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赵逸都在修炼中度过,或是在石屋下地窖中与莫成切磋,或是在试练场中与各类凶兽厮杀,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其刻苦程度,哪怕莫成都为之咂舌不已,不止一次劝告道:“修炼要循序渐进,是一个长久的过程。你这样拼命,反倒过犹不及。”
赵逸虽然面上认真听取老者的劝告,修炼的疯狂程度却丝毫不减,尤其试炼场中与凶兽厮杀,更是连xing命都不管不顾。很短的时间里,试炼场里已经全都换上了二阶凶兽,数量也达到三十多只。每一次鏖战,赵逸都会遍体鳞伤,身上挂满了厚厚的血浆,有几次甚至直接瘫软在试炼场里,需要莫成老者进去将他扯出来。
这一天,莫成再次将累得气喘吁吁的赵逸拖出来,声se俱厉道:“小子,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哪怕你天赋潜力再高,这般竭泽而渔的淬炼却得不偿失,完全是拿xing命在开玩笑!你回去休息,三天之内不许过来!”
老者虽然严厉呵斥,本意却是浓浓的关切。然而赵逸却只能回以苦笑,他心里堆积了太多的负担,若不这样将自己压榨到极限,思绪稍有松懈,就会被那些臆想出来的恐惧所淹没。他没办法跟莫成解释,那位人仙徐罡明明知道自己拥有一品至纯道心的禀赋,却仍将自己丢进恶鬼狱来。徐罡自然知道恶鬼狱中有一位天王境界留下的元纹石壁传承,明明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学成那强大的元纹秘法,却仍这般做……
好像自己一举一动都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在注视,而自己的所有努力打拼都在对方计划之中,他就像一个扯线木偶,可笑而徒劳的拼搏着,逃月兑不了……
莫成双眉紧蹙,提起赵逸,绕过元纹石壁将之送回了那暂时栖身的石洞。石洞外堆积着小山一般高的凶兽尸体,这都是赵逸最近在试炼场亲手猎杀的,哪怕有章穆勤奋地处理收拾,仍然积攒下来这么多。
莫成将赵逸平放在石洞前,沉声道:“你留在这里休息,三天后再去找我。若去得早了,我也不会理睬你。”
说罢,他又转头吩咐一边有些拘束的章穆说道:“稍后我着人送一些材料,你烹治了喂他吃下去。”
章穆忙不迭点头,目送着莫成离开。然后他才转头扶起了赵逸,一脸忧心道:“赵兄弟,你现在的本领已经远超栅栏里所有的人,何必还要这么拼命。就算你心里着急与申龙的一年之约,咱们也还有时间。我近来也有了些进步,很快就能突破一千三百斤的极限,到时候在无名谷里学了秘法,也能帮你一帮。大不了咱们兄弟两个一起上,一定能干掉申龙,你莫要再这般为难自己了。”
“章大哥,多谢你了。”赵逸背靠岩石,有气无力说道,然后便闭上眼,陷入了沉思中。
章穆见他这幅模样,便不再打扰,转身拿起兽皮缝制的水囊,去泉边取水。
那女人靠在石洞口平坐着,有心要劝一劝赵逸,张开嘴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对赵逸仍有一丝畏惧。与前段时间相比,女人月复部隆起更高,她裹着一件兽皮褥子,沉默了片刻之后,脸上顿时显出惊喜,两手搭在月复部,微笑道:“小淘气,你最近动个不停,是急着要出来么?”
赵逸听到女人呢喃声,转头望去,只见她一脸专注恬淡的笑容,失神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孩子要生出来了,对你而言又离死近了一步,不值得这么高兴吧?”
