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中,一道软糯娇女敕的嗓音,带着笑意,划破了一室宁静。秦夫子也被惊醒回神,眸光微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灿烂若明霞的甜腻笑靥。
秦夫子则微微探头,瞧见小盒子已经打开,上头的木牌被按照一定顺序排列,颦眉看了一会儿,挫败的收回视线,他还弄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张烟欢喜的将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捧出,喜滋滋的冲秦夫子摆了摆,接着便低下头细细的打量。
漆黑如墨的木质令牌,模上去有凹凸的画面感,一面是弓与箭,另一面则是妖娆盛放的鸢尾花。柔女敕白皙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花形,张烟心中颇觉理所当然。除了朝华公主,谁能拥有一座皇家比之不上的书楼,且安然矗立几十年,皇家人还没来找茬。
啧啧!姐姐果然够彪悍呢!逝去多年仍余威犹在,实在令人不敢小觑!瞧瞧人家多牛掰,作为同乡,张烟颇觉心情激动,倍儿自豪啊!
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欣赏够了,张烟得意的将令牌小心的放进腰间的荷包里,系好带子后又恋恋不舍的拍了拍,这是以后为他们家书楼增砖添瓦的凭仗啊有木有?手抄本也很赞呀好么!
秦夫子身子微向后仰,靠在后面隔段上,手拿一把折扇把玩,眼睛时不时的瞥一眼自个儿乐不停的小妮子,唇角轻扬,静默不语。
“嗯——!”明白自己还有事要做的张烟努力的拉回飘飘然的眼神,挺直脊背,端正坐姿,清了清嗓子,见秦夫子视线移过来,晕染红霞的小脸上绽出一抹甜甜的笑靥,眉眼之间尽是娇憨,极为惹人稀罕。只听她面容恳切,糯糯问道:
“秦夫子,小女跟您商量个事儿,成么?”
“哦?”秦夫子眉毛一挑,瞅着善变的小丫头,刚刚还防他跟防贼似的,这会儿笑的讨好,眼眸微动,折扇“唰”的展开,手腕轻摇,好整以暇,淡淡说道:
“说来听听!”
摇扇子什么的最装叉啦!张烟暗自撇了撇嘴,面上眉开眼笑,道:
“我看您这儿挺冷清的,冷清了就显得孤寂。那个,您看要不要添一两个弟子热闹热闹。”她哥哥们就是现成的人选哦!
说罢,张烟很是殷勤的给秦夫子身前的茶杯倒满,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啪”的一声收了扇面,拿着扇柄有节奏的敲击着手心,秦夫子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张烟,淡淡说道:
“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嗯——”秦夫子做沉思状,面上略过一丝苦恼,叹气道:
“只是我刚从京都归来,还未曾外出,对院内学子资质不甚了解,怕是不好选呢?”
“呵呵!”张烟笑的愈发开怀,这人真上道,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朝俩兄弟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建议道:
“无须烦恼。您看,刚才那俩小子行吗?”张烟倒是没料到秦夫子这么给面子,顺着她的话意来。虽不知为何,但秦夫子对她的迥然善意,张烟已是心中明了。因此,对着秦夫子,张烟也撤回心防,不自觉的拿出对待父兄的态度,言语神态自然亲昵。
敏锐若秦夫子自然感受到几分差别,唇边笑意更深,脸上却显出迟疑之色,沉吟道:
“这样啊——”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夫子啊!他们很好的。”明知道秦夫子八成实在装样,张烟仍热情万分的推荐起林松、林柏二人,掰着手指头,噼里啪啦的说道:
“您看啊,我大哥温文尔雅,性子稳重,学问也是极好的,先生们夸过他好多次呢!学院先生们慧眼独具,可见我大哥不光有真材实料,而且文采出众。
另外我大哥长得也好,您不知道,我大哥每次上街,姑娘们砸他的荷包都有一箩筐哦!这样的学生收做弟子,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访朋看友也很有面子,对不对?”
“噗,咳,咳咳——”一个不查,茶水岔进肺管儿里,秦夫子被呛得一口吐出,随即咳个不停。慧眼独具、长得好?我的天,这小丫头为了推销哥哥,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连相貌都能成优势,还真是……
张烟不得不暂停,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无辜道:“秦夫子,您没事吧?”
“——没事!”秦夫子咽了咽喉咙,深深的喘了好几口气儿,忍着笑意,带着丝丝颤音道。
“哦!”张烟关心的劝了一句,感同身受:“秦夫子,您慢点儿喝啊!呛住喉咙可难受了。”
见秦夫子摆了摆手,便点点头,笑道:“那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继续哈!”
张烟又开始顺着刚才的思路,兴奋道:“还有我二哥,他虽然学问上及不上大哥,但胜在腿脚结实又听话,您有个什么活计,跑个腿儿,劈个柴儿呀,使唤他尽够,保准给您做的又快又好。便是您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拿扇子敲他几下出气也可以的,我二哥最是尊师重道,他不会反抗的。嗯……当然,那个,不打的话更好。呵呵——”
“……综上所述,我的两位兄长实在是您入室弟子的不二人选啊!”
