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军营重地,何人胆敢擅闯!”一声冷喝响起,尖细的一对矛尖便在云小优和林有道面前横叉而过。
那冷亮的寒芒照得二人眼睛一才,乖乖停住了脚步。
“我是你们大元帅的师妹,我是来找我二师兄的!这是和你们元帅的师父,还不快叫你们大元帅出来迎接!”
云小优晃了晃脑袋才想起二人来的路上商量好的办法,大模大样朝持矛的两名小兵嚷道。
两小兵对望一眼,脸上均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你先在这里盯着他们,我去禀报大元帅!”
另一人皆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收了长矛立在原地,等着同伴的归来。
云小优和林有道皆是一副“你们快向我们磕头吧”的得意神情,双手负后仰头朝天地笑着。
今日的云小优特地换了一特寻常女子的衣饰,以免熔王妃身份被人识破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本想换男装更方便,但是她的肚子实在已经掩藏不住了。便只有做了妇人打扮,还原成真实的平民孕妇状。
未过多久,那名进去通知岑晟夜的小兵就飞跑了出来。
“大元帅请你们进去!”那小兵见到二人头稍低垂了一些,比之原先已是不同的态度。
“师父!咱们进去吧!”云小优朝林有道狗腿一笑,搀着他的胳膊肘便迈步进营里走去。
那小兵便低眉顺目地在前方引路,师徒二人一路趾高气扬,若是生了八条腿,早就成了螃蟹的样子,横着走去了。
赵国的军营与齐国的营帐并没有什么不同,外表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横竖的排了许多四角的帐子。
小兵带着他们走到一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营账前,停住了脚步道:“进去吧。大元帅正在里面等着二位。”
说完,小兵便小跑着原路返回去了。
云小优瞅着面前与隔壁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帐子,疑惑地朝林有道问:“刚刚那小子不会诓我们吧。”
林有道也是睁眸看了半天,睨着眼前的青布棉帘道:“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不行!要进行咱们一起进,我可不能让你这老头给我挡剑。”云小优不满地撇嘴,伸手扯住了正要往里面探头的林有道。
林有道微转脸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是若隐若现的笑意。这丫头,嘴上说什么不要紧,她心里还是把他这老头子当师父敬的不是?
高兴啊高兴,若是还有胡子,一定要抚着胡子朝天大笑三声。
可惜,没有。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着到底应该怎么样进去的问题,恰恰此时,二人眼前的青布棉帘一下子被人从里面挑开了。
云小优吓入连连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又将林有道向后拉了两把。
帘子大开,里面露出一副二人都极为熟悉的面孔。
“二师兄!”云小优惊喜地大叫,“原来那个小兵没有骗我们!”
林有道亦是诧异地朝他望了一眼,若有若无地微微一笑。
“优儿,师父,果然是你们。”岑晟夜,便是昔日的进韩夜俊脸漫上一抹温暖,微笑道,“帐内无人,咱们进去说话吧。”
云小优笑望着林有道,便扯起他,跟着岑晟夜一道穿过了那道厚重的青布棉帘。
大帐之内,稀疏地摆放着几只长凳,正北方向横了一只长形几案,案上堆了几本军书,案后一只长凳,除此之外,便只有正南方向燃着的一只小型的炭炉。
光线昏暗之下,再看不清更细微之处。
“师父,优儿,坐下吧。”岑晟夜指着两张长凳朝二人道,自己也挪了一张靠着二人坐下。
云小优扯着林有道一起座下,目光这才落到岑晟夜脸上。
几月不见,他又消瘦了不少。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此时已泛出了一些古铜色的光泽。
或许是一瘦便黑了下来,或许是攻齐以来风吹日晒之故。
她打量着他之时,岑晟夜也将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她身上。许久不久,她已从当日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变成了此时稳重了许多的……少妇。
那样的的打扮,再加上已是遮掩不住,已然凸出的小月复。
虽然他极力不愿承认,她确实是已为人妻的样子。
“师父,您这番来,可是有事?”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
林有道点点头,便想着如何开口。
倒是云小优微微一笑,便朝岑晟夜说道:“二师兄!我们这次来,是想叫你退兵的!”
