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红妆弄罢笑殷殷,万箭穿心嗜血功
顾缳朗声一笑:“放心吧哥,难不成我会把嫂子丢了?”她转头看看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宁芜歌,忽然诡谲一笑:“哎呀,也说不定,我嫂子芙蓉颜色、芳华绝代,有如此娇柔楚楚,走出去定然是要迷倒一片的,不知道会不会有翩翩公子横刀夺爱啊……那时候,哥你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捶胸顿足、呜呼哀哉,恨只恨自己沒能把如此美娇娘时时刻刻捧在手心、小心看护咯……”
“小缳,原來你嘴巴这么厉害!”宁芜歌一边笑,一边作势要点顾缳的嘴。
顾凌俊颜一板,似怒似讽道:“看你说得眉飞色舞天花乱坠的,莫不是自己撞了桃花,喜不自胜?”
“哥……你!”顾缳一时气结。
“要不要我请小风來当面问问?”顾凌一下子扭转败局。
顾缳英气十足地瞅了她哥一眼,大有“我不计较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之意,拉起在一旁偷笑的宁芜歌转头就走:“嫂子,我们走,今后你进了府,哥要是敢欺负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给他好看!”
其实宁芜歌不是不吃惊:对顾缳始终不肯下手的狄桑,这两天态度似乎转变不少。但愿他是真的对自己断了那个念头,只一心报她的救命之恩。
“到了。”顾缳利落地跳下马车,向车内的宁芜歌伸出一只手來,“嫂子,下來吧。当心着点儿。”
宁芜歌颤巍巍扶着顾缳下了车。
“嫂子,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小缳。”
“我觉得你沒学武功怪可惜的。”
“何出此言啊?”
“你胸怀才智堪比男儿,却沒学武功,实在美中不足。”
宁芜歌苦笑,摇了摇头。
到了绸庄,顾缳老主顾一般來到前台向伙计问询,不久转身对宁芜歌道:“嫂子跟我來。”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和一个摆满染缸的庭院,她们來到一个相对清幽的小院子:“就是这儿了。”只见顾缳取出黄灿灿的钥匙,轻轻一开,就打开了门:“进來,嫂子。”
宁芜歌紧随其后。
“衣服在里面呢,嫂子你去试试。我就在屏风这儿给你守着。”
宁芜歌依言而行。
少顷寂静。
再回眸,已是天仙下凡。
顾缳呆呆看着,脑海中回旋着这么一句:若我是男子,想來也只愿娶宁芜歌。
只为她温柔一笑,足可以融化这世上最冰冷最强硬的心。
她身着朱红云裳,足下仿佛踏着绯色祥云,肤白若雪,唇色如樱。
“嫂子……你……好美……”
顾缳呆呆看着,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厌。这样的宁芜歌,就像刚刚从画里走出來,那墨迹还新鲜明艳得很,不知多久这样的光彩才会散去。
“小缳,你取笑我了。”
“怎么会!沒有比这更真的了。你都不知道,我哥能娶到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她眉间的璇寒蝶翩然欲飞,以肯定的姿态证明了说话之人的真诚,“我真的很高兴,能叫你嫂子。”
“小缳,等到你出嫁的时候,一定会比现在的我更加明艳动人。”宁芜歌眼角含笑地看着顾缳,“小缳也是当世奇女子,只有英雄能配得上的美人。”
顾缳面色微红:“嫂子……”
“这件衣裳很合身,咱们这就回去禀告宰相大人和夫人吧。”顾缳还沉浸在那件嫁衣带來的惊艳中,宁芜歌打断了她的歆羡。
顾缳点点头:“好,这就回去。”
“小缳,你可有意中人?”回去的路上,宁芜歌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若沒有,我帮你物色物色。”
“不……不用了……”
“难不成已经有了意中人?”
“倒也不是。”
“那怎么不用我物色?”
“嫂子,我现在还无心男女之情。女子一出嫁,便难逃为男子传宗接代、打理家族的命运,我向往的是自由自在,不是枷锁……嫂子……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啊!”
宁芜歌摇摇头,笑着示意顾缳不要紧,缓缓道:“只是缘分这种东西,不是说抗拒,就能够阻挡得了的。人生在世,得一知己太难,若遇上了,千万不要错过,否则便是用余生來后悔了。要学会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顾缳低声喃喃自语道。
一路上马车小有颠簸,在着两个命运不同的女子,和两颗各自安放的心。
珍惜眼前人。宁芜歌确信,自己懂得的,又何曾真正明白呢?
“打听出消息了沒?”赵西风八面來风地从门口流星跨步进來,整个螺蛳寨都能听见这位少帮主的声音,“那个谁,瘟鸡,那天那个小子到底是谁?”
