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乖乖喝了药,邀月见我听话,十分满意。
她披了件宽松的男式天青袍子,惬意地靠在车壁上看书。
我难得见她也有这时候,凑过去,见是一本《易》。
“姐姐何时也看起这等玄学了?”我好奇地问。
邀月懒洋洋道:“曾外祖以文学起家,从四书五经里悟出了本门心法,你难道忘了?”
我确实不记得,被打击了一回,只好坐在她旁边随她看书。不过醉心武艺的姐姐也会看书,真是文武双全呢。
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拉了一天肚子,身体着实虚弱,这古文既是竖排繁体,又无句读,我看得眼晕,不多时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仿佛是靠着什么,我抬了抬头,听见邀月一贯冷清的声音道:“舍得醒了?”姐姐武功太高也不是好事,这么敏锐,想要装睡都不成。
我只好睁眼,抬头,发现自己靠在她肩上,身上掖了一床被子。
“姐姐。”我小声叫她,觉得脸上有点红,赶紧起来,揉她的肩膀:“麻不麻?”
邀月道:“这便麻了,要习武何用?”
起身,出去,不多久朝露几个进来,也不知哪里弄来的热水,就让我在车上洗了个澡——车里还细心地放了火盆,火盆上靠着熏笼,熏笼上燃着香。
我问朝露:“你们从哪里弄来这些的?”
朝露笑着道:“大宫主叫婢子们去镇子上弄的,这火盆烟气大了些,二宫主屈尊将就着些,婢子们准备不周,回去自己领罚,下回定然记得,连熏香这些都会备好的。”
她声音清脆地报完这一串,听得我头昏脑涨,任她们给我擦洗更衣,用被子将我围住,又拢了拢熏香,才径自出去,不多时邀月进来。
她显然被室内的香气熏到,皱了皱眉,感觉热了,又解开一层衣裳,露出里面一身窄袖的直缀来,我歪着靠在车壁,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看她月兑衣裳,坐下,看书,忍不住道:“姐姐念书给我听罢。”
邀月抬眼睛看了我一眼,并不说话。
我从被子里拱出来,爬到她身边坐好,她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伸手去把被子拖过来,笨手笨脚地把我围起来,我伸手抱住她,她略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容忍了。我便随她一起看书。她干巴巴地念:“坤,坤上坤下……”
我问:“坤上坤下,就是上面是女人,下面也是女人罢?我在姐姐身上,我们这么交叠,便是个坤了!”凑近去,靠在她肩上。
邀月斜睨了我一眼,镇定自若地翻过几页,念:“初六,咸其拇。六二,咸其腓,凶。居吉。
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
邀月不耐烦道:“自己回去查!”又道:“叫你往日多看些可以悟道的典籍,不要看那些诗词曲赋的杂艺,于武功半点用也没有。”
继续念:“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九五,咸其脢,无悔。上六,咸其辅颊舌。”
我看着邀月的脸笑,邀月瞪我,道:“你又做什么怪?”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搅得我迷迷瞪瞪,心猿意马,一不小心,说出来:“从拇指到小腿到大腿到背到脸颊与舌头,还‘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这分明是夫妻之道啊!”
邀月霎时红了脸,一把把我推开道:“坐好!”
我道:“姐姐,我浑身软的很,没有力气。”拉她的手探我的额头:“姐姐,你瞧我是不是发烧了。”
邀月的眉头拧紧了,把书放下,过来随手替我把了把脉,她也是个半吊子,探出内息尚算稳妥,便再切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命侍女们再去请大夫。我有点冷,把她又抱得紧了些,她要推开我,我就楚楚可怜状看她,看得她到底心软了,大夫来了又走,她也没推开我。
等喝药的时候,我看她一眼,见她还是严肃的很,只好又咬牙喝下去,喝下去我就困,困了我就往姐姐那里挪,她给我逼得到了角落里,我还不知足,搂了她的腰,枕到她腿上去了。
她的手在我的头上握紧又松,松了又握了半晌,终究没有把我推开。
我再醒来还是晚上,邀月盘腿正经地坐在角落里,我还是躺在她腿上——不过这回我们已经住在木头搭的帐篷里,有床有塌,室内温暖异常,熏香也明显上了一个档次。
我一醒来,她就发现了,一手马上覆在我额头上,然后挪开,嫌弃地把我推开,力道之大,几乎害我从床上掉下去,好在她及时收手,把我拉住,正正放在枕头上。我勉强坐起,看她站起来活动筋骨。
有侍女打了热水进来,我以为是给我洗漱的,不想她却打发人出去,月兑了衣裳,那秀美的曲线,从纤细的脖颈至于光滑洁白的背部至于下面白玉般精致的脚踝,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面前了。我咽了口口水。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回头不得了,锁骨和双峰都看见了,羞得我两颊通红,赶紧倒下装死。
邀月浅浅一笑,跃入桶中,细细洗起来。
一室静谧,只余水深。
我有些心猿意马。
不对不对,好歹我也是个直的,前世我好说也有个男朋友……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是该有的亲热也是不少的,我对他也并非全无感觉……啊,瞎想什么呢?估计还是憋久了吧,憋久了容易变态……
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这回醒来是在白天,邀月披散着头发坐在我床前,见我醒了,暮荷从炉子上端了碗药过来,神啊,一醒来就要喝药,这是要死的节奏吗?