女人抬起头,笑道:“怕死是因为有事情还没做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等着孩子来到这世上。早先一时糊涂把自己陷进这个恶鬼狱里,却没有为孩子着想。老天开眼给了我补偿的机会,让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把这个小生命带到世上来,若能作成这些,死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可怕事情。”
讲到这里,她话音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看得出,你最近心情很差,有很多心事不想跟旁人讲。但是,你这样折磨自己也是于事无补的。多得你帮忙,我才能活下来,有机会看着孩子出生。那天你跟我说,我和孩子之间只能保住一个,我想了很久才渐渐想明白,对于活下去,人本身能够做到的其实很少,有太多预期不到的灾祸,与其战战兢兢徒劳无功想要活下去,不如先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甚至不需要去做好,只要一直去做,哪怕到死的那一刻,也不必太害怕。因为我一直在做事情,不是在等死……”
听完女人的话,赵逸陷入了沉思中。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感到开解几分,心情反而越发沉重。是啊,怕死是因为有事情还没做完,他要做的事情虽然不算多,但每一件都想做到。但是无形的牢笼笼罩着他,让他完全看不到能够将事情做完的希望。
女人见赵逸神se没有太大变化,叹息一声后又说道:“有许多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几年前,我还梦想着能和那个禽-兽一生过下去,哪怕我委曲求全,哪怕我一生都要藏匿起来见不得光。可我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我想做的事情没做好,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么,就把我能做的事情做好吧。这样劝你,我有一点私心。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答应过我,要照顾我的孩子。这件事,你是能做到的……”
说罢,女人闭上了嘴,只定定望着赵逸。
沉默许久,赵逸挤出一个笑容,抬头望着女人问道:“我能模一模他么?隔着褥子,不会碰到你。”
女人笑了笑,走到赵逸身边,拉起了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月复上。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兽皮褥子,可赵逸还是能够感觉到女人肚皮一鼓一鼓,那是婴儿在活动。
“一个婴儿,从孕育到呱呱坠地,已经这么不容易。生下来之后,却还要面对人世间诸多折磨历练……”他叹息一声,说道。
女人却微笑道:“可是他不知道,他现在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还很高兴。”
女人恬淡的语气chun风一般拂开了赵逸思绪的纠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站起身后对女人说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
“我相信你。”女人沉吟片刻后,说道:“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你知不知道,圣族统治玄荒的无尽岁月里,曾经有最兴盛的九大世家?”
赵逸闻言后,微微错愕,然后才点头道:“听说过,只是不详细。”
女人低声道:“千年以前,玄荒大地连成一片,划分九州,九大世家每家各镇一州,同气连枝,权势威望无人能及,其中一家便是景家。”
“这、这……莫非你?”
女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九家中的景家后人,不过只是血脉偏远的一系支裔。三千年前,圣族武殇圣皇南巡,被道宫勾结黑蛮苗民袭杀于云梦大泽,玄荒因此大乱。在道宫处心积虑挑拨下,九家反目,相互征伐不断。而我们景家当时镇守当时皇都雒京北方的荒州,因为一时失察,被圣朝奴役几千之久的北荒百戎联军南下,攻破皇都雒京,几乎将当时的皇族姬氏彻底族灭。自此后局势完全失控,道宫乘势崛起,联合诸方抗击圣族。我景氏祖先自毁宗祠,谢罪天下,自此后万千族人都以搜索皇族姬氏后裔为己任,奔走天下居无定所。当千年前最终一战落幕,圣族彻底退出玄荒,而我景氏一家便成了九家流落在玄荒最多的一族……”
听到这些荒古旧事,赵逸忍不住血脉贲张,虽然道宫与圣族之间的战争持续数千年之久,但因为后来这千年时间刻意抹杀,实则流传下来的故事已经少之又少,却不想竟然从这女人口中听到这些堪称秘辛的事情。
“与普通圣族相比,我们景家自然有许多保命的秘法,有许多族人都避开了最终一战之后道宫所发动的大清洗,不过也自此隐姓埋名藏匿下来,甚至彼此之间都再无联系。”女人吸一口气,又说道:“我跟你讲这些,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想托付给你。我家因为早早在玄荒藏匿下来,一代代相传,直到被发现之前,还保留下来许多完整的圣族传承。只是祖宗有训,非男子不得继承景氏传承,所以我没有学到家传的诸多秘法。但是,我却知道我家的秘法传承之地。”
赵逸听到这里,心脏禁不住狂跳起来,声音干涩道:“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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