岑晟夜虽习惯于云小优的直白,但这次却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两军对磊之下,她竟然张口便要他退兵。
“优儿,你明白的。如今三国正在打仗,并不是我说要退兵便能退兵的。这关乎三国各自臣民的利益,任何人都没有说退便退的权力。这是打仗,不是儿戏!”
岑晟夜望着她,一脸的郑重其事,不疾不徐,娓娓而谈。
“你可算过,你进攻一次,你手下的士兵要死多少人吗?你知道打一次仗,你们赵国有多人会家破人亡吗?他们死了,他们家里人会怎么样,还能活吗?你想过他们吗?”
云小优哪听得他这一套,逼视着他,寸步不让。
岑晟夜微微仰头,沉了脸色道:“既是要打仗,就必然要有牺牲。士兵们既来了军营,都已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云小优有些愤愤:“说到底!齐国究竟怎么得罪你们赵国了,你非要将齐国人赶尽杀绝!我是齐国人,你的大师兄也是齐国人,咱们一起在齐国的蝶谷里呆了好几年,你不也算半个齐国人?你为何非要将齐国灭了才善罢甘休?”
紧紧盯着他,云小优越说越气愤,一双眸子几乎要将那个冥顽不灵的人整个吞下去。
与云小优相处几年,岑晟夜还从未见过云小优这等义正言辞的模样,不禁有些怔然。
就连林有道都不觉地朝云小优看去,那一张曾经稚女敕的小脸,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此刻隐隐泛着光辉的模样。
微微牵动唇角,一抹欣慰的笑意不觉间升了上来。
此行不管能不能成功,优儿都是要长大了。
从此后,他或许不必再为她操心了。
或者从今以后,要为她操更大的心了。
但是,操那样的心,他会更加甘之如饴吧。
微微地叹息,岑晟夜无力地站起身,再也不想看那个任性倔强的女子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痛,她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师父,您有何话说?”他背对着二人,沉然地问道。
林有道那着那抹落寞萧索的背影,不禁有些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啊。
“师父想说,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总装在心里苦的是你自己。仇恨可以蒙蔽人的心智,可那也只是一时。但是一旦人被仇恨主宰,做了违背自己良心之事,便会痛悔一生哪。”
林有道一番话意味深长,听得云小优怔忡着,微眯着一个双眼眨啊眨地看着林有道,却就是揣摩不透其中的意思。
可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岑晟夜眼角却有一滴清泪落下。他知道林有道话中的意思,但他却无法做到他说的那般洒月兑。
终于,仰起头,沉着声音朝二人道:“夜多谢师父教诲。但人各有志,夜实在不能接受师父的想法,请师父恕罪。夜还有公务要忙,就不送师父和师妹了!”
“啊?二师兄,你要赶我们走,我们话都没说完,你不能就这样赶我们走!”云小优不满地扯着嗓子嚷嚷道,她实在想不通,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这会韩夜就要赶人了。
好歹,得让他们师徒俩吃了饭再走啊!
“师妹不想走,莫非是想留下来做我赵国跟齐国交换城池的人质?也对,堂堂熔王妃自愿进入赵营,或许就没想过再回去吧。或者,本帅今日就成全了你?”岑晟夜冷然说道,话中已是威胁的意味。
“你!好你个韩夜,亏我把你当二师兄,当初还拼了命的救你,可你现在居然这样对我和师父!”云小优愤然又有些失望地朝他道,话语中还透着几分被最亲近的人冷然相待的委屈。
“师父,咱们走!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二师兄了,我不认识他,咱们走!”云小优一张小脸已然垮了下来,宛然一副被人背叛的痛苦模样。
林有道也不说话,只是微叹了一声便跟着云小优朝帐外而去。
棉帘掀开,冷风呼呼灌入,云小优特地放慢了走出去的脚步。眼角余光瞥着寒风吹动岑晟夜衣袍的模样。
待林有道走出去,她才重重放掉了棉帘,随着棉帘落下,又是一阵大力的冷风灌入。
岑晟夜的身子不由得一阵发冷,或许不是身体冷,而是心冷。
林有道一袭话,又将他带入了过往不堪的种种记忆当中去。
那番的羞辱,那番的冷待,那番刻骨铭心的离别之痛。
叫他此生怎能忘却,叫他怎能不报当时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