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小神作祟
任春让孙家德师兄弟四人一吓,竟被吓出病来,也说不出是身上哪里疼痛,就是浑身怯冷,睡在床上盖两床棉絮,还“可可可”地抖个不停。任玉明进城找太医抓回一副药,酽酽地煨了,盛一大碗给任春喝下,却不见好转。又喝过两次,那药已经清汤寡水一样了,任春仍然跟先前没有两样。任玉明心下焦急起来,眼看就只有任春这一个娃子了,任家好不容易兴起的莫大家业,全指望在任春身上开枝散叶,可来不得半点三长两短。
任玉明心急如焚,揣上几十两银子,急急地赶往戎州县城,想请杜太医到落卜收来给任春把把脉。杜太医听任玉明讲完任春的病症,不急于开药方,也不急于跟随任玉明回落卜收,而是不紧不忙地请任玉明坐好,再用一只黑陶罐放火炉子上慢慢煨起茶来。任玉明不明白杜太医为何这般做,刚坐下又起身,对杜太医说:“太医,我任家就只剩这根独苗苗,你老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杜太医双手按住任玉明的双肩,稍稍用力按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不慌不忙地说:“任东家,我们行医之人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是,你任春娃儿这病,却不是药物能治得好的。先坐一会儿,我边煨茶边给他算算时运,再作计划,你看如何?”
杜太医问了任春的生辰八字,又翻起一本发黄的书详细推算起来,边算边摇头。任玉明在一旁看着,心里更加焦急,忙问道:“太医,究竟是啥子情况?”杜太医却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起他的生辰八字。任玉明报了自己的生辰,杜太医又重新推算起来,反复翻着书说:“任东家,我就实话实说。你这任春娃儿今年有个坎口,不晓得能不能滚得过。但是,推算你的八字来看,你又是有福之人,该不会绝后。依照八字命理,你怕是要给你任春娃儿冲一冲喜,说不得就好起来,坎口自然也就滚过了。”
任玉明一路寻思着杜太医的话,决定不等落卜收开市赶场了,现在就办,任春的命比其他什么都重要。回到家,也顾不上喝一口水,大呼小叫着让婆娘任赵氏赶紧备礼。小神子听任玉明让备礼,在竹楼上吵起来:“要干啥子嘛?翅膀越来越硬了,简直不当老娘在了?”任玉明害怕小神子吵闹,慌忙将为任春冲喜的打算禀报。小神子没经历过男女结婚,倒想看看稀奇,就催任玉明道:“还啰嗦啥子呢?快点快点,跟易家商量好,抓紧时间办。”
易福在李德贵家喝寿酒后让蛊毒毒死,易家只剩下易芹母女。易芹的母亲易白氏拿不定主意,就要易芹去征求本家大公易自力的意见。易自力想到任家买田置产,已然是九姓大户,一口应承下来。两家合了八字,选定期辰,便定在三天后完婚。
任家大办喜宴,相帮的团邻早早备好滑竿,抬上任家迎亲的彩礼,热热闹闹地往易家去迎亲。易芹哭哭啼啼地拜别母亲,由媒人搀着上了滑竿,快进任家大门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便再也由不得自己,兀自在滑竿上骂开了:“短命的,你们抬滑竿要咋个抬?摇得老娘头昏脑胀。”抬滑竿的团邻吃惊不少,这新姑娘一路只顾啼哭,何时变得如此泼辣起来。大家就稳住滑竿,徐徐前行。易芹又自骂道:“是没吃早饭还是咋的?走路就像蚂蚁再爬。”团邻此时已有一股怨气,本是来相帮凑热闹,谁曾想这新姑娘如此难伺候。大家便想撂下滑竿。媒人赶紧两方劝解,相帮团邻才忍着气将滑竿抬进任家。
任家门口,已摆好香案,回车马的仪式要在新姑娘未下滑竿时举行。那回车马的老人念着回辞,手里抓把米往滑竿上扔,却不料新姑娘骂了起来:“撒啥子东西?想要整死老娘?”骂着,那扔到滑竿上的米竟对直飞回去,砸向负责回车马的老人。那老人应声倒地,香案上的米碗也被打翻在地,米撒了一地。在场的众人慌作一团,幸好两个经历过事的老人赶紧扶住那回车马的老人,大指掐住他的人中,吩咐其他人道:“快扯丝茅草,这是闯上新娘煞了!”
大家都忙着去照看那回车马的老人,原本准备好的踩火盆、熏柏香等仪式都生了。易芹在媒人的牵引下,径直进到新房。一进新房,易芹烦躁地将头上顶着的盖头扔到地下,吵闹着要任春进房。正准备给新娘铺床的几个本家婶娘慌忙劝这新姑娘,可是她却不依不饶,将新铺盖一脚蹬到地上,哭闹着喊任春。大家束手无策,暗地里骂着:“真是个骚货!”
任春一跨进新房,房门就被“咚”地关上,接着屋外便传开屋内两人的嬉闹声。这嬉闹声一响就没停住,一会儿是新姑娘易芹戏任春,一会儿又是任春戏易芹,一直响到第二天天亮。天亮后,新房内却安静下来,既不见小两口出门给长辈敬改口茶,也不闻房内似昨夜一般的热闹。任玉明捶着新房门大声喊叫,可是屋里两人丝毫没有动静。他又捅开窗户纸往里看,只见二人各自抱着一床铺盖,坐在地上睡得正香。任玉明火冒三丈,用力推开窗户,大声喊着二人。那易芹睁开眼,狠狠地瞪他一眼,骂道:“我还没跟任春耍够,你嚎啥子?”骂完,又自戏耍起坐在地上闭眉合眼的任春。耍过一阵,那易芹却似扛不住瞌睡,一下坐到地上,闭眉合眼地点起头来。本打着瞌睡的任春却自地上悠悠而起,眼角也不瞥任玉明一眼,戏耍起地上打瞌睡的易芹来。两人你坐下我起来,这样反复过两次,任玉明才忽然明白:完了,这定是小神子附在了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