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林有道终于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碗筷。
喝了些酒后,双目有些失神,却更些着几分惬意。
懒懒的目光从碗筷上移开,这才赫然发现正有三双眼睛目不斜视地齐齐盯住了他。
自称师父的某老头忽然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带着不满道:“三个小娃子,这般看着我,太不礼貌!”
“切!”云小优第一个对这为老不尊的老头嗤之以鼻。
一顿饭吃了那么久,吊她的胃口也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悔改。
翻了一个白眼,眼光便继续望向某个被盯得不是太自在的老头。
林有道戒备地稍稍向后侧了身子,狐疑道:“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云小优怒,果然没有自知之名!
于是,提起满满的中气,大喝道:“你快说!”
某老头不解,无辜的眼神望着某怒为冲冠的小女子:“说什么?”
除云小优外,另外两人皆是一头黑线,敢情这老人家早已把饭前的事忘了。
云小优却没有他们两人的好脾气,阴险道:“哼哼!林老头呀,要不是我把你发过的毒誓再给您老人家重复一遍?”
说着,便朝他投去一抹算计的笑。
“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林老头一拍头皮,这才拿出了知错能改的好态度。
朝云小优大大一笑,道:“我这就说,这就说。”
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眼眸微动,思索了一番,便张开了嘴唇。
三人这才目光转睛地同时看向了他。
但见他的嘴唇动了一动,没声。
云小优一个白眼投去。
嘴唇又动了一动,还是没声。
有了自觉的林老头终于讪笑一下,望着云小优为难地道:“我从哪里开始说啊?”
云小优一阵无语望天:“那你就从琅琊谷为什么别人都进不去开始说!”
“噢!”林有道恍然大悟。
干瘦修长的双手习惯地模了模山羊胡子,细想了想,便道:“其实琅琊谷常人只能出,不能进,不过是因为我在入口处布了七七四十九重的玄门阵法,又外加了一层迷雾阵。一般人布阵,只布一层。寻常高手才能于阵中再布一阵。而这七七四十九层,天下除我一人之外,任谁都是布不出来滴,更遑论破阵了!”
说完,便扯着胡子一番洋洋自得的大笑。
而上官熔和云小优却是互看一眼,皆是做出一副吐血状。
七七四十九层,他们的师父果然是世间第一朵奇葩啊!
他若论第二,谁敢称第一?
便是岑晟月,那冰山状的眸子也是万年难遇地现出一抹强大的震惊之色。
怪不得他的父皇多年来一直拿他这叔父没辙,原来叔父竟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厉害千倍万倍!
门外,紫童已是风中凌乱状。
怪不得他们派出那样多的人力,废了那样多的牛马之力,也找不到任何关于所谓蝶谷,也就是琅琊谷的一丝蛛丝马迹,原来竟是如此。
此刻,他多想仰天长啸一声:天哪!原来不是咱们没用啊,只能怪这老头太……太,像他家主子的师父了……
而此刻的云小优却有一个极其邪恶的想法在脑中转动,若是她家败家师父万一哪天归天了,她即是想去披麻戴孝,悼念一下,也找不到进去的路啊!
林老头啊,你就死吧,死了也没人给你送终!嘿嘿嘿!
如此想着,那一抹邪笑便也挂到了脸上,惹得桌上另外三人皆是一阵冷汗。
终于笑完,这才看到他家师父那异的眼光。于是做贼心虚的某女立即收了笑,又问道:“那你说说,我大师兄,到底是谁?”
问到此处,上官熔和岑晟月皆是一愣。
都带着深意看向她,莫非,她已察觉到什么?
莫非,她早怀疑自己错认了大师兄?
收到两人探究的目光,云小优微微红了脸,望向月王,有些羞赧道:“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你不太像我的大师兄,反而,反而……”
她带着些许泪意望向上官熔,声音低低道:“反而,他才像……”
极低的声音,有着一些压抑,有些一丝落寞,有着一丝期盼。
这时,月王的心却不由地颤了颤,不得不承认,或者在她心里,她更希望那个人,是她的大师兄吧!
