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琴南站在面前:“大王,你终于到了!遵照你的命令,全军都在此扎营守候!”
楚瑾墨抱着我下马:“琴南,派人在各处站岗,替受伤的士兵包扎疗伤!巫医呢?在哪里?慕兰发高烧了!”
琴南在前面引路:“诺!请这边走!”
大军已经搭好了帐篷,楚瑾墨把我抱进了帅营,平放在榻上。他把手搭在我的额头上试探温度:“热得烫手,应该是体内的毒素还沒有解干净,快去叫军医來!”
我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是…去病吗?”
那只手明显地僵住,我烧得糊里糊涂,只知道死死抓着他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不肯放开。
我全身都像在火里,身体被烈火炙烤,好难受。突然一丝冰凉印在我的额头上,就像烈火瞬间被浇熄。我把那丝冰凉握在手中,渐渐热度退去,身体的难受缓解,我沉沉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手指一动,发现被我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丝冰凉來自楚瑾墨的手。
迎上他那对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声音嘶哑:“慕兰,你醒了?”
我定睛一看,发现他浑身是血,身上的伤口依旧沒有包扎,我急道:“血,快包扎。”
楚瑾墨低头用嘴唇触碰我的额头:“烧退了,太好了。”他的嘴唇带着凉意,和梦中那丝印在我额头的冰凉相似。
我难过道:“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吗?”
楚瑾墨动情道:“你身体的余毒沒有解干净,一直在发烧,我很担心你,不敢走开。”
我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你不要担心我,快去包扎。”
楚瑾墨反手握住我的手:“慕兰,你留在我身边好吗?留下來,再也不要离开了!”
我心一窒,不知道如何回答。
楚瑾墨急切说道:“你为了越西出谋划策,你为了救我甘愿涉险,你为了保住贞洁吃下毒花,这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你,难道你自己都不明白你自己的心吗?”
我依旧沉默不语,松开握住他的手。我的脑子似乎一片清明,过往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地慢慢浮现,可又似乎很是糊涂,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越不想想起的事情,反倒越发清晰,心里难受无比。
楚瑾墨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霍去病?”
我盯着帐篷顶端,心中酸楚,缓声道:“我离开家乡,一个人到了大汉,霍府就是我的家,可是霍去病不要我了,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想起那日在熊熊燃烧的牢房里等待霍去病的心情,想起不甘心地回去找他,却撞见他和李梓微在一起。心如刀割,再也说不下去。
楚瑾墨身体一僵:“胡说,你怎么会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
我望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楚瑾墨无奈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虽然沒有明说过,难道你就看不出來我一直都想娶你吗?”
楚瑾墨凑近我,眸子闪着光:“你…有沒有一丝喜欢我?”
楚瑾墨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我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只觉得脑袋混乱无比:“我不知道。”
他长叹了口气道:“那你有沒有因为我而感到难受?”
我拼命点头:“有!当我看到你被南宫云囚禁,看到你被铁链锁着,我的心都要碎了!”
楚瑾墨的笑带着苦涩:“你心里是有我的,我们回去救被东林亲王围攻的白水城时,你明明可以自己先走,但是却硬要和我一起回去。你心里要是沒我,为什么要为我担心?陪我回去送死?”
我心中一震,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他继续说道:“你心里要是不惦记我,为什么要跟我回越西?帮我出谋划策,平服诸部?你知不知道越西所有人都在说,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得到你就等于等到天下。”
“我每次想到这些话,就觉得很自豪,这样一个绝世女子,竟然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又好担心,我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你來赤月救我,当你掉下马车时,我死都不肯放手,我好怕,怕这一放手就永远失去你。后來又听说,你为了守住贞洁,不惜吃下毒花。我楚瑾墨一生从未对任何女子动心,可是你,慕兰你是我今生一定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知道你的心中还有霍去病,我只是比他晚一步认识你,如果是我先认识你,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咬着嘴唇,只觉得心如刀绞,脑袋一片混乱,打断他的话:“你…别再说了。”
楚瑾墨躺到我的身侧:“慕兰,不要再回大汉了,嫁给我吧!”
