?”
宁芜歌面色不改:“你去那里,也非要穿女装么?”
“习惯了。”
“今日为何化成这样子?”
“怕我这姿色太勾魂,招来采花贼。”
“何时走?”
“就这么着急赶我?我不依。”
“好走不送。”
“唉,你慢着!好歹也是给你拼死拼活,你怎么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子,表现半点柔情呢?”
“我又不是那些男人。”
“你……”就是因为你是女人啊!这丫头看上去聪明,怎么一遇到关键问题就这么蠢呢?
长堤如画,卧桥垂虹。杨柳拂堤,绿意婆娑。
宁芜歌转身,没理会百里扶苏怨毒的目光,折下一枝绿柳来。那柳枝梢头还泛着女敕绿的鹅黄,明朗朗地笑着,几乎把空气都染上一层生机,柔弱,却生命力顽强。
她走到他跟前,自动忽略百里扶苏因惊喜而显得有些僵硬的神情:“给你的,快走。”
他的桃花眼,竟然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射出点点晶莹来。
他迈步向前,紧紧拥住她。
她面上无波,在他耳际轻轻一句:“保重。”
那一日,灞桥畔,游人如织,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到,一对情人依依惜别,只是,叹人间美中不足,男子似乎比女子矮了一点儿。
两重心字青罗衣,琵琶弦上诉相思。
不是不抚琴,怕一抚,动了相思。
相思太苦,不死不休。
她两重心字罗衣,青葱馥郁,笼了一层淡淡的烟,连爽净眉眼都被柔化在青烟袅袅中,江南的锦山秀水,淡淡地勾勒出一层又一层的诗画来。
琵琶曲若有似无,窗沿一只小小的雀儿呆呆地听着,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忘了转一转,傻傻沉浸在酥心的旋律里。
只是,清泠泠的旋律里,漾出丝丝惆怅忧伤来。
说了,雀儿也不懂。
“姑娘,三殿下来找妈妈。”
“不见。”
“可是那是三殿下啊,哪里是姑娘说不见,就可以不见的人呢?”
“霓裳,你忘了,在这阁里,妈妈最倚重谁了么?”她的声音淡淡的,就像是一场无声的烟雨,静默了幽幽古镇,层层青瓦。
门外默然,少顷,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转角,霓裳方才带笑的恭顺脸色骤变,恨恨咬牙道:“没爹没娘的小丫头片子,要不是我们把你赎回来,不知道现在已经卖给哪家老头子做小了!如今得了妈妈的宠爱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起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哪根葱!也就靠着那一双狐媚眼睛勾人,早晚有一天被挖出来……”她嘟嘟囔囔地骂着,仿佛每一个自她口中吐出的恶毒字眼,都真正可以弥补她心头的怨恨与空虚。
渡雨轻抚琵琶,愁染眉稍:那个人,是偎翠阁的幕后老板,是天下最美的人儿,是救自己出水深火热的人——只是,为何,对她会有不该有的幻想?明明她也是女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异的感情?
每一次,给她弹奏的时候,总是为她的迷离眼神而心跳加速,竟然梦中,也都是她的身影。
真会有一种美,叫人雌雄莫辨,忘却性别么?
渡雨,渡雨,为何你渡不过百里扶苏这一场狂风暴雨?
为了那个人,你受过毒打、你学会弹奏……你为了和那个人呆在一起,哪怕一盏茶的时间,拼了命地去学各种乐器……那个人,对你而言,真的只是娘亲、姐姐一样的存在吗?
答案,也许你也不清楚呢。
她走了。
别问为什么,虽然她总是行踪飘忽,但她每一次离开,她都知道。
别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什么三殿下,天下想见她的人多了去了,别说她不在,就是她在,她渡雨也能挡也会挡。
别问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她见别人。
百里扶苏,不可说。
她是一道迷雾,重重叠叠看不分明,可是又叫人被迷得移不开眼睛。她情愿就这样一点一点,为她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