张烟抒情完毕,双眼亮晶晶的盯着秦夫子,等着他回应。
秦夫子低垂着脑袋,以扇掩面,许久之后,缓缓抬头,脸色平常,面上微微泛着红晕,不细看的话看不出来,他抬起清幽深邃隐隐逸出一丝水光的双瞳,盯着张烟看了好半响,直看得张烟将忘到脑后的一丝丝羞涩抓回来安在脸上,不自在的转了转眼珠,这才缓缓说道:
“既然他们如此优秀,也罢。你去将他们叫来,且由我考校一番,若是不错,我便收了他们。如何?”
“您放心。”张烟心头欢喜,抚掌嬉笑,不要脸的使劲儿夸道:“他们何止是不错,那可是相当不错啊……呵呵!您瞧着吧!不会教您失望的。”
张烟在心中比个ok的手势,秦夫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兄长们学识过得去,他收徒的事儿就算成了!而两个哥哥的学识……嘿嘿,她相信她老爹,肯定没问题!
“咳——!”秦夫子掩嘴轻咳,死死压下憋在嗓子眼儿的浓浓笑意,他举起另一只手随意的挥了挥,示意张烟去叫人,自个儿不发一言,生怕一张口笑声便冲口而出,再也忍不住。
“哎!好咧。”张烟反应极快的站起,提起裙摆往外跑,一边儿高声道:
“我很快的,您稍等啊。”
“哈,哈哈……”眼见红色身影翩然消失在视线所及处,秦夫子猛的将折扇随意往旁边一扔,双手扶在案几上,埋首于双臂之间,放声大笑起来,笑道浑身乱颤,眼底水光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出,端的是酣畅淋漓。
过了好一会儿,秦夫子缓缓抬头,撩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想着即将见面的两个弟子考校事宜。
他本就有意指点张家兄弟二人,毕竟小丫头以后还要靠兄长护着,他们太弱了可不成。如今,小姑娘亲自开口,他便顺水推舟,答应的痛快。没成想小姑娘竟高兴成这样,看来他们兄妹感情极好。既然他们善待小丫头,那么他就不介意对他们多看重几分……嗯,其实,那个张林松资质确实不错,他,也是时候找个衣钵传人了。
心中思绪翻涌,回想着关于张林松兄弟的资料,秦夫子的目光渐渐深邃。
张烟顺着小童的指点,一路小跑,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扶着墙,插着腰,弯腰喘着粗气儿,见得坐于榻上的两人齐齐扭头向她看来,林松皱眉欲问,便抢先一步,磕磕绊绊的招手:
“快,快着点儿。秦夫子,秦夫子他,他要考校你们。”
林松、林柏齐齐露出讶然神色,随即化作满面惊喜,蓦然站起。林柏兴奋叫道:“妹妹,秦夫子真要收了咱们?”
张烟笑的灿烂,一个劲儿的点头,欢喜道:
“真的,没骗你,我亲耳听到的。不过,要等你们通过考校才会收的。”
见林柏闻言露出紧张之色,张烟赶忙安慰道:
“没问题的。考校嘛!每次回去爹爹都会考校你们的,不是吗?所以,很容易的,你放心二哥,还有大哥,平时学了那么多,应付个考校小意思啦!将平常所学发挥出来就好,秦夫子很和善的。”
最后一句,张烟说的十足真心,若不是秦夫子有意,就凭她那几句话?哪个大师收弟子都不会如此儿戏。
此时,林松先反应过来,给自己和弟弟整理了衣衫,不敢让夫子多等,便步履匆匆的往正厅赶去。
而张烟被安置在旁边小隔间静静等候。
等兄妹再次碰面,已是大半天后。望着兄长脸上的晕红笑意,张烟便知晓面试很是顺利,结果极为喜人。
秦夫子很热情的留张烟三人用了午饭,等到宾主同乐,欣然分离,张烟拖着酸困的膝盖可怜兮兮的爬上马车时,日头已经往西边儿去了。
马车上忍了一路,满心想着回家后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再美美睡上一觉的张烟在下了马车,看到等在门口面色有异的碧溪时,便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果然,见着小主子,碧溪赶忙上前行礼,之后走进一步,附在张烟耳边,低低的禀告:
“小姐,王家的表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张烟便是一愣,随即不愿相信的对碧溪确认:
“是那个表姨母?”话中“那个”两字的咬音尤其重,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是!”张烟心存的一点儿侥幸在看到碧溪坚定的点头应声中消散的一干二净。
之后,张烟木木的侧头,看着平日稳重的大丫头竟忍不住露出满脸厌恶时,便很清醒的认识到:
那个传说中的极品又阴魂不散的缠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