我痛苦地皱眉,以眼神向邀月表达抗议。她不为所动,在察觉了我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后,伸手又要来捏我的下巴。
我赶紧闪开,乖乖喝完药,本来还觉得饿的,一碗药喝下去,什么胃口都没了。
偏偏邀月喊:“给二宫主端碗粥过来。”
我看到那端来的是碗白粥,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下子扑到邀月身上,喊:“姐~姐~”这声音之哀怨婉转,堪称我及怜星有生以来之最,邀月被我这么一叫,愣住了,不知不觉伸手拍了拍我,耐着性子道:“喝点粥才能养好身子。”
“我不想喝。”我在她身上扭来扭去,她恼了,在我头上拍了一下,道:“听话。”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她毫不退缩地回望我,最后,我妥协了:“姐姐喂我喝。”
邀月瞪我,这回是我毫不退缩地回瞪于她。
侍女们简直要被我这模样惊呆了,一个个站在那里盯着我们两看。
邀月实在没法,接过碗来,满满地一勺粥塞进我嘴里。
“嘶~烫。”我顾不得形象,咧了咧嘴,感觉舌头发热,估计都要起泡了。
邀月的脸上升起两朵可疑的红晕,笨手笨脚地来安慰我:“烫到了?我看看。”
我毫无形象地把舌头伸出来,她伸手碰了一下,疼得我龇了一下牙。
“起泡了。”她以极低的声音说,整个人透着一股沮丧。
侍女们连忙拿了药来,可是这是敷外伤的,也不知道舌头上能不能敷。几人面面相觑,还是紫荆先道:“我去问问万神医。”
“万神医?”我一头雾水地看向邀月。
邀月道:“镇上那些庸医糊涂的很,我一个也没留,还是这万春流有些手段,能叫你退了烧。”
一个也没留……
我打了个冷战,感觉整个人很沉重。
邀月以为我又烧起来,赶紧叫人拿衣服把我围住,去叫万春流来诊治。
万春流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没有蒙眼睛,没有隔着帕子,几个侍女恭恭敬敬引进来,看了我的脸色,看了看舌头,又探了一下脉,随手便写就了方子,又一语不发地出去。
我心里难过,胡乱喝了几口粥,便闷闷睡去。
这回醒来是在白天,邀月不在帐篷里,我有些失落,又有些隐隐的放松。
暮荷、朝露都在我身边守着,看见我醒了,一个过来扶我坐起,一个端来煨在炉子上的药碗。
…这待遇也太苛刻了…
我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点也不想再喝药,便道:“先放着罢。”
朝露露出忧愁之色道:“大宫主方才特地吩咐了叫二宫主要喝药的,说不喝药,就砍了婢子们。”
…我相信她真的做得到…
憋着一口气,喝下那碗苦药,朝露出去唤万春流进来,又给我把了一回脉。
万春流问我:“二宫主近几年可是勤于修炼,日夜不辍?”
勤加修炼有,日夜不辍倒也不至于啦。
我想了想,道:“还算勤勉。”
万春流道:“宫主本是寻常风邪入体之症,算来本是该好了,奈何前些日子修炼过急,内息不稳,风邪随心魔入内府,这才多病了四日,如今风邪已除,倒是内力还是要好生调养才是。”
神神叨叨一大篇,无非就是个感冒罢了,最多就是感冒乘虚而入……乘虚而入……想起那日看见邀月的**,而那日之后病才越发重了,莫非是因为这个?那之后我确实强行修行内力想要压制绮念……完了……我的脸慢慢发起烧来。
暮荷朝露看我发呆,赶紧又过来试了试温度,朝露是个急性子,赶紧到发热急忙向万春流道:“万神医,又发热了!”
万春流又过来看了看,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朝我笑了笑,等我定神看去,他又恢复了万年面瘫脸。
“不妨事的。”万春流缓缓道,回头的时候,突然对我眨了眨眼。
这回我看得清清楚楚了,不免一呆,赶紧咳嗽两声掩饰过去。万春流重新写了个方子,便踱着步子出去了。
我现在精神好些,便问朝露这几日情况。
朝露絮絮叨叨讲因为我的病,我们就地驻扎,我发烧发了四天,把邀月急得不得了,差点儿把万春流给打死,后来又把之前遣散的医生连同附近的所有大夫都“请”来。
等等,遣散……
我问朝露:“之前那些大夫没有死?”
“怎么会死呢?”朝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都送了诊金遣回去了呀。”
额……我还以为是被邀月杀了呢。
不对……我心里一惊……从何时起,邀月在我心里变成那么一个爱杀人的魔头了呢?虽然她也杀了不少人,但是大部分都是事出有因的。
就算是心情极端不好时,对着原来那个女乃娘或者下人,也不过打一掌了事,以邀月的功力,随便一掌要人命还不是小菜一碟,但她好歹还记得控制了力道……
我深深地为自己误会邀月而忏悔起来。
其实说起来,后来病的那四天,未必没有我以为她杀了人心里纠结的原因在。
所以还是要对姐姐大人信任一点,我痛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