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靖恒合上书,看了一眼辞幼道:“辞幼,这宫里,你还住得习惯吗?”
辞幼闻得此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在宫中呆了多年,哪里有习惯不习惯的说法?转瞬间脑子转了一圈,忙道:“主上,辞幼随遇而安,愿意追随主上。”
“你年少便到了惊玄宫,到现在为止也有二十余年了。除却中间有几年去平定了战乱,其余时间几乎不离我左右。辞幼,我待你如何?”
辞幼不明白司徒靖恒忽然问他这话的意思,只能照实道:“主上对辞幼很好。”
司徒靖恒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下,点头道:“我待你,确实好。也只有你,深得我的信任。你我从小相识,比起主仆关系,我更把你当作兄弟。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辞幼,你想过沒有?”
辞幼这回是完全被他给说懵了,也不敢轻易回答,那千年冰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费解的表情。
“你想带兵,平定边疆吗?”司徒靖恒问道。
辞幼不解地道:“主上想要辞幼去退子徐的兵?”
“或者说,你是想去游历山河?”司徒靖恒继续问。
辞幼的眉尖挑了挑,考虑了半晌才道:“属下不明白主上的意思。”
“我是想问你,你以后有沒有什么打算?”司徒靖恒看了一眼辞幼,见他还是一副不太明白样子,便进一步解释道,“在我走之前,想帮你做自己想做的事。”
“属下自己……想做的事?”辞幼舌忝了舌忝嘴唇,他自己想做的事……自从八岁以后,他便沒有再想过这个问題。因为他知道,想了也沒有用。
刚來的时候,司徒靖恒才两岁,长得极为可爱。从第一天见到这个孩子辞幼便明白,这将是自己一辈子要守护和保护的人。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沒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因为他知道,只有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才有可能在这宫中生存下來,
他已经抱着这样的想法过了二十多年,如今忽然问他自己想做什么,他一时间哪里想得到。
于是也只能沉默以对。
司徒靖恒见他的表情,便有些于心不忍了,进一步道:“你想一想吧,然后明天这个时候來找我。”
“主上,”辞幼这才开了口,“主上是什么打算?”
司徒靖恒道:“当然会离开皇宫。”
这一点辞幼已经猜到了,但他离开皇宫去干什么,辞幼却是猜不透。想了想,他便又道:“主上,辞幼沒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只想跟着主上就好。”
司徒靖恒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吧?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我曾经问过你可有无意中人,要给你配个婚却被你拒绝了。辞幼,现在呢?可有意中人?”
辞幼抬眼看了一眼司徒靖恒,轻轻地摇了摇头。
司徒靖恒叹气道:“都是太忙了的原因故,等我过几日去见了皇兄,定要给你好好放个假,然后,你就给我带一个媳妇回來。”
辞幼惶恐道:“主上……”
“我也知道这事急不來,可你的年纪真的不小了,难道你愿意一辈子打光棍?”
辞幼咬了咬牙道:“属下愿意。”
“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司徒靖恒气得直摇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人找媳妇应该是很积极才对,怎么你却一点都不上心!”
辞幼闭上嘴,不作回答。
司徒靖恒见他这个样子,便叹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吧,婚姻大事本由父母作主。如今你父母均不在了,我是你主上我就应该替你作主了。赶明日我给你挑个漂亮贤惠的,所亲成了。”
辞幼见司徒靖恒说得坚定,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派悲苦之色,忍不住问道:“主上,您这是在赶我走?”
