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王氏与宝钗此时已经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了,哭了七天灵再加上昨天送葬,今天又从早上哭到午食的时辰都已过去,足已证明她们的哭功了得,还能再哭出来才是见鬼呢。此时二人已经横膈膜抽筋,整张脸一抽一抽的好像中风了一样。
“不哭了?”薛蟠冷声问道。
“……”母女俩个别提多郁闷了,往常只要娘俩一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都快哭抽过去了,自家儿子/哥哥连个眼神都欠奉,难道是今天醒过来的方式不对?
“蟠,蟠儿,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薛王氏抽抽搭搭的问儿子。她当娘的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把儿子给弄错了,要不是真的肯定这是自己的儿子,她都要以为眼前的人是哪路妖孽变的了。
“我没变啊,一直都是这样,不过是因为突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有点急躁而已。”薛蟠笑意盈盈的看着薛王氏,眼里不觉柔和了一些。这个女人虽然无知愚蠢,但对儿子却是实打实的疼爱,就算儿子的性子变得与从前大相径庭,也从没想过去怀疑什么。这样很好,这样他就不用手染亲人的血了,毕竟弑亲不祥。
“你想做什么?”宝钗恨恨的瞪着他。
“这些都不是你该问的,好好做你的大小姐去。”懒得理她。“我去传膳,妈妈这几天也累得狠了,好好歇一歇吧。”薛蟠边说边向外走去。铺子即将要转出去七成,他得赶紧将余下的三成都挑出来才行。
两天之后,在宝钗无数次撺掇母亲去阻止哥哥的任性失败后,薛王氏终于认下了儿子的决定。老爷去后长房的当家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与宝钗不同,她只是个愚懦没见识的妇人,只知道一味的疼孩子,再加上耳根子软又没什么大主意。
因此既然儿子拿定了主意,哪怕再伤心难过,她也不会反对什么。横竖这个家也不是真就穷了,拿了百万银子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没啥不好的。故而,对宝钗的各种挑唆她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毕竟女儿总得出嫁,儿子才是一辈子的依靠。
又过了几天,等薛蟠终于从百多间铺子里把水心的都挑出来后,薛家八房当家人,他的亲叔叔薛讼抱着一大堆银票、房契、地契踏入薛家长房。
薛蟠翻着手里号称价值百万两的大杂汇一张张看去,其中十万两的银票三张,五万两的五张,其它林林总总共共的银票共十万两,再加上京城两处五进大宅值个两三万两,京郊良田二十顷的庄子一处,不止五万两,再加上一处离城不算太远的温泉庄子,在京城的产业被做价二十五万两。其余十五万两是由金陵、姑苏和淮扬一带的房产和庄子补上。
薛蟠最近特意和安叔了解了一下物价,这些东西不多不少正好值个百万两,想来薛讼也是对他的性子很了解,怕拿些不值钱的东西惹恼了他,导致功亏一篑,所以才一点也没敢做假。
在安叔也看过点头认同后薛蟠晃着大脑袋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薛讼莫名的问道。
“去应天府报备啊,我爹过世后皇商的差事更换主事之人得去报备,正好你是我爹的亲弟弟,改成你的名和改成我的名也没什么区别。我想七堂权之所以让你出面,也是有着这样的考量吧。”薛蟠笑笑的说道。
与其他五房的叔公相比,两位叔叔的年纪更轻,头脑也更加灵活,他们第一时间认清不可能以一房之力拿出百万银两,转而联合起来,因此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凑齐了百万巨款,拔得头筹。
“你看出来了?”薛讼的眼神闪了闪,没想到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子居然这么精明。
“很明显这不是一房的产业。”薛蟠哼道。
“你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难道你们联合起来就可以拿捏我不成。别忘了,无论你们怎么讨好王家,我才是王家的亲外甥。”薛蟠嗤笑。
“蟠儿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拿捏亲侄子。”薛讼眼神闪了闪低眉顺目的回道。他们的确没这个胆子,万一把死小子惹急了,薛蟠可以不要钱财,但薛家人却不可能不要命。“还有一事,请蟠儿成全。”薛讼想到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没说。
“什么事?”薛蟠奇道,这家伙不急着去更名,还在这里蘑菇些什么?
“关于百万两银子转让皇商的事,还请蟠儿对所有人保密。”这必须是薛氏宗族的秘密,一旦被外人知道了薛蟠收钱转让皇商的事,肯定出现更加有钱有势的人来逼着他们再转让一次。到那时薛蟠是无事一身轻,倒霉的就是他八房跟七房了。
“只要你们能搞定五个叔公,我肯定守口如瓶。万一被人问起,只说你们百万两买的是长房的铺子。”薛蟠眼睛一转便想通了症结所在,要是传了出去的确会让人很头痛。虽然不关他什么事,但毕竟是同宗出身,总还是要顾念点香火情的,没必要给自家人找不自在。
“嗯,这点你放心。”薛讼得到了保证后松了口气。如此肯定能多抵挡些时日,这事只要在他们站稳脚根之前没传出去就成了,纸里终究是包不火的,他们本也没指望能瞒多久。
此时应天府离贾雨村当家还有三年多,当前的应天府尹是位清流名士,姓杨名清字正容,两榜进士出身,族里是当朝小有名气的诗书大族,举人遍地走,秀才多如狗。其本人性情诙谐机变,为官清廉,不但在官场上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在金陵当了二年的父母官也是深得民心。按说这样的人应该春风得意才对,可偏偏有两件事让他想起来就头疼欲裂。
一件是家事,他的大女儿去年及笄,定的是金陵大族甄家的嫡出少爷,可及笄礼已经过去一年了,也不见甄家人来商量成婚的事。任他们家明示暗示了许多回,回回都如石牛落泥潭一般,半点回应也无。
另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或者说人,就是眼前的这位金陵一霸薛蟠了。薛家小子仗着家里有钱,亲戚有权,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自己稍稍揪住他的小辫子,就有一群人争着给他打掩护,第二天他依然故我该干啥干啥,真真气死他了。这小魔星刚刚死了爹,又跑到他这里想做什么?
