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秦宫暗斗——秦昭襄王
秦昭襄王即位56年，已经74岁高龄，放眼战国七雄历代国君，在位时间创造了让人咋舌的记录。在位五六年，秦国国力大增，让六国胆寒，开疆辟土。三次大破楚军，一战攻破楚国都城鄢郢，二战火烧夷陵，三战导致楚怀王客死秦国。三晋几次险遭灭国。重用白起、范雎，其功绩丝毫不亚于秦孝公，秦穆公。
但是他现在已经垂垂老矣，自知时日无多，大秦眼下雄兵百万，国土更是一望无垠，他打下的这个铁桶一般的江山交给谁，这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心病。自从长子悼太子客死魏国后，他不得已立不成器的次子嬴柱为太子。嬴柱虽然孝顺，但是绝非治国明君，这也是秦昭襄王让他当了50多年太子，这几年即便他对朝政越来越力不从心，也迟迟没有让位给他的原因。
而从重孙嬴政身上，秦昭襄王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他急切地想要见到这位还未曾蒙面的重孙，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传言中所说的奇才。一代名相蔺相如的临终遗言一事，已经传遍六国，秦昭襄王对蔺相如求知若渴，奉为赵国第一贤才，蔺相如在赵庭领政还未重病之时，秦昭襄王对赵国十分忌惮。如果蔺相如遗言之事是真，嬴政真能让蔺相如如此恐惧，那让嬴政即位秦国一统天下就指日可待了！
秦王还从未如此高规格地接待过自己的重孙，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接受过这样的待遇。嬴政一入咸阳，赵姬等人就被送到安国君府邸，而嬴政则被秦宫使者领着，直接入宫面见秦王。
百官林立，俨然一副要商量军国大事的阵势，这还是嬴政懂事以来第一次感到紧张。
咦？！这男人好生眼熟啊。嬴政看到大殿外左顾右盼的一个华服男子，看穿着应该是秦国王世子弟。
“子政，6年未见，都长这么高了！”那人看到嬴政很是欣喜。
“父亲？”嬴政脑海里对父亲赢异人的印象已经相当的模糊了，只是凭他对自己说的话以及他对自己亲昵的举动猜测。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我的好儿子，快！随父亲一起入殿，你太祖父等你多时了！”赢异人的表情很是兴奋，欣喜，但是嬴政却觉得有些恶心，做作，显然他对自己的亲昵是做出来的，而不是出于真的疼爱。
嬴政点了点头，随子楚进ru大殿，跪拜行礼。朝臣们没有回头，但是纷纷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入殿的两人。嬴政在赵国见过不少官吏，但是都没有秦国王庭这种让人发毛的感觉，一来是秦宫威严给人的压迫感，二来这些官吏都不是寻常人。秦国很重视人才培养，只要有才华就可以入宫为官，这里站着的都是来自列国的饱学之士，经天纬地之才，万夫不当的猛将，和赵国那些游手好闲凭着世袭得来爵位的酒囊饭袋的贵族怎么可以比呢？
“赐座。”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嬴政头顶的王座传来，王座离臣子站立的大殿至少还有百步，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台阶，看上去高高在上。
内侍取来两个软垫让子楚和嬴政坐在一边。嬴政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这王座上的老人，老人已经垂暮，满脸沟壑，发白如雪，但是那双可以看穿人性的锐利眼睛却让嬴政不由打了个寒战，不得不正襟危坐。
“你就是子政？”秦昭襄王也同样打量着年方九岁，但却已经名动诸侯，气宇轩昂的嬴政。
“回，大王，正是子政。”嬴政起身作揖回禀道，这几年母亲和外公一直培训自己秦宫礼仪，嬴政起初学礼仪只是为了和燕丹、姬冰打交道不失礼，相比燕国的宫廷礼仪，秦国的已经简单随意很多了。
“这几年在赵国受苦了吧？”秦王不怒自威，但是言语间却带着些许慈爱。
“子政身为嬴氏子孙，为质他国也算为国出力，为国出力何苦之有！”嬴政皱了皱眉，他发觉自己说话越来越像燕丹了，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却必须这么说，半真半假，拐弯抹角实在不是他心中所愿，但是看情形以后在秦国都要以这样的方式说话了。
