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于人界十分陌生,亦是不会有人助他打探消息,便于人界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由百里屠苏指引,他专门寻些年岁久远的道观或是佛寺拜访,住上些时日,查阅其内典籍,若不方便,便由百里屠苏隐去身形,于夜间暗访,虽有违道义,却也是无可奈何之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行至卫山一处古祠时,终于祠中破烂的典籍堆里寻到了蛛丝马迹。
“屠苏,你来看!”谢衣有些惊喜地执着手中的破旧残简,朝一旁亦在查阅典籍的百里屠苏道。
百里屠苏闻声微微一怔,立即放下手中典籍,问道:“可是有所收获?”谢衣点了点头,有些激动地将手中残简递了过去,百里屠苏接过,见其上居然是神剑昭明的传说。
“神剑昭明居然可斩断一切灵力流动?”百里屠苏有些吃惊道。
“听你所言,似是知晓神剑昭明?”
百里屠苏微微点了点头,他师尊一生爱剑成痴,故他曾于师尊收藏的典籍中看到过神剑昭明的传说:“上古之时,不周山天柱崩塌,天穹皲裂、洪水泛滥,天皇伏羲为止大水,命人铸神剑昭明,亲赴东海斩杀巨鳌,取其足以撑四极,只是听闻那一役后,神剑昭明崩坏损毁,分为“柄”、“光”、“影”三个部分,流散下界。”说起来,烈山部能有今日境地,他亦是难辞其咎……想到这里,百里屠苏不禁眸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谢衣全然未曾发现百里屠苏的异样,只兴奋道:“这么说,若是寻到这三部分,重铸神剑昭明,便能切断心魔与矩木的联系了?”
百里屠苏微微沉吟片刻,道:“昭明铸造之法我不知晓,若当真寻回那三部分,我却无完全把握能将神剑重铸。”
听闻此言,谢衣兴奋之色渐渐褪下,沉默片刻后,仍是坚定道:“你我在下界寻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寻到这个法子,我岂能放弃?纵使前路万般曲折,甚至路的尽头仍是黑夜,我仍要抓住那一丝希望!”
百里屠苏见谢衣神色坚定,眸中光芒明灭耀眼,一时亦是有所动容,暗暗垂头思索片刻,却仍是无法可想,便如实道:“这茫茫天地,我二人便如朝生暮死之蜉蝣一般,如何能寻到神剑的三个部分?莫说三个,若无机缘,便是一个,或许便要我们穷尽一生的时间去寻找……”
谢衣听罢亦是垂首不语,许久后才缓缓抬头道:“若我说……我能造出一具偃甲,它能够干涉磁场,读出木石内部潜藏的记忆,是否便有更大的机会寻到神剑踪影?”
百里屠苏却是微微一怔:“你是说……你能通过偃甲人为制造出忆念幻城?”若当真如此,谢衣的偃术,着实不容小觑。
将身边的偃甲材料一件件取出,摆在地上,谢衣道:“今后几月我们便住在此处,那偃甲我曾做过,但用过一次便碎裂了,这一次,为了流月城,我定会将它成功制作出来!”
自那日后,谢衣便整日坐于古祠中摆弄着他的那些偃甲,有时甚至忘了吃睡,几日下来已是神态萎靡,面露疲色。百里屠苏心中暗忧,每日练剑之余便于山间采集些饱含灵力的露水泡制成茶,让谢衣饮下,短时内倒尚能支撑。时间流逝,谢衣于废寝忘食间耗时一月,终是将那“通天之器”制作了出来!
“这便是能制造出忆念幻城的偃甲?”百里屠苏望着对面神色憔悴却目露光芒的谢衣,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一具方正小巧的偃甲,便能读出木石经历了数千年的无意识记忆?
谢衣笑道:“成与不成,一试便知。”说罢将灵力注入偃甲之内,取过那记载着神剑昭明的残简,缓缓闭目读了起来。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惊喜道:“我看到了!在巫山附近有一座村庄,村中的王姓世家似是知晓神剑的下落!”