“薛少爷,不知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尽管心中厌烦,但杨大人还是扬起笑脸打招呼,心里盘算着死了爹暂时没人撑腰的薛蟠要是再犯了事,是不是应该当场拿下,速度丢进刑部去。
“杨世伯,家父过世亲劳您去吊唁,侄儿此次前来是向您致谢的。”薛蟠也笑得小眼眯成一条缝回应。
看这老狐狸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打好主意。他要是能连任一届,三年后前任薛蟠打死了冯家的小冤鬼,可不是正犯在他的手里。明明屁大点的小事,推出个替死鬼就完事了,却被他弄成了乱作一团的人命官司,薛家之所以会败落这混蛋没准功不可没。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杨清弄不懂薛蟠的来意,只得跟着打哈哈,等待下文以便见招拆招。
“此次前来侄儿有两件事要麻烦世伯,第一件是更改皇商差事的负责人名头。”薛蟠一拱手,说完第一件事后也不往下接着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杨大人。
“哦,这事好办,李大人。”杨清见薛蟠说完第一件事后就不再说了也不以为意。点手叫来下属官员李大人,令其拿出内务府的备份公文,将薛讯一笔勾掉,而后将笔交给了薛蟠。
薛蟠接过后笑眯眯的又将笔交给了薛讼。
“这位是?”李大人见不是薛蟠写名字,看了眼顶头上司,见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得不硬着头皮向金陵的小霸王求证。
“这是家父的弟弟,我的亲叔叔,从此由家叔来领内务府的皇商差事,这是家叔的户籍文书。”薛蟠边解释边示意薛讼拿出户籍证明,又问:“应该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皇商的差事是交给了你们薛氏一族的,至于由哪一房领差事,在我们看来没有任何区别。”没等李大人说话,杨大人就轻快的接话道。不仅语气之中透露着由衷的快慰,说出来的话也代着明显的挑拨,暗示薛讼以前长房独大压制同族,不许他们出头领差事。无论这小子是因为什么放弃继续当皇商的,总之以后收拾他会更容易了,呵呵呵。
薛蟠翻了个白眼不理这老不死,他又不会去跟人抢丫头,只要不弄出人命他照样拿自己没辙。见薛讼痛快的改完了名字,薛蟠走了几步送他出了正堂。复又回身认真的看向挑着眉等着接招的杨府尹,扬手递出一面古朴的铜牌轻声说:
“至于这第二件事么,大人请看这面令牌。”
“嘶,你想用它做什么?”杨清接过去仔细打量一番后倒抽了口气,居然是当朝太祖重赏开国功臣时所赐的令牌,这死小鬼想用来做什么?
“当年太祖有令,薛家长房持此令牌有两种用途,其一是可送长房嫡女参加小选,二是如果长房放弃皇商的差事可以此为凭证,令长房一脉转换户籍成为良民。”薛蟠微微一笑,两眼不错的盯着听到第二个用途时,瞪大眼睛看向他的杨大人。
“那么你选择哪一项?”杨清说不出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很难想像这小子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草民选择当个良民。”薛蟠深施一礼,完全不见刚才的惫懒之色。
“如此……好吧。”杨清与李大人互看一眼,既然这是薛蟠的选择他们也没必要反对。
李大人收回令牌,转身回到内堂去找户籍文书,杨清则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薛蟠来。他们当然不会怀疑这面令牌的作用,一旦查出薛蟠说谎,那可就是欺君之罪,薛家八房哪个都跑不了。他只是好奇为何这小子会有此种选择,身在富贵窝里的人难怪真的有这个恒心或者说是狠心出窝吗?难以想像。
薛蟠不骄不躁的站在堂上,任由不良大叔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心里盘算着此间事已了,那么整顿家务收拾那些胆敢欺主的奴才就该提上日程了。之后就可以找个师父关起门来守孝读书,这混乱的日子总算是有了点盼头。
“小子,你可得考虑清楚了,真的要当良民?”虽然知道这小子就算不涉商贾也不会缺钱花,但与日进斗金的皇商相比毕竟有着很大区别,在更改文书之前,杨清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下。
“嗯,草民对这一天已经期盼许久了。”薛蟠柔和的笑了笑,再一次肯定。外人虽然从被肥肉撑得变了型的脸上,看不出湿润如玉之类的字眼,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如释重负和愉悦。
杨清觉得今天是他为官十载最为诡异的一天,这呆霸王怎么看上去不呆也不蛮横了,横看竖看都是个教养很是不错的好少年,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回头得让夫人炖点猪肝好生补补。
李大人用红笔将商籍中薛王氏,薛蟠与薛氏的名字勾掉,又在良民一册上写上某年某月某日,薛蟠一家三口由商籍转为良民籍,从此自成一族,与商籍之中的薛氏一族再无瓜葛。
薛蟠在李大人写薛氏的时候请他将其写成薛虹,至此薛家的嫡长女宝钗也有了正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