子楚对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但是秦昭襄王似乎没有因为嬴政的话漂亮而太过高兴。
“本王，在咸阳听说过你的事情。4岁时，让燕赵结盟生隙，而又惊死蔺相如，再而痛骂列国奉为君子的信陵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简单啊。”秦昭襄王眯缝着眼睛看着嬴政，嬴政当即打了个寒战，这是什么感觉？仿佛自己被秦昭襄王看穿心思了一般。
“子政惶恐，时年4岁，年少无知，竟犯荒唐之事。大王，让大王见笑了。”嬴政隐约觉得有些不寻常，自己做的事情仿佛秦昭襄王都一五一十知道，对自己了若指掌。而且大殿之上说话的语气，与平日里和自己书信不断的太祖父简直判若两人，大殿上的秦王态度对自己太过诡异了。
“果真人小鬼大，能说出自己将是未来秦王这种话，看来从小就心怀大志啊！”此时由秦使密报秦王，秦王从未对人提起，今日在大殿提及，让众臣惶恐，赢异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这话等同谋逆啊，而且秦王口中真有杀气。
“王上，子政年幼无知，口出妄言，还望”赢异人赶紧脸色煞白的求情。
嬴政不解，当日秦王不是还夸自己有志向，不亏嬴氏子孙吗？今日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大，其中莫非
“混账！寡人和你说话了吗！”秦王震怒，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本王，执政五十余年，已垂垂老矣，时日无多。朝政之事更是力不从心了。”秦王似乎在感慨，众臣皆惶恐，今天秦王是怎么了，太过反常了，刚刚继任丞相的蔡泽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秦王略微沉吟，接着说道，“你既然有心坐本王的这把椅子，不如今日就来坐，如何？”
嬴政似乎已经明白什么了，起身，跪在地上装作惶惶不安的样子，“太祖父饶命，饶过子政吧，子政当时年幼不懂事。太祖父身体安康，精神抖擞，必然可以继续执掌秦国，您的雄才大略，岂是子政可以比，秦国在您手中必然愈加强盛，扫平六国！”
呸呸！嬴政惊慌当然是装出来的，但是假话说得太顺嘴了，随口就说出扫平六国这种话，这种话传出去，秦国就是众矢之的了。而且，自己示弱的计划也就失败了，好在群臣似乎没有在意自己这个词。
“哎~果然又是一个不成器的子孙，大秦后继无人啊！算啦，本王乏了，都退下吧，子政留下，寡人要好好训斥你，以后怎么守规矩，谨言慎行！”秦王似乎很失望地挥了挥手，示意众臣退出朝堂。
在内侍的带领下，嬴政被领导了秦宫的后花园，这里繁花似锦，假山林立，泉水清澈见底，宛若仙境，与姬冰的清幽竹林有异曲同工之妙，非六国王宫奢华糜烂的雕廊画栋可比。
内侍退下了，嬴政看去，大殿上的白发老人，已经撤去头冠，长发随意散下，在红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着周围的虫鸣鸟叫。
“子政参加，秦王！大王，万安。”嬴政行礼道。
“周围没人，不用装啦。”秦昭襄王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嬴政亦笑，“谁让太祖父先装的！都没和子政大哥招呼。”
嬴政口气中略显稚女敕，似乎是普通的重孙在和太祖父撒娇，还略微有责怪之意。
“才和本王第二次见面就敢这么没大没小！”秦昭襄王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太祖父这么疼爱子政，子政才敢啊。”嬴政和秦昭襄王相视一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本王在做戏的。”秦昭襄王好奇地问道，发现眼前这个孙儿确实太过机灵了，和自己的默契简直天衣无缝。不但胆大，而且知道进退，会分析状况。
“从太祖父问子政苦不苦的时候。您和子政通信有5年，口吻和言词子政句句了然于心，您若非想要护着子政，怎会在大殿上公然说让子政继承王位之话呢？”嬴政打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和自己通信的太祖父慈爱，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很是包容，但是大殿之上秦王简直就像是准备兴师问罪，嬴政当下就起疑了。