而上官熔,望着她眼中蓄着的泪水,却是微微的心疼。
其实,她的心里,并不像表面看去那般什么都不在意吧。
而他上官熔,何德何能,竟成了她心底,那份最特别的存在。
眼中,是浓浓的情意,唇角,漫上一抹淡淡的笑。
“小傻瓜。”他柔声道,玉白修长的五指轻轻移上她的眉间,缓缓抚着她因他一句“小傻瓜”而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知为何,他的眼底,也有雾气漫过。
林有道初时一直接不解地望着这三个痴儿的一举一动,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三人之间的纠葛。
心底微微的叹息。原来,缘份竟是那般奇妙的东西。
“大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好坏!你好坏!这么久,你都不认我,你都不告诉我真相。居然狠心地让我自己去猜。”望着他,她的泪水终于决堤一般漫过脸颊。
还好,她猜对了,她真的猜对了!
泪眼滂沱中,润泽的唇角却是禁不住无限地上翘。
像是盛夏细雨中弥漫雨雾的阳光,光华万丈。
而上官熔,隔着桌子,玉手一直停留在她的颊边,她的泪水,漫过他的手,被他温柔细腻地拭去。
仿佛在呵护价值连城的至宝。
边哭,边笑,宣泄着她的委屈,她的欢欣,她的万千情丝缠绕。
而他的唇边,亦是漫过一抹雨后阳光般的笑意。
他早知道,她会发现他的好。
即便,他不是她的大师兄,她也会把心交给他。
本该恼羞成怒成怒的岑晟月,此刻竟也是说不出的情绪。
他不恼,也不怒,反而冰封的眼底也漫过一道由衷的笑意,虽然微笑之下是片片心碎的声音,可是谁又能说他的笑容是假呢?
且哭且笑的云小优终于收住了笑意,朝上官熔撅嘴道:“你现在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一直都戴着面具了吗?”
上官熔一怔,终于敛去了所有的笑意。一直为她擦着眼泪的手也在半空中停住了,收了回来。
林有道却是若有所思地深深叹了口气。
望着云小优道:“此时此刻,也不必再有所保留了。事情的前因,还是我来说吧。”
那一双苍老的眼眸,有些浑浊,却漫上了前所未有深沉。
云小优记忆中,林有道一直都是无心无肺,整日乐呵傻笑的,那般的深沉入骨却是从没有过的,难道他……
沉思的眸子掠过林有道那意味深的神情,只听他深沉的语气缓缓道:“那时,我还年轻,英气风发,也是赵国响当当的俊美王爷。”
陷入过往记忆的林有林双目炯炯,似是回到过去一般,心向往之。
那时,他仗着自己少年英气,又是皇室贵胄,便一个执剑,闯荡江湖。
庆儿是他在齐国无意间从劫匪手下救出的一名女子。
她幼年孤苦,独自一人,却生得倾国倾城,为了自保,平日里便以黄泥抹脸。
林有道救她时,看到的便是一名体态尚好,却面黄如泥的女子。
对此,他不禁暗暗恶心了一把。
然而,伪装成了习惯的庆儿早已忘了自己奇丑的容貌,遇着救命恩人,便生了以身相许的念头。
在她苦苦的挽留之下,他才答应在当地住下几日。
她带着他游历当地名胜,带着他品尝各色小吃,时日久了,他才发现她丑陋的容貌之下,却有一颗世间少有的纯善之心。而她那一双美丽异常的眸子,也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后来,他的属下们找来,他便辞了她回赵国去。
约好三月之后,他便回来找她。
临别时,他对她已是恋恋不舍。她看得出他的深情,便用水洗了脸,这才露出她绝世的姿容。
虽然,他身在高位,早已阅美无数,但那一刻,他还是震惊了。
在十里长亭中,她临风而立,桃花为伴,垂柳为依,她美得竟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然而,在属下们的再三催促下,他还是不得不踏上了归国的马车。
她含着泪追赶,速度不快的马车终是被她赶上,他握着她的手,又一次承诺,三月之内,必定回来找她。
然而,世事多变,他处理完国内的事务,终于又踏上江湖路,可是他年少轻狂,总想着行侠仗义,一路走来,竟是早已过了三月之期。
待他回到故地,她的身边,已是另有他人。
原来,送他离开那日,她的美貌便被一名纨绔公子撞见,当时便意图不轨,她拼死抵抗,这才得以逃离。
哪知,她的逃离却只是那纨绔公子权宜之计。
没过几日,她便无缘无故被指杀了人,而且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她百口莫辩之时,那纨绔公子便出现了,口口声声只要花大价钱救她。
