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于廊下,本是再熟悉不过的二人却愈发觉得陌生至极。他们度过那么多共同岁月,却终究抵不过利益的驱逐,势力的追逐。韩止境见她似乎变了,他宁愿她同之前一样与自己为敌,处处攻讦,也不愿这样附和想笑,尽是敷衍。
至少前者会让他觉得她的世界只有他。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位置被替代了。
他本同萧珏情谊深厚,他与他除了君臣情谊外更多的是知己好友的惺惺相惜坦然与理想的相同。可此刻被誉为谦谦君子的他竟萌生出邪恶的嫉妒之心来,或许如同沈从容所说,他比不过他,所以韩止境更害怕萧珏获得她的芳心。那样,他的确是无法追及的了。
他忽然开口,说道:“从容,你可知你父母是谁?”
沈从容诧异的看着他,缓缓笑了:“韩止境,你这是在卖我人情么?”他若真知晓,为何藏了这么多年却不告知,他也是孤儿,理当明白她的心情。可他却不说,此时提起这话题又是为何呢?难道他俩已经到了无话不谈只能自揭伤疤的地步了么?
韩止境看着她,心中依旧在犹豫。他藏匿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即便在看到那个女人时尽管他还那样小竟也能将仇恨掩藏得那般好。他待她极好,却在之后发现自己心意偏转时立马调转了头向,冷眼相对了。这一切不过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无法爱上害他颠沛流离至此的人的孩子。
他勾勾唇角,直笑得酷暑天气如堕寒冰。“从容,你以为萧珏是真的喜欢你才对你这般好,这般宽容么?”
她皱眉,他这样的模样让她觉得厌恶至极,尤其他说道萧珏喜欢她时。她更是厌恶极了。
韩止境微微靠近她,低声说道:“你从看见沈慕菡那时起,难道你就没有诧异,她与你其实长得是极像的么?”他于她耳边轻笑道:“你俩都姓沈呵。”
沈从容猛地抬头,看向他,“你胡说!”
韩止境笑得无所谓,耸肩道:“你知道我不是胡说,又何必这样自欺欺人呢?”
当年肃王战死沙场,肃王妃怀胎六甲,手执幼儿亲自于城门口迎回肃王的衣冠冢。自此后,肃王妃胎像不稳,早产诞下**。传闻那夜许都千里飘香,天香女慕婉昭又诞下了一名天香女。为肃王府担忧之人再也不需顾及了,“得天香女,得天下。”从慕婉昭身上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过,所以,当肃王妃将**许给当时太子时。辨不清风向之人立即站队太子之后,以此打消了先帝废太子的想法。
可因**早产,还来不及接受封号便已早夭。这些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韩止境为何要撒下这弥天大谎!沈从容仔细的回想着那些过往,年幼时她依稀记得见过母亲一面。那是个暴风雨的夜晚,她二人也是在那夜里分别。从此后她待在净山再没相见过。
“当年你身子孱弱,也唯有师傅能将你救活。从容,你就是传说中的天香女。萧珏包容你不过是因着自己江山的缘故。因为你是天香女,所以他才会那样对你。”
沈从容看着他,半晌才笑道:“韩止境,若你所说都是真的,为何你不早说?萧珏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我脸上就写了你所谓的天香女三个大字么?”
韩止境见她不信有些同情的说道,“你母亲曾为你们许下婚约,或许有着什么相认的记号也未可知。比如你脖子上的胎记,也算世间少有了。”
若真是这样倒也极有可能,萧珏一开始就异常的对自己好,来日馆的试探,廷尉狱的拉拢,明知自己为女儿身却放任自己……她不由得退了两步,他难道真是因为知道自己就是天香女才这样做的?她抬头看向他,觉得讽刺至极。他如今这样告知又是打的什么算盘,朝政啊朝政,将这好端端之人竟生生变得这般算计。她笑道:“你既早知道,又何必而今才说。韩止境,你又高尚得到哪里去。”
韩止境笑了笑,“入了这淌浑水,又怎有高尚之称。”他顿了顿,继续道:“倒是你,从容,怎会认为一介君王会那样纯善。”
沈从容冷眼看他,他笑得那样陌生,甚至难看。“韩止境,我从不知你会这样。”她笑了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天香女如何,肃王妃又如何,都是些虚假的东西。他如何看我,你如何看我又怎样。你与他到底是不同的。”
“不同的?”韩止境眼神阴鹜起来,“呵呵,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你母亲当年嘱咐师傅万望不要让你出入朝堂,你难道还不明白?”