说道秦王王位的时候，嬴政明白了。这是秦昭襄王想要保护自己。嬴政刚刚入秦，但是在邯郸时就已经闻名诸侯了，入秦之后，把嬴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之人比比皆是。但是当初自己说过将来是秦王这事，恐怕有心之人早就知晓，秦昭襄王为了保护自己大方提出了，他也知道嬴政肯定不会接受，因为现在嬴政初来乍到，一无爵位，二无军功，脚趾头想都知道秦王之位有继承资格的人那么多，嬴政这个最没资格的怎么排都排不上。
秦昭襄王就是要让那些可能密谋害嬴政的人，心里明白这些。并且故意斥责嬴政，不表现出对他的过于重视和疼爱，让那些人放下对嬴政的戒心，以此来保护嬴政。
秦昭襄王想要的效果就是嬴政装作怯懦惶恐，然后他可以有台阶下，顺势骂他懦弱无能，胸无大志。这是唯一的出路，如果嬴政刚才不知进退，秦昭襄王就会知道自己选错了人，嬴政可能当时就被推出去砍了。
“鬼灵精，不过你来了就好了。本王.刚才在殿上做戏让那群人对你消除些许敌意是真，但是说的一句话也是真的。本王想让你直接继任王位，就在这半年内，已经派人在开始谋划了，给你安排几件军功，给你升几个爵位就名正言顺了。你看如何？”秦昭襄王今日一为保护嬴政，二为测试他是否有国君只能，如果连这个测试都过不了，那就算再有才华也早晚死在宫廷斗争之中。嬴政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却让秦昭襄王看到了大秦的希望。
“不可！”嬴政对秦王的王位并不感兴趣，他只想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才不要卷入血雨腥风。而且自己从秦昭襄王头上接过王冠，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何？”秦昭襄王不解，这位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他却十分干脆地说不可？
“其一，太祖父已经立我祖父为太子，废在位50年的太子而立不瞒10岁的曾孙，朝臣必然不尊，王室必然不服；其二，子政初来秦国，一物朝中重臣扶持，二无外戚势力撑腰，而比嬴政有实力的嬴氏子孙不胜枚举，子政即便座上秦王王座，也坐不稳；其三，我祖父为太子，父亲为安国君世子，如果直接跳开他们由我继承王位，必然与他们反目，难道太祖父想要看到骨肉相残？”嬴政一口气说了三点利害关系，但是他没说他最关键的一点，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当什么秦王，无聊至极。天天上朝，批阅公文想着都烦。
“哎~是啊！你说得没错，是本王太心急了，刚刚才在朝堂上救你出来，如果这么做等于又把你推回火坑啊。”秦昭襄王叹了口气，自己果然是老了，心思竟然没有自己九岁的重孙缜密了。
“太祖父其实也不用操之过急，如果真有心传位子政，可先传位祖父，祖父的世子是子政父亲，自然传给我父亲，而我是父亲长子，父亲将领肯定传位于我。”嬴政乖巧地笑道。
不过秦昭襄王觉得，嬴政虽然才思聪颖，统观大局，而且也懂得进退之术，是帝王之才；但是他还太女敕了。他有个最致命的弱点，他太善良了。他列举的三条不可让他直接登山秦王位的理由，前三条秦王认可了，但惟独第三条帝王之路上哪有什么骨肉亲情啊，念及骨肉之情只会让自己死无葬生之地！
嬴政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秦昭襄王一旦把王位传给嬴柱，那变数就多了。秦王的位子最后在谁手里就不好说了。嬴柱的子嗣众多，赢异人只是凭借华阳夫人一朝得势而已，而他并非长子，嬴柱的长子子奚势力亦不小，取代子楚不是不可能。即便子楚（赢异人）即位，子楚现在除了嬴政外已有幼子成蛟，如果等位几年，新纳几个妾室，难保他不会贪恋美色被吹枕边风，最后废长立幼。嬴政的地位并不牢固，所以若非直接传位给嬴政，传位给他的祖父，最后嬴政登上王位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秦昭襄王看孩子天真烂漫不忍告诉他这些宫廷内的血腥，王室斗争的血腥嬴政以后会慢慢明白的。可叹自己时日无多，他必须乘有生之年帮嬴政扫除障碍，开辟出一条帝王之路，绝对不能让秦国落入庸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