我望着他沒有说话,他紧紧盯着我:“霍去病是大汉名将,千年难得一见的绝世战神,名扬天下。可我也不差,而且我一定会对你更加好,你忘了他吧!”
我皱着眉头,霍去病英气的脸庞出现在脑海,他在雪中舞剑的身影,他在有着一轮红日的草地上踢蹴鞠的身影,他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策马杀敌的身影…
楚瑾墨的脸猛地出现在我眼前,“慕兰,你嫁给我吧!”
我望着他的脸,缓缓点了点头。
楚瑾墨神色一呆,骤而狂喜:“你答应了?”
我点头道:“是,我答应你。”
楚瑾墨伸手把我揽入怀中,惊喜道:“是真的吗?”
我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我慕兰答应嫁给楚瑾墨。”
楚瑾墨松开手臂,伸出手指抚模我的脸庞,犹豫了一下,搁在我的嘴唇上,他的手指立刻变得滚烫,身体也变得僵硬起來。他忽而长叹口气,猛地低头吻住我。
我的身体变得又轻又软,脑袋似糊涂又似清醒,任由他的舌尖予取予求。
许久,他放开我,极力克制着道:“你身体还沒有康复,等你好了,我们在白水城举行婚礼,我一定要让全越西都知道,我得到了天下最好的女子。”
我被他抱在怀中,这怀抱是如此温暖,是如此让人感到安全。也许这样的爱才不会受伤,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明明忘不了霍去病,却又依恋着楚瑾墨对我的好。
我在半夜醒來,只觉得头重脚轻,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楚瑾墨依旧躺在我的身侧,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睛。
心中快速回忆,昨天发生的一幕幕清晰又模糊地出现在脑海,他对我说的话,我似记得又似忘记。不知道自己在高烧时,究竟说了什么。
猛地脑中闪现他跟我求婚的片段,我几乎痛苦地**出來,我恍惚记得自己答应了他。我一动不动地躺着,黑暗中,楚瑾墨翻了个身。
我趁机从楚瑾墨的怀中轻轻挣月兑,背对着他快速把衣服穿上,我站在黑暗中看着楚瑾墨,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他,那我希望我能够对过去做个了断。就在这居延海,在这个我曾经和霍去病來过的地方,前尘往事,一刀两断。
黑暗中楚瑾墨身体似乎动了动,我一惊之下,几步窜出帐篷。
远处巡逻的士兵列队而來,我匆匆隐入,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什么人?”
我身躯一震,回去去看,见到赫连睿正一个人独自坐在帐篷外的地上。
赫连睿见到我也是一惊:“主人,你怎么出來了?身体好些了吗?”
我轻声道:“赫连睿,我已经沒事了,我想出去走走。”
赫连睿站起來走到我身边:“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刚想拒绝,见到巡逻的士兵朝这边走來了,快速拉着赫连睿遁入黑暗,轻声说:“我想去看看这居延海。”
赫连睿虽然不解,还是同意:“走吧,我陪你。”
我摇头:“你去牵马來。”
赫连睿怔了怔:“要走很远吗?楚大王知道吗?”
我低声道:“我就想去看看,围着居延海走一圈,天不亮我们就回來了。”
赫连睿道:“那好吧,我去牵马,你等着。”
赫连睿很快牵來了马匹,我们上马在浩瀚星空下的大漠,绕着居延海前进。
半弯残月斜斜挂在天上,静谧的星空下,凉飕飕的风刮着脸。我骑在马上,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霍去病第二次河西之战时驻扎的地方而去。
是这里吧?当肥美的水草地与芦苇荡扑面而來,我停下脚步。湖滨密生芦苇,草坪如毯,四下芦花飞舞,宛若柳絮。
是这里了,霍去病当日就驻扎在此处。
那个英气勃发的男子,那个喜欢着黑衣的少年,那个一心想要把匈奴赶出大漠的将军,是与我生命纠葛,纠缠不休的霍去病。
我站在湖边,吸着夜间冰冷的空气,心中对霍去病的思念愈來愈强烈,可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想他呢?我已经答应了楚瑾墨的求婚,这样对楚瑾墨太不公平。
就在今天,就在这里,告别吧!
匆匆两年和霍去病在一起的一切都做一个告别,告别之后今生再无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