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白千青满怀柔情,语气中却兴致全无,她强笑道,“我只是來瞧瞧。”
“千青…”
“我们俩是夫妻,日子长着呢。”白千青低声道,“我也该清清静静地好好休息一夜。”眸子不动声色地一转,瞥了垂幔深处的我一眼。
秦落秋低声道:“那我明日一早回去见你。”虽仍是往常轻佻甜蜜的语气,表情也极真挚,但听在我耳中,总觉得他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走了。”
“我送你回王宫。”
白千青心中气苦,碍着身份,又不能显露丝毫,道:“不必。”这两字说得生硬,连我都听出语气中的不快,秦落秋怎会听不出來,他身形一僵,锐利精明的眸子直视白千青。
白千青被他定定一看,反而心生不安。她将秦落秋看得极重,明白若让秦落秋将她看作心胸狭窄的妒妇,从此便会失了秦落秋的宠爱。
赶紧隐藏刚才不慎流露的不满,换了另一种羞涩语气,别过脸嗔道:“一路回去,谁不瞧在眼里?都是夫妻了,还送來送去的,生疏得像外人似的……”
秦落秋温柔地笑起來:“千青多虑了,我们是夫妻,永远都不可能是外人。送到王宫怕人笑话,那就让为夫送你到大门,总不会这也不行吧。”
白千青不再反对,露出女儿娇态,乖巧地让他携了手。
我见两人一道亲亲密密地迈出大门,秦落秋短短一路便奉上无数甜言蜜语,绵绵柔情,让白千青矜持的脸上逸出花般笑容。
夜已深,大地一片沉寂。秦落秋并沒有回王宫休息,而是返回了我的屋子。秦落秋坐在床边细细审视我苍白的脸,忽而他伸手,轻抚我的脸。
我此时闭眼装睡,双手攥紧垂在腿侧,心一阵狂跳。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又是在私密的卧房里,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若秦落秋对我起了龌龊的心思,那可怎么办好?
我往日里总是仗着自己的小聪明行事,现下才现在这些王室贵族的眼中,我的命和一只蝼蚁其实并沒有什么区别。
秦落秋对我的紧张浑然不觉,只是用手指反复描着我的眉目,虽然我闭着眼,还是感觉他的目光有些怜惜。
我死死监视着秦落秋的一举一动,他触碰我的每一个动作都令我万分不安,既盼他的指尖快点离开我的脸庞,又怕那手一离开,就会伸到更叫人害怕的地方去。『**言*情**』
这可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就要大事不好了!生平第一次,在心中强烈地怨恨起霍去病。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在高兴时会想他,悲伤时会想他,烦恼时也会想他。如今竟然在害怕的时候也会想他了!
就在我紧张到几乎无法再继续装睡的时候,秦落秋终于停下摩挲我的脸,从床边站了起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只道他看够了,一千一万个盼他快走。不料沒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我眯着眼睛,看到秦落秋站起來转身,竟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一副宽衣的姿态。
我一声轻呼月兑口而出:“啊!”
秦落秋看向脸色惨白的我,说道:“呆看什么?连宽衣都不懂吗?”
宽衣?我一颗心猛地悬起來,现在我孤零零,毫无防备,不由浑身打了个冷战。
“大王……要在这里宽衣?”
“是。”秦落秋一边答着,自己月兑了外衣。
我见他当真要在这里睡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秦落秋是宁达王,偌大的宁达都是他的人,就算叫起來,也是沒有人搭理的。何况,不说别人,就只是他一人,我也应付不了。
这可怎么办啊!
“夜深了,你也早点睡吧!”秦落秋吩咐了一声。
“……”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身子却不肯挪动,咬着下唇,焦急地打量房间四周,我的匕在换衣服的时候已经被侍女收走。
我的目光在床头的小石像上停了一下,当即打定主意,若秦落秋要是强來,我就抓着这个往他的头上砸过去!
秦落秋身为宁达王,看样子也是会功夫的,身手敏捷,这么一砸未必能有用,说不定自己还会沒了小命,但只要能坏了他的兴致也是好的。
柔弱女子遇上强壮的男人,即使是能生白骨活人命的医术也全无用处,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法子?想到这里,不由得悄悄向小石像方向挪了两下。
秦落秋已经坐上床沿,将剩下的半边垂幔放下,他就要挨着我躺下。趁着空当,我一把将小石像抓了藏在袖中。只要他有所动作,我就拼尽全力一砸!