肃王妃将她隐匿起来,又嘱咐其莫要出入朝堂,不外乎是担忧她的特殊身份会惹来其他人的忌惮。作为一个母亲,更是一名荣华与谋略具有的母亲,总认为平淡度日比风口浪尖好得多。
沈从容昂起头,讽刺道:“你闭嘴多年如今叽喳着说些什么!我明白不明白与你又何干。韩止境,你真自私!若你将这事烂在你肚子里难道不好么!”她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再不说一语,转身离开。
若他什么都不说,她依旧可以没心没肺的只是想着同那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便好,她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的轻松洒月兑,一眨眼间又用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耳光。她所期待的理想不过只是空谈,如同韩止境所说,入了这淌浑水,又怎有高尚之称。生在朝堂中,又怎会全然不顾及利益。
他待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是天香女呵。
她神色不稳的走出府门,浑浑噩噩的独自走着。阡陌道路横竖贯通,本是条理井然而此刻入了她的眼却觉得如同错综复杂的局势般狠狠的将她禁锢其中。
太阳毒辣,照的她头昏脑涨。
“容儿,我不需要你为我谋划江山,我说过,我喜欢见你做你自己。你也不会为了等候我守着长明灯空坐到天明,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这样的女子是注定没人喜欢的,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你怎会忘记自己有这样优秀呢。”
她的确是忘了呵,她忘了她与生俱来的身份与地位,过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安谧洒月兑的日子。韩止境不过,不过将她面对事实的日子推迟了这么多年而已罢了。
“他不过因为你是天香女而已,才会这般待你。沈从容,你怎会蠢到相信自己就有那样大的魅力任人着魔!”她苦笑连连,靠着墙壁举步维艰。
她仰望苍穹,只觉白茫茫一片。分明才觉悟道的东西原来于现实面前一切都是妄想。
“从容……”
她从浑沌的意识中抬起头,看见一张焦急的脸。她微微眯了眯眼,将那人看得更清楚些。“呵,”她轻声笑了起来,躲开了那人身出的手,自己顺着墙壁站了起来,“君上呵。”
萧珏从主位下来后便四处找寻她,听人说见了他描述之人似乎已经离开府上之后,萧珏便借故身子不适离开了。好不容易找到她,他却觉得她的笑是那样冷漠与嘲讽,她的言语是那样的尖刻与犀利。
她唤他君上了。
他收回手臂,依旧平静的问道:“你中暑了,快些回去吧。”
沈从容如同听闻了天大的笑话般笑道,“回去?君上是打算让我回哪儿?”她似笑非笑的靠近他,头脑混账使得她愈发放肆自己的情绪,“君上可真是诸葛转世呵,不单早就知晓我是女子,也早知道我就是自小与你有着婚约的沈家女吧。”
枉费她还在为他的王位担忧,结果他自始至终都早已算计好了。他是完美的呵,所以,所以他对身边人的要求才会那般严苛。任用的臣子是才华出众的,期待的后位之选也该是举世无双的。呵,又有谁能及得上天香女的身份以及影响力呵。
“你早就知道的,是吧。所以,才不想我走,才会多次纵容我……”她觉得好难过,然而内心深处却又后悔至极,她不想这样同他说话,却管不住自己。她难受,委屈,只想将这一切都怪罪于他身上。她想让他也痛苦,也难受,好似这样她才会轻松许多。“萧珏,你怎么可以这样……”
萧珏听完她的话,眼眸中滑过一丝狠戾之色,那是专属于帝王的威严之态,是对于挑战皇威的抗拒。他以为他已将她保护得很好了,可即便当年肃王妃做得再周全,他做得再周全,实际存在的总也遮挡不住。
她是谁与否根本不重要,她怎会不明白呢?萧珏见她脸色惨白,额角却不停的冒着细汗。他上前两步,将她打横抱起,说道:“安静些,我会给你交代的。”
她却更加反抗,他曾用这样的怀抱将她的心灌醉,如今,她却讨厌这样的方式。他是看准了自己有些喜欢他才这样三番四次的打出情感牌么。
“你放开,放开我!”她如同小兽一样挣扎着,若非侍从清道,只怕早已引来了众人的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