此时,她终于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诡计。
她却打死不肯招供,遍体鳞伤的她在狱中掰着手指算他的归期,可是三月之期早已过了好几日,他却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狱中的日子度日如年,收了那纨绔公子好处的官差们更是日日折磨她,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终于,她彻底绝望了。
又一次的堂审中,她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大骂堂官之后,企图撞柱自尽。
眼看一缕芳魂便要离体而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撞进那一个柔软的臂弯,她于意识模糊中恍然而笑,以为是他终于归来了。
然而,此人却非她日思夜盼之人。
他叫上官清瑞,正是齐国的皇帝。
此时,他亦是年少气盛,当场便审明了案件,严惩了贪官,更还了她自由。
而她却因伤势过重,又久未得治,晕厥当场。
他令随行的太医亲自为她诊治,高烧昏迷中,她却一直唤着林有道的名字。
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软弱无依。
整整一个月里,他亲自为她端茶送水,亲自为她吃饭吃药。
最终,她的心里泛起了一片柔软。
然而,在她拒绝了他许多次之后,终于含泪点了头。
若不是他,他早就冤死了。
而她心里的人,更是违了誓言,三月之期过去一月有余,他还是没有归来。
坐上随上官清瑞回宫的马车,她痴痴落泪。
或者,他早就忘了他们的三月之约,早就把她忘了吧。
孰不知,就在她的马车消失之时,他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她的故居之前。
一扇子紧闭的木门之外,已是围满了人。
人们纷纷谈论着,这扇破旧的大门里,出了一位皇妃。
听到这里,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其余的议论之声再也听不进去。
他发疯一般地一下狂奔出数里,走到他们曾经许下约定的地方,疯魔一般地跳进一旁的湖水里,任湖水将他浇透。
谁知面上的水里,亦有他的泪水。
他悔,悔他误了时间。
更恨,恨她短短四个月中,她已将他忘到九霄云外。
从此后,昔日英气潇洒的赵国王爷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喜怒无常,近似疯癫的林有道。
虽然依旧行侠仗义于江湖之间,却再不复昔日的风度翩翩。
他蓄了胡子,头发常常任其凌乱,衣衫也常常肮脏褴褛。
这样一过,便是数年。
直到他在一次心血来潮之时,又回到了她的故居,无意间又听到了关于她的话题。
此时,他的行为已是异于常人,他粗鲁无礼地拉过正谈论的两名妇人,逼迫她们将事情的始末又重述了一遍。
那个小小的地方,居然能出位皇妃,而且那位皇妃还极得圣眷,诞下皇子后更被封为贵妃。
这样的奇事,即便传上几代都是美谈。
所以,两名妇人更将此事原封不动,甚至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甚至经过几年的相传,更是生动传神。
而他,这个行为极端的听众,却是听着听着便痛哭流涕起来。
两名妇人兴高采烈地讲完,望着他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大骂了两句神精病便啐了他一口,离开了。
老泪纵横中,他伤痛欲绝地问天,错的究竟是谁?
还是天意本就弄人?
那一刻,他想要闯一次齐国的皇宫,哪怕是身首异处,他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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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菀城更得好辛苦,能否冒个泡慰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