寂静中,却听见秦落秋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声:“我抱着你,会暖和点。”
幔内传來轻微动静,秦落秋的手臂放在我所盖着的被子上,我咬着牙齿,忍不住就要伸手拿出小石像朝他头上砸去!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竖直了耳朵,秦落秋竟沒有做声,仿佛睡去了。
我手中握着小石像,满手冷汗。等了许久,幔内平缓均匀的呼吸声隐隐可闻,像真的睡着了。我仍不放心,小心翼翼眯起眼睛窥探秦落秋。
秦落秋却安安静静的,与我脸贴着脸,彼此毫无防备,睡得像个孩子。我愣愣瞅了半天,悬起來的心总算放了下來,继而大奇,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我缩回了手,看着秦落秋的睡容,思來想去,到底不敢大意,握着小石像,死死盯着他。挨了个把时辰,倦意一重一重袭來,眼皮子也越沉重起來。
夜來勉强弹了几曲,虽是为了诱白千青起嫉妒,也着实耗了神。睡着之后,又做了一个回到长安霍府的梦。
一切都那么平静,安详。
平日里我惬意地和蕊儿玩闹,无忧无虑。踢毽子,荡秋千,点新娘,捉迷藏,放纸鸢,还可以和霍去病一起出去打猎骑马爬山。等霍去病下朝回府时,伺候他更衣用膳,总是欢声笑语。
我低头正在绣荷包,突然手上的荷包被人夺走,我抬头一看,见到霍去病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个荷包:“兰儿,你打算绣个小狗吗?”
我无语,明明是梅花!梅花啊!和狗有什么关系?
霍去病把荷包还给我,一脸嫌弃:“我不要这个,你重新给我做一个。”
“呀!谁说是给你做的?”我愤愤不已,这人毫无抽象艺术的天赋!
霍去病眼珠一转,又把荷包抢了去:“小狗就小狗吧!改日别人问起,霍将军,你怎么堂堂骠骑将军用个绣着狗的荷包?我就说哼哼,沒瞧过吧!本将军岂能和你们似的,只知道用些花啊草啊的俗物!”
我噗嗤一声,笑着要去打他。
如果我沒有离开霍去病,那一切是不是还是和从前一样?
不!回不去了!
我心中一痛,从美梦中昏昏然醒來,一张陌生的脸庞跳入眼帘,我蓦然向后一缩,定睛再看。
“怎么了?”秦落秋睁开眼睛,微笑着问。
我坐起上身,别过眼睛:“大王怎么睡这里了?”
“你身子弱,昨夜怕你难受就留下來了。”
我责怪道,“大王请自重!”
秦落秋不禁一愕,半晌,冷笑道:“倒是,毕竟你还不是我的妃子。”他下了床,一边自行拿了衣裳穿上。
昨夜我生怕秦落秋做什么冒犯的事情,蜷着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那沒派上什么用场的小石像。此时掀开被子坐起來,手里的石像立刻就暴露了。
秦落秋一眼看到,转过身,对我沉声道:“你不用慌,手里攥着的东西还是扔了吧。我在这里真要干什么,整个宁达谁能拦得住?”原本秦落秋还极有风度,可是一夜沒有他意的温馨被毫不留情地打碎,再好的风度也荡然无存。
“我劝你还是尽早有觉悟才好,你可是宁达的圣女。”秦落秋心中恼火,咬牙道:“你的身子早晚都是我的,而且你只能伺候我一个人!”
骤然听秦落秋这么一句,我的心里又惧又气,瞬间脸色苍白。我只觉得仿佛心上被人戳了一刀,身子一颤,摇摇欲坠。
秦落秋慌了,连忙扶了我,为我揉着背心,柔声道:“我说错话了,你快不要急。”大概他惹了白千青,都是这般哄劝,随口就说了,也不觉得低声下气。
侍女进屋來送上热水,我就着喝了一口,再瞥秦落秋一眼,他眸中的关切却是真的。我想起自己千方百计要逃开这人,虽然可恶,样子倒也不像是做作,也不知恨好还是气好,半天缓过气來,低声问:“大王今天要出门吗?”
“怎么?”
见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我默不动声色地挣月兑了,幽幽道:“沒什么,大王要是不出门,就为我画一幅画吧,将來瞧不见了,权当是个念想。”
秦落秋反驳道:“胡说,你就在这里,怎么会瞧不见?你不见了,我上天入地都要找回來。”
“什么上天入地?这些话怎么能当真?”我淡淡回了一句,心思却飞到了霍去病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