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襄阳城中的一处军营内,一座军帐上倒映出三个模糊的影子,另一场谋划也在悄悄进行。
“文长此计恐怕不妥。”说话的是霍峻,语气沉稳而平静。
“有何不妥?”魏延斜睨了他一眼,“江夏军不下万人,扼守新野、邓县一带,必然和南阳军有一场恶战!我等所部人马皆是荆州骁锐,若是趁两方激战正酣,突袭孙坚本阵,定能一击必杀!”
“孙坚当世名将,黄祖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就算两军陷入激战,恐怕他的防备也不会松懈,想要突袭斩首,很难!”
“仲邈未免太过谨慎了,我倒觉得文长这个计划不错。”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将领盯着霍峻笑道,眼中闪动着一阵精光,“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即使是孙坚也会有大意的时候,如果能抓住战机,突袭斩首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人叫吕公,和魏延、霍峻一样,是文聘帐下的军侯,三人交情很好,所以这次魏延特意找他和霍峻前来商议。他们三人中,霍峻性格谨慎持重,而他和魏延则喜欢险谋奇计,所以在这场商议中,他更偏向于支持魏延。
如果真能如魏延所说,一战斩杀孙坚,那么敌军虽有五万之众也必然不战而溃!而他二人则会一战成名,成为保住荆州的头号功臣!到时候即使当不上将军,至少也应该混到中郎将的位置了吧?
“可是,如果孙坚并没有和黄祖交战呢?”霍峻瞟了他们一眼,轻声道:“黄祖不是傻子,主公这次让他据守江北,摆明了是要消耗他江夏的实力,他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只怕到时候孙坚还没遇到抵抗就已经到了襄阳城下了。”
“这个……应该不会吧?”吕公一时有些愣神,这个问题他们倒是都没有考虑过,于是慌忙看向魏延。
魏延神色自若的一笑,眼中满是自信的说道:“如果黄祖放孙坚过江,那我们就轻兵潜行,埋伏在城外伺机而动。等到孙坚攻城战事胶着之时,再发动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
霍峻见魏延踌躇满志的样子,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个时候不管是谁也没法让他改变主意了。他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吕公道:“子兴,你也打算和文长一起吗?”
吕公点了点头,他也在荆州做了很多年的军侯了,自然不满足于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位置,好不容易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那文将军那边你们怎么交代?”
此话一出,吕公的眼中顿时泛起一丝迟疑,而魏延却依旧神色自若的。
“哼!若是我们成功斩杀孙坚,赏赐尚且领受不尽,将军还会怪罪我们?”魏延傲然道,他心里清楚,文聘和霍峻一样,是个从不轻易弄险的人,要让此人同意他们的斩首计划,只怕比完成斩首本身还难!所以一开始他便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次自己率本部人马独立行动,先斩后奏!
“如何?子兴,要一起干吗?”见吕公面有犹豫之色,魏延又问道。
吕公皱眉思索了片刻,抬头看了看魏延的眼睛,只见满目皆是自信,不由得心一横,咬了咬牙道,狠狠的点点头。
霍峻见他二人意向已决,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二人既然执意要去,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总之记住,此行艰险,凡事需谨慎而行,倘若形势不利,千万不要勉强!”
魏延和吕公对视一眼,同时朝霍峻点了点头。
“仲邈放心,我二人自有分寸。”
襄阳城内,刺史府。
刘表刚刚接到探马消息,孙坚大军已经到达育阳一带,很快便要进入新野地界。此刻他连夜召集了帐下主要文武官员,正紧张地做着战前最后的部署。
文臣如蒯良、蒯越、伊籍、韩嵩,武将如文聘、蔡瑁、张允、蔡中、蔡和,所有人都神色肃穆,分立大厅两侧。
所有人都清楚,强敌当前,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将决定荆州的归属,也将决定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命运,所以此刻大厅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凝重。
“诸位!”刘表庄严肃穆的扫视了一周,深吸了一口气,用厚重的嗓音徐徐说道:“如今孙坚引兵犯境,大军已至育阳,不日便会兵临城下!荆州存亡,在此一举!望诸位以荆州数十万生灵为念,各效本职,御敌于江汉之滨,保我荆州不入虎狼之口!”
