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之初,四哥常常来探望,他隐隐得知了如此隐秘情况,不知为何,便不再愿意常常来府中走动,而大哥从未踏入安王府邸,也不愿我常回徐府请安,我便安心呆在府中,安王不勤于王事,所以对于天下燃起的这熊熊战火,似乎没有多少了解,他只沉溺于卓瑾的身边,只愿与卓瑾日日笙歌,我总是在府中看那卓瑾安静温润的眸子将他时刻不离地注视,看他们能够幸福相拥幸福微笑,清脂不再如当初般多言顽皮,似乎玲珑入宫后,她便附体为另一个老成持重的玲珑,让我有些不习惯,慧澜倒是原来直爽的性子,有的时候,就连我不以为意的事情,她都会替我愤愤不平多时,夜半甚至伏被痛哭,我明白朱楹对于卓瑾的袒护,也理解他对于他的爱恋,可是我深深明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都能够理解这世俗所不能容纳的爱情,这是爱情吧,我懒懒地笑,笑那明媚的男子,笑那注视着他永远看不够的我的夫君。
慧澜在东园偷偷带了几只岩鹭,她似有天生的驯服本领,把那鹭鸟驯得服服帖帖,一天夜里,我听得她低低与清脂说着什么,还背过乔汐禾汐二人,不让她们知会,我自抄那佛经,想明日如何在府中静日消遣,油灯将枯,两人来移到里间来,准备安睡,我无意相问:“慧澜又在做什么,乔汐禾汐今晚为何不来值承?”
慧澜一愣,转头看清脂,我却见清脂向她微微摇头,“什么时候了,快睡了吧。”我有些疲倦,却见慧澜踌躇半响才道:“闻得皇上下旨将国公爷召回了。”
我有些吃惊,大哥对阵北军取得胜利之后,本来是安排他在黄河以南守领,如今无故将大哥召回,必是朝中有人向皇帝告了状去,毕竟疏不间亲,大哥是燕王殿下的大舅子,可是这样一来,能征善战的大哥被调离了一线战场,未来的南军,将如何?
“你可否知道现在北军战事如何?”我问慧澜,心中虽有些纳闷她消息的来源,但也不便深究。
慧澜道:“听说北军绕过济南,取道山东与河南交界处南下,接连攻克东阿、东平、汶上、兖州、邹县、沛县、宿州(今安徽宿县),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上个月初,北军推进到蒙城一带。平安将军也率四万人马一路追赶而来,但殿下于淝河(今安徽境内)设下埋伏,大败南军。平安只带着几名亲兵逃回宿州。”
我见她说得如此兴奋,便以目示意,她微微有些觉察,低下声去:“本来时局如此艰险,皇上又将国公爷召回,何福将军与平安将军只能被迫退守灵璧,听说昨日殿下带领北军先是突击截获了运往灵璧的粮草,随后趁南军断粮而将灵璧攻克。何福单骑出逃,平安被俘;同时被俘的还有文臣武将一百多人,士兵十万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如此以来,建文朝廷在淮河以北的主力丧失殆尽。若是燕军乘胜南进,突破盛庸的淮河防线,在长江北岸扎下大营,燕军将随时准备抢渡长江。
我心中暗暗揣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是如何做出的决定,这似乎与北地全境归属燕军,举大军横师南下的道衍的战略并不相符,似乎燕王已经拿定了主意,孤注一掷地奇兵快攻至长江,绕道直取京城应天,虽然有胜算的把握,却是十分凶险的一道棋局,对于谋定而后动的道衍来说,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不可能是他十分赞成的决策,很有可能就是殿下自己的决策,只是为何他会做出如此决定?
我忽然间有些恍惚,慧澜所说殿下是指朱棣,这样清晰却陌生的殿下二字,却让我觉得如此熟悉,如今在安王府邸,能够被称为殿下的,只有安王,但刚刚我与她二人,竟心照不宣地所指朱棣,我摇摇头,不想再去想起他,如今的我,已是建文朝廷的安王正妃,与那叛逆的北军,再也不会有分毫干系,是的,从那夜我为他以身挡箭,他却利用我为自己退军的时刻起,我就不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清脂奉上茶水,伺候我洗漱未久,却听得殿外响动,乔汐来报,殿下前来。
夜已至深的时候,朱楹从不踏入我的内殿,如今前来,必然有十分紧急之事,我起身,未及请安,却见他拉我起身道:“小锦你可知道,皇上将齐泰黄子澄罢官抄家了!”
我愣了一下,忽然有些苦笑,允炆哥哥在建文元年战事失利之时便曾罢了二人的官职,济南大胜后又恢复了他们的品爵,如今又故技重施,他满心以为这只是缓兵之计,实际上只能一再地暴露朝廷的软弱,如此反复不但凉了臣子的心,向敌人示弱外,更加坐实了燕王起兵的合法性。
“殿下为何熟知此事?”我有些疑惑,安王向来不过问政事,为何而来,缘由不由得人浮想联翩。
他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会道:“皇上传我入宫,口谕我明日前去齐泰黄子澄府中奉旨抄家。”
我心中一惊,拉住他的衣襟道:“殿下可有答应?”
他点头:“我虽不愿,但奈何皇上口谕已下,推月兑两番,没法子便接受了。”
我长舒一口气,道:“幸而殿下推托,皇上此时谁都不可相信,若是殿下不推托,他必认为殿下是为要向燕王日后邀那抄家靖难之臣的功劳,可能今晚的殿下,便不能回到府中了。”
他细细思索我的话,额头上也渗出了层层汗意,道:“若是如此,明日抄家,我只做做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我点头,有些忧虑望他:“朝廷局势如何?”
“皇上修书一封给四哥,让他停止刀兵,黄齐二人已罢官抄家,靖难师出无名,今日四哥回信陛下,可以休战,但请朝廷先罢兵,而且恢复所有被废黜的亲王爵位,然后解散南军,销毁武器,让天下军民各安其业,若是皇上能做到这些,他愿意为国戍边,老死在自己的藩国。”朱楹长叹一声,继续道:“谁不知道如今形势,南北对峙,这样的书信往来,不过是以和谈为幌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