百里屠苏此刻才真正相信这偃甲的功能,惊叹之余亦不免有些欣喜,道:“如此,你且好好歇息数日,待你精神恢复,我们便前往出发,寻找神剑下落!”
流月城。
忙碌了一天的祭祀终于结束,繁华过后终是回归沉寂,沈夜闭目孤身坐于神座之上,只觉殿内冷寂,悄然无声,像是要将灵魂最深处都冻为深渊,不复踏出。
忽然,穿着廉贞祭司长袍的华月缓缓走入殿内,望着神座上那人冷厉的眉梢,眸中微微闪过一抹黯然与复杂。“阿夜……”
缓缓睁目,沈夜见是华月,脸色微缓,道:“小曦睡着了?这么晚来寻本座,可是有事?”
华月微微垂目,温婉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阿夜,今日那两个中阶祭司,可是你下令杀死的?”
沈夜面上不变,心中却已是知晓华月来意。“正是本座,那两人被砺罂控制了心神,终会成为祸患,还不如趁早除去。”
“阿夜!他们是我们的族民啊,纵使他们被砺罂控制了心神,也还是有办法解决的,何至于要将他们杀死!”华月有些激动道,望向沈夜的双目露出一抹心痛。
沈夜微微冷笑了一声,道:“是他们自己心志不坚,才会被砺罂控制心神,这般废物留着何用?还不如让本座送他们早月兑苦海。”
“阿夜……你怎会、怎会变成这样……”
“廉贞祭司,你是否太过逾矩?”沈夜终是面色一冷,沉声道。
“阿夜……”
“有些话,不必再与本座说。”长袖一拂,沈夜背过身去,闭目冷冷道。
“你以前、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仍记恨你父亲将你与小曦投入矩木之事?他……他早已死去,何必为了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迁怒族中无辜族民?”
“迁怒……?”沈夜缓缓睁开双目,漆黑如夜的眸深沉阴鸷,难窥分毫:“他要本座做这大祭司,本座做到了,他要本座知晓何谓狠厉,本座亦做到了,如今沧溟沉睡,本座便是这流月城至高无上之人,若是他亲眼所见,定会十分高兴吧……呵,他因魔毁了本座与小曦,本座偏要因魔而挽救这倾颓的流月城!迁怒?本座何曾迁怒他人?为了烈山部的存续大计,牺牲区区几人,又有何妨?本座是这流月城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族民的命运,亦该由本座掌握!本座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阿夜!你如此行事,与滥杀无辜有何异!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沈夜眉眼一厉,猛然甩袖回身,冷声道:“本座行事,何须他人置喙?华月,莫非你也要与本座作对?”后悔?他永远、不会后悔!
华月神色一滞,微微垂头,咬了咬下唇,道:“廉贞不敢,大祭司……您天生高出众人之上,我等自当尽心奉忠,只是……只是我不想看到你逐渐为自己套上枷锁……”
“天生高出众人之上?呵……如此说来,你是觉得天道不负本座?”可笑……何其可笑!便是因为这天命随意给他套上的枷锁,小曦再也无法长大,那人永远离开了自己,而他,仍必须牢牢守住这座城!
华月沉默着闭上了眼,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本座命瞳制作的牵引蛊进展到何处了?”
“……牵引蛊制作程序极其繁冗,上次去看瞳时,他说已进展到一半了。”
“传话予他,越快越好。”
“……是。”
望着华月缓缓离去的身影,沈
夜展目望向那神殿穹顶中隐隐显现的茫茫矩木,面色冰冷,神座旁的花灯灯火摇曳,照亮了他沉寂如夜的眸。
我说过,会与你一同守护这流月城。如今你身死,我便一人来做!纵是身边之人一一离去,纵是踏着火与血铺就的道路,我也要与天命……争上一争!所有的罪责,由我揽过!
我是这座城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族民的命运,该由我掌握。
烈山部,永远不会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