“喏!”
众文武齐声拱手应喏。
刘表微微颔首,随即眼神一厉,大声道:“蔡中!”
“末将在!”
“率本部精兵五千,防守东门!”
“喏!”
“蔡和!”
“末将在!”
“率本部精兵五千,防守西门!”
“喏!”
“张允!”
“末将在!”
“率本部精兵五千,防守北门!”
“喏!”
“文聘!”
“末将在!”
“率本部精兵五千,防守南门!”
“喏!”
襄阳四门中,东、西、北三面皆临汉水,护城河引汉水而成,宽达十余丈,极难攻打;唯有南门倚靠砚山,地形复杂,在四门中防守相对困难一些,但文聘是荆州第一大将,手下的部队也是荆州第一强兵,有他坐镇南门,刘表很放心。
“蔡瑁!”
“末将在!”
“率本部五千水军扼守汉水,相机而动!”
“喏!”
在汉水中安排蔡瑁的水军,是刘表和蒯氏兄弟商议后的决定:如若黄祖胜了,可趁胜追击,抢夺粮草辎重;如若黄祖败了,一方面可以接应江夏败兵,另一方面,汉水险阻即使不能完全阻挡孙坚,至少也能暂时遏制他的兵锋,让襄阳有一个反应时间。
“伊籍、韩嵩!”
“下官在!”
“战端一开,你二人负责安抚城中百姓,召集医者救治伤员!”
“喏!”
“蒯良、蒯越!”
“下官在!”
“你二人负责巡查城内各处粮仓、武库、府衙,防止敌军内应破坏!”
“喏!”
一切安排完毕,刘表长长的舒了口气,朝众人挥了挥手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下休息去吧。”
众人纷纷告退,蒯良对蒯越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的点点头,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异度还有什么事吗?”刘表见蒯越单独留了下来,有些诧异的问道。
蒯越点点头,面色严肃的对刘表拱手道:“今日在宴会上,黄祖一口答应防守江北,越和家兄都觉得此事必定内有蹊跷,所以想请主公密令蔡都督,让他在新野一带多派斥候,监视江夏军举动,以随机应变。”
刘表闻言,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今天黄祖的反应虽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却是正合了他的意,所以也就没有去多想。如今被蒯越这么一说,他却渐渐意识到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异度的意思是?”
“恐怕黄祖出屯江北,并不是真想阻击孙坚,而是想跳出战圈,让孙坚直接和我们相拼,然后他再坐收渔利!”
“你是说他会避开孙坚,让孙坚直扑襄阳?”
“极有可能!”
刘表此时也幡然醒悟,对啊,自己摆明了想要消耗江夏的实力,为什么黄祖还迫不及待的往口袋里跳?自己早该想到啊,占据江夏多年的地头蛇怎么可能这么糊涂?呵呵,原来却是准备给自己下套啊!
“没想到黄祖如此狡诈!”刘表一阵苦笑,连连摇头,“若不是异度提醒,几乎上了他的当了。”
“如果越没有看错的话,想出此计的人,应该不是黄祖,而是他的儿子,黄射!”
蒯越的眼前又浮现出白天酒宴上的他所看到的黄射的样子,不动声色的举止,冷静犀利的目光来,直觉告诉他,那个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
刘表微微一怔,但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是谁的主意暂时都不重要。我这就让人传令给德珪,让他率本部水军严阵以待,再派斥候密切注意江北的动静,切莫因为黄祖在北面就麻痹大意,让孙坚钻了空子。”
蒯越点了点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越就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刘表挥了挥手,目送蒯越离去,随后立即拟了一道密令让人給蔡瑁送去。
做完这一切后,刘表独自负手走到阶前,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