司徒靖恒闻言,吃惊地看着他。
“如果主上觉得属下碍事,帮事不利,直接跟属下说清楚。属下自当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司徒靖恒头疼地扶了扶额,“我只是要给你说个媳妇而已,你用得着去死吗?好吧你既然不想成亲我也不逼你,过段时间再说吧。”
“主上,您是不是要陪主母去游历?”辞幼问道。
提到夙薇凉,司徒靖恒脸上的光芒黯淡下來,抿了抿嘴唇,不应答。
“主上,您去游历,辞幼不跟着。但主上总不会一辈子在外飘荡,最后还是要找块地方休息的。辞幼便在那里等您。”辞幼将胸膛挺得笔直,坚定地道。
司徒靖恒沉默地看着他。
得不到司徒靖恒的回答,辞幼撩开了袍子,单膝着地,铿锵有力地道:“主上若觉得辞幼信不过……”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关心你。”司徒靖恒打断他,郑重地道,“我知道你一辈子都在为了皇室而活,或者为了我而活。我明白你的衷心,并且从來沒有怀疑过。我原本也是想带着你一起走的,但薇凉说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主母……说的?”辞幼吃惊地看了一眼司徒靖恒,脸上的表情不自在起來。
“辞幼,虽然你不说,但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之所以不娶妻,是因为你心里有了人,而且你心里明白,那个人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对薇凉的心思,我都知道。”司徒靖恒沉了脸上色,声音平缓。
辞幼闻言大惊,深邃的目光在司徒靖恒脸上绕了几圈。见他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脸色便变得苍白了起來。
“你不用着急撇清,我如果真的在意,你今日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今天之所以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就是因为我完全信任你。但也请理解我,我不可能让你再陪在她身边。”司徒靖恒继续道。
司徒靖恒虽然不是什么风流公子久经风月,但眼神也无比毒辣。辞幼的心思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看了出來,但他却一直舍不得处理他。辞幼与他一起长大,多次救过他的命。为了他,辞幼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这样一个人,司徒靖恒下不了手。
而且他了解辞幼,认定他绝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而且那个时候夙薇凉的身份隐秘,确实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來保护他。
辞幼就是不二人选。
最主要的是,司徒靖恒明白那种感觉,感情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辞幼只是对夙薇凉有单方面的感情,并沒有任何非份之想。
“主上,属下……”辞幼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已经是掀起了惊天巨浪。他悄悄地抬起头,见司徒靖恒表情平静,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心焦地跪在地上。
但司徒靖恒却久久不再开口,似乎在等着辞幼自己來说。
可是辞幼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
难道直接说他从那天在惊玄宫的刑房里,看到夙薇凉那不一样的倔强坚强表情,就已经上了心?还是说,在每天的相处中,慢慢地产生了感觉?再或者,是在那场大火中,夙薇凉不顾一切地救他,令他越陷越深?
还有四年后的迎亲,夙薇凉一袭红纱,与他一人拉着一头红线进宫。空中那风将她的盖头吹开的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还有……
这些不多的,却又很丰富的,占据了辞幼整个感情生活的琐碎?应该都坦白交待了吗?
眼前坐着的是自己的主上,他是北其皇室的王爷,他是创办了越神堂的最高统治者。自己跟随了他二十多年,几乎奉献了所有。而现在,竟然对他的女人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感情。
辞幼脸上黑白变幻,血色已经退得干干净净。原本就沒有太多表情的脸上,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脸冰霜。
他与夙薇凉的事,只是他单方面的。那些或许夙薇凉根本不会记得的小事,却是他所有爱情的全部。虽然说他的命不是自己的,但他是也个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的感情也是不能控制的。难道说就连这些隐晦的小秘密,也不能让他拥有吗?
他原本打算烂在心里的秘密,必须要残忍的剥开?
“主上,属下明白了。”辞幼闭了闭眼,轻声道,“属下绝不会再出现在主上与主母眼前。”
司徒靖恒等了半日,却沒想到等來了这么一句。无力道:“你到底有沒有听懂我的意思?”
辞幼看了一眼司徒靖恒,嘴唇动了动,老实道:“沒有。”
“你……”这个平时处事冷静沉稳心思缜密的男人,到这种事情上來,怎么就这么榆木脑袋呢?司徒靖恒叹道,“我不怪你,这话是真的。”
辞幼在心里吃了一惊,但脸上却沒有带出分豪,只平静地道:“属下并沒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主上的事。”
“我说过了,我信你,这话是真的。”司徒靖恒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眼角带着暖暖地笑意看着辞幼。
辞幼实在是猜不透司徒靖恒的意思,现在连他为何要來跟自己说这话的目的也想不透了。只好紧闭了嘴唇老实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