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二望着眼前突然之间憔悴了许多的赵铎,心里感慨万端,他捉住赵铎的手,紧紧攥住,无言以对。赵铎抽出手来,拍拍哈二的手背,也是无言,只一个劲地点头,然后转身进内堂,将抱着孩子满脸泪痕的庞婉扶了出来。庞婉将手上的孩子交于哈二,“嘤嘤”泣道:“小叔,这孩儿名唤赵胜,你替我夫妇好生抚养,大恩来生再报了。”赵铎听庞婉如此说,不禁变颜道:“婉妹,我们刚才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变卦了?”庞婉掩面哭泣着,哽咽说:“夫君,我怎么忍心你孤身一人留在此地?再说,我留在夫君身边,尚可出点主意,或许能够挽救眼前局面。只要孩儿交给了小叔,我也就放心了,即使战死,我也要陪伴夫君。”赵铎长叹一声,伸手制住了庞婉的昏睡穴,扶起她对哈二说:“三弟,你这嫂子犟性得很!孩儿即将失父,不可让他自小无母啊!我这就备车,劳烦兄弟将他们母子带离这是非之地。”
赵铎夫妇的夫妻深情让哈二看在眼里,鼻子禁不住一酸,留下两行清澈的泪来。哈二摆摆手,抽泣着说:“大哥,不用备车。我骑的神牛老幺,背上宽得跟床一般。嫂子身体虚,你只要搭两条铺盖到老幺背上就行了。”赵铎点点头,吩咐人拿两条铺盖出来,搭在老幺背上,扶昏睡中的庞婉上了牛背。哈二怀中抱着孩子,让黄世芳照顾庞婉,唤起老幺缓步走出德阳城。赵铎一直默默地跟在老幺后面,送哈二他们出城,又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原野之中,泪水早已溢满整个面庞。
含泪作别赵铎,哈二不敢回头望,担心一回头便不忍跟赵铎分别。他一路催着老幺,疾驰在赶往成都的路上。然而,刚过广汉,怀中的赵胜“哇哇”大哭起来,哈二无论怎样哄都不住声。无奈,哈二只好让老幺停下来,让黄世芳将庞婉放平躺在老幺背上,将赵胜交给黄世芳抱着。黄世芳一抱上赵胜,赵胜便不再啼哭,一双小手只掏黄世芳的胸前,小嘴巴“啪嗒啪嗒”地蠕动,不一会儿又啼哭起来。黄世芳脸红起来,讪讪地对哈二说:“这孩儿定是独自饿了,要吃女乃呢。”
哈二恍然大悟,伸手解了庞婉的穴道。庞婉幽幽醒来,听到赵胜的哭声,一骨碌坐起身,也不问身处何处,从黄世芳手中接过赵胜,撩开衣衫,便给赵胜喂起女乃。赵胜吃过一阵女乃,不再哭泣,还“哇哇”地笑了起来。庞婉这下才记起问哈二:“小叔,我们这是在何处?你为何将我也带出了德阳?”哈二回道:“嫂嫂,大哥点了你的昏睡穴,交代我将你带到僰寨。侄儿这也确实离不开你呢,你还是安心跟我一同到僰寨去吧。现在,我们已经过了广汉,就要到达成都了。”庞婉低头看看怀中“咿呀”着的赵胜,无可奈何地道:“小叔,那我母子这后半生就要依赖你了。”哈二安慰道:“嫂嫂莫客气,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此后再不要说这种客套话了。”
庞婉喂饱了赵胜,哈二便催起老幺急急地往成都赶。老幺奔跑起来,耳边的风声“呜呜”呼啸而过,迎面的风吹来,割得脸庞生痛。庞婉紧紧搂着赵胜,问哈二道:“小叔,你有急事吗?可不可以跑慢一些?”哈二虽然急于赶到成都,去赴汪浩正月十八观灯之约,但也担心让庞婉母子受了风寒,便唤老幺慢些,对庞婉说:“嫂嫂,我这是要在十八之前赶到成都。四川巡抚汪浩邀我正月十八观灯呢。”
哈二这话令庞婉大吃一惊,她对哈二本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在内江跟赵铎结义的,其余则一无所知。听哈二如此说,她禁不住要将这件事问个清楚。哈二从汪浩赴凌霄传旨说起,一直讲到今日进成都,听闻汪浩率兵平乱以及赴汪浩所约之事。庞婉听罢,沉吟半晌,对哈二说:“小叔,这个约你恐怕赴不得了。”哈二不解其故,问道:“嫂嫂,我出成都时跟巡抚府兵交代说定然定期赴约,怎么赴不得了呢?”庞婉点点头,分析道:“小叔,这巡抚邀你观灯本就不合常理。你到得成都之后,府兵显然已经奉命不能放走你,这是何缘故?再说,你听客栈掌柜言道那巡抚同四川司指挥使率兵平乱去了,但是他们并未到川北,这是到哪里平乱了,可要费些猜测。如此看来,那巡抚邀你观灯是假,要你月兑离僰人的势力范围是真。你说,这个约还能去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