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顺天我就后悔了,那天禧寺本是前朝大寺,却地处顺天北郊,前些年燕地未建,每年僧众甚至间或受到北元余孽的骚扰,似乎是为了我的安全,他们也一视同仁地将我安排在僧侣墨客所在的庭院,长兄似有交代,除住持外,也无人知晓我的身份,每日寅时末刻便起身梳洗,卯时佛堂奉灯、颂经,辰时抄经、打坐,巳时食斋,午时小憩,倒是我最爱的时候,未时、申时都要听高僧讲经,酉时食晚斋,戌时天际便黯淡了下来,我有时会将未抄完的经书誊写整理,然后已然迷迷蒙蒙地想要睡去,玲珑和清脂守在我的身边,寺中天长日久,我日日只用穿行于僧房与佛堂间,混混沌沌倒也渡过了十日,只是不见四哥前来接我。
听闻寺中人道,北边战事迭起,顺天府已经戒严多日,看来出入都成了问题,虽不能与长姐相见,也轻易不能出得寺中都不是什么苦恼,只是守戒之日,夜晚皆不能明灯烛火,习惯了魏国公府的灯火通明,我却对漆黑的北夜心有余悸,方要她二人牢牢守住我才肯睡去。
那时正处深春,应天已是濡热,顺天白日虽也艳阳,到了傍晚却寒凉,一晚颂经已毕,白日勤谨,将经书抄完,却又不想睡去,只是身着长衣碎发对着将要熄灭的灯芯发呆,耳边是四哥送我的滴水漏醍,一声声在水晶里滴滴答答,清脂倒是有些困了,在榻前摇头晃脑似要倾倒睡去,玲珑轻掩笑容对我道:“三小姐,我们且吓她一吓。”
我转头,见玲珑冷不及防地对着清脂的耳畔大叫:“走水,走水了……。”
清脂吓了一跳,几乎从床上蹦起,抬手之时却将我的砚墨打翻在地,那黑色墨迹溅得两人一身,玲珑连忙跪了下来:“请主子责罚,原不是故意…。”
我连忙将尚未溅到墨迹的手抄经收了起来,“快去洗了吧,要是弄到我的经书,看我不回了长兄,把你们撵出去呢!”
二人面面相觑,掩口笑着退了出去,我听见两人笑声渐远,捡起地上的损了一角的砚台,有些可惜,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青石圆端,也是四哥为我淘来的贺兰砚石,请了工匠细细雕琢,得想个法子好好治一下她们为好,正想着,忽疏之间屋内的灯烛竟然灭了,我感到寺内屋外匆匆的脚步声,和风气穿行在回廊的声响,四下模索都找不到灯烛,却感到身后有人的呼吸之声,我不禁恐惧起来,小声问道:“是谁?”
身后的人不言语,我欲转身,却被他以臂堵口,我用力挣扎,手中的砚台被他掷于地上,似乎碎成几瓣,急到泪水流落,身后人只是低声训斥,“别动!”我不知他手上是否有刀,愣住不敢动弹,分明看见屋外月光透射下来一人似乎青黑衣衫走进屋内。我感到身后那人因来人进屋,手中的力度又大了几分,连忙挣扎哭喊:“为何这寺内夜尽无灯,鬼影幢幢?”我因嘴被堵住,语气混沌,但那来人似乎听了明白,我虽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见他施施然坐于我的椅榻之上,仿佛熟稔屋内的陈设,这样看来,我身后的人必是他要捕获的,所以才会这样挟持于我,可是他却不急不慢点燃了我屋内的灯火,昏暗的灯火燃起最后的灯芯,他将竹灯提起,竟然提到我的身边,撑灯细细看我。
我有些愣住,看见来人不过三十年纪,一身孝衣,眼眸中深沉的黑暗,冷峻的五官和锋利的薄唇,他就这么看我,我用力挣月兑了身后人的控制,踉跄竟然扑向他的位置,他也不动,只是顺势将我拉入他的怀中,我抵住他的前胸,想要站立,却感到刚刚控制我的人似乎想要抓住我,他随意摆手,我身后的那人竟然退了下去,垂首侍立在他身边,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吃惊,有些严苛的神态竟然淡然微笑起来,我傻傻看他,前一刻他沉郁的脸庞让人心惊,后一刻他笑容浅显却让人如此温暖,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听见身后人对他轻道:“主子,今晚怕是见不到他了。”
他没有回顾,只是看我,我忽然想起自己身着寝衣,不禁有些羞赧,可是身前的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硬着头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天禧寺?”
他笑笑起身,走到我的身边,我感到一阵冷风席卷而来,不禁裹了裹长袖,“住持在哪里?”
我扭过头去,“既然进得佛寺,不进五十三参,怎可寻到住持?”
没有多大变动,愿爱他的人能有缘看到,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