一个斗鸡眼的喽罗一路小跑,毕恭毕敬地先向赵西风行了个礼,原地立定,长舒一口气,收月复,微微翘起兰花指,细声细气回禀道:“启禀少帮主,沒查出來。”
“什么!”赵西风怒目圆睁,圆圆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來,“想我螺蛳寨山呼一声、万人影从,势力之大,天下独有!自创立以來稳居**老大位置数十年,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不敢不从,他女乃女乃个熊,如今居然连查个小白脸是谁都查不出來!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大,,不是前些日子被朝廷端掉的西风寨么?”瘟鸡小声道,“啊不!少帮主我冤枉我不是那个意思!”在触及赵西风的杀人目光后,瘟鸡顿感五雷轰顶,以光速改口道。
赵西风收回杀人眼神,双臂环抱,威严道:“快说,怎么连个人都找不到。这长陵公子哥儿们,都挨家挨户打听了?”
“少帮主,都打听了,压根就沒有‘戈无’这号人物啊!”瘟鸡的表情千分真挚万分诚恳,一对斗鸡眼闪烁着诚实质朴的光芒,生怕少帮主对他发自肺腑的禀告有丝毫不信任,“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
赵西风脸上隐隐有些失落,但随即又变作一抹了然:“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不敢留下真名。得罪了我螺蛳寨,还敢留下姓甚名谁的,铁定脑子不正常!”
大爷……您要是一早知道这就不是个真名,犯得着让兄弟们挨家挨户把长陵城给翻过來找么?瘟鸡月复诽。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凭借本帮主我惊人的记忆力和精湛的绘画技艺,我已经将那人的面貌化成画,只要拿着这幅画去找,不出三天,这小子就是掘地三尺,也能被我找到……哈哈哈哈……沒办法……本帮主就是如此的机智卓绝,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企及万一的……啊哈哈哈……”赵西风仰头大笑,很是豪迈地从三个月都沒有洗过的乌黑衣袖中拿出一幅画。
看到这幅画的瘟鸡,对少帮主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我去,这……这确定是个人不是一只翻过來的乌龟吗?
岁月的风沙从指尖款款流泻,易知易觉,却不易抓住。那么多的时光都悄悄沉入世上最幽深的谷底了,仿佛不曾发生过。
若不是这心痛仍然夺人呼吸,我都不相信自己曾经活过。
“陛下,船队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启程了。”
“嗯。”他微微颔首。
目光清绝,望向远方水天相接的一片碧蓝。相望不能望,明知是一生无解的毒药,也义无反顾地一饮而尽,不落分毫。
天涯那边,有她。
可望而不可即,触也触不得的,她。
此生无望。
此生,无望。
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地排开,以排山倒海之势乘风破浪而去。这一去是征程千里,是阴谋是杀戮,是未知的未來和,已知的,痛不可忍。
他还是要去。
因为靠近她,空气都是活的。
黄昏,夕阳沉沉欲睡。
她幽深的眸子似静似动,看不出悲喜。手中紧紧攒着的,是雪域那边传來的消息,她布下的天罗地网,正静静候着那些罪孽深重的鱼儿。
三天后,她要和顾凌大婚。
三天后,会有一场大仗。
三天后,命运她弄。
宁芜歌徐徐转身,将如血落照关在门外,独自享受一室寂寞。
又是一年的这个时候了。
噩梦一样的时候。
也罢,比这更惨烈的,都活过來了。
何况只有这样的痛,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盘膝而坐,周身是环绕的真气,袅袅如牛乳的真气在运行一周天之后蓦地变成了黑。
她的周身开始出现黑色的藤曼,蜿蜒盘曲像活的蛇影游遍她光洁的肌肤,樱白得唇瓣渐渐变成黑色,眉心那一点朱砂痣也渐渐颜色加深。
她紧紧闭着双眼,咬着唇。
万箭穿心。
两年前她冲进貘旸马哈部取首领首级身中三箭沒有一声**,向來以剽悍勇敢的貘旸人都被她骇住,,已经经受过万箭穿心之苦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区区三支箭。那天她用受伤的右臂砍下马哈部首领的项上人头,一路策马狂奔回到宣明殿,已是月兑力,却硬是撑到了老家伙到的时候,也就是那个时候,老家伙和宣明殿上那些向來眼高于顶的家伙开始正眼看她。
沒有人会知道,每一次看上去赢得如此血腥如此爽利的战斗,她都是拿命在拼。
不赢,就死。
她的人生太短,來不及从失败中领悟那么多。
在她耗尽最后的生命之前,她必须,打赢每一场手中的战役。即使有些战役,明知胜算近乎为零,也要拿命去拼。
好险,至今为止,她都赢了。
那么这一仗,也会是她的一个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