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歉?”我有些恍惚,忽然记起近半月前的那一场怪事,不禁问道:“大师所说致歉于我的人,是谁?我所居住的厢房,原来可有什么人住过吗?”
远清住持微微笑道:“致歉之人自有因果,小姐若是知晓缘由,何必追根溯源,那厢房很久之前确有人住过,法号道衍,有观相之技,明烛通习,厢房内常常只有他的灯火彻夜亮起,不过此人早已进京去了。”
我忽然间明白了过来,那来人不过是想要拜会这道衍和尚来算命的,没想到却误遇了我,留在这里的扳指,怕也是抵那碎砚的。
“谢大师指点”我双手和十,来顺天月余,似乎真的心静不少。
远清大师不再说话,我接过砚台,退出了佛堂。
玲珑见我捧回青石砚,想要问我什么,我只是对她摆了摆手,连我自己也懵懂不清,清脂打开砚台,轻轻哈气,细如羊脂的台面凝结了一颗颗微若无物的水滴,不禁道:“这是好砚啊”
我无暇理会,细细揣摩远清大师的话,似乎那人不欲让我知晓他的来历,也罢,只是,这贺兰砚原本不是他的随从打碎,况且他赔还的端砚太过名贵,还有那留下的透雨扳指,若是把这两物件都当了去,怕是要换得几件貂绒长敞,我摇谣头,怎么又想到那去了,四哥应承我一定会把那件白敞拿下赠与我的。
终于到了初夏,四哥从应天赶来接我回府,习惯了天禧寺安然的作息,墨色的夜幕,我竟然有些不想离开,似乎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比那三年一轮回的折腾更能沉淀我的心智,四哥住在寺庙不过两天,便前去拜会长官,因长兄交代此次我是避劫而来,故不便与长姐得知,所以我只在寺庙等待四哥回来,那日四哥离去很久,玲珑和清脂已经将我的衣衫、手抄经、竹灯收整完毕,我等待许久,不由无聊,便在厢房外廊侧坐,吹那玉箫,隐约记得四哥教我的曲调,反反复复一首首吹去,玲珑和清脂在我的身边服侍,静静听我的箫声,夏日的午后困倦纾解,天禧寺安静极了,我就这么吹着,有暖风将我白色的素纱群吹开,看碧绿的柳叶妖娆着寺院金色的塔顶,顺天的夏日,明烈骄傲,像极了想象中北国特有的样子,高皇后离开,皇上悲伤大恸,将北国南疆的所有佛堂殿宇,都供奉了她的香火,长姐经常与我说起高皇后与皇上的感情,像是民间最最普通的夫妻,相互扶持,祸福与共,每每见到蜿蜒长长的僧侣出入大明的皇宫,我只感觉到深深的悲凉,纵使深恩似海的感情,终究逃不过时光的诅咒,也许是心有所感,曲调也变得悲凉起来,我意识到如此,便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才见四哥与一身着白衣的男子早已立于塔寺殿前,似乎倾听这曲调很久了。
我走上前去,“四哥,明日我们就要走了吗?”
四哥叹了口气,转头向身后那人告了罪,我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身前,只是以为四哥的随从并未在意,只是清楚地听见四哥说:“请殿下恕小妹无端。”
我连忙跪去,“请殿下恕罪。”
那人不言语,只是走到我身前,“起来吧。”
我浑身一个冷战,这熟悉的声音,我以为我会早早忘怀,没想到竟然如此熟稔,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仍是若有若无的笑容,四哥道:“小妹怕是未见过我们的姐夫呢。”
我心下忽然间一紧,原来他就是燕王殿下,便明白那日高皇后忌日,他身着孝服的原委,也知那日住持说并未有外人进入,整个顺天都是他的辖府,当然不是外人。
听四哥的语气,倒是与他很是相熟,可以直口称为姐夫,我只好答道“谢殿下。”
“此次增寿前来并未使长姐得知,若不是路遇殿下,也不会前来寺中,命师占卜小妹劫祸,长兄望徐家有人前来为高皇后祈福并借此避过劫数,望殿下勿告知长姐。”四哥与燕王一路前行,往佛堂方向走去,我吩咐玲珑取那砚台和扳指,尽知燕王随身会有护卫,便起身出得寺门,四名卫仕没丞想我走出门庭,纷纷避拜,我只得道:“谁曾随殿下入寺观相?”
其中一人起身道:“回小姐,是在下。”
我这才看清那夜差点要了我的命的人,阳刚之气尽生,“这个。”我将砚台和扳指交还给他,“砚台是我的侍女打碎的,原与你无干,请收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