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抬眼望着天空,心内阵阵揪痛,或许当初离开合江本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一直驻守在合江,庞婉或许也就不会遭此厄难。但是,现在悔之已晚。不管彝幺妹如何误解自己,也不管僰人会怎样看待自己,平心而论,自己除了不再助僰为虐,并没有做有害僰人的事,即使夜袭梅岭救苦力,自己也一再叮嘱九姓团丁不得伤了僰兵性命。想到这些,任秋不由得更加思念起那个强将自己带离合江的庞婉来,虽然伊人已逝,但是她的音容笑貌仍然宛在眼前。这也就更加加剧了任秋心中的疼痛,想到仇人卿白月兑逃杳无踪影,报血仇遥遥无期,他眼中竟自翻滚出泪滴来。
彝幺妹看在眼里,心中甚是不屑,嘲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后悔又咋地?不偏信那朝廷的狗官,也就丢不了嫂子。这就叫啥——偷鸡不成蚀把米——”彝幺妹这话无疑是洒在任秋伤口上的盐巴,任秋气得双眼圆睁,血红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瞪着彝幺妹。彝幺妹从未看到过任秋露出如此狰狞的面孔,心下吃惊不小,但她吃准任秋不敢冲自己发火,兀自冷嘲热讽道:“你这副遭凶样子吓哪个?说到你心尖尖的地方了?你除了吓吓我,还能咋样?有这样的凶样子,咋就不冲那些朝廷的狗官呢?还不是只晓得抱着门框恶,吓自己人罢了!”
这话再如雪上之霜,令任秋因孩儿阿纳多而仅存的对彝幺妹的半分情愫顷刻间荡然无存,他右手食指指向彝幺妹,气愤到了极点,说话也断断续续:“你——你——你怎能够这样说——这样说我?”彝幺妹乜了任秋一眼,然后挺起胸脯,一副泼妇模样:“咋地?你还想吃了老娘不成?”
任秋脸上的狰狞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悲痛的沮丧,他指着彝幺妹的手指颤抖不停,嘴里已经说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只一个劲地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你——你——”然后,任秋也不顾屋中张口结舌的僰人官兵,一甩手,转过身去,随手拎起玄铁标枪,忽然感觉不对,又将玄铁标枪扔到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这一举动惊呆了屋内的所有人,彝幺妹愣了好一阵,才哭喊着追出门去。任秋没有走远,彝幺妹在村口便追上了他。她一把扑上去,紧紧抱住任秋,哭嚷道:“哈二,你不要走——不要走啊!你见不得我,莫非你就狠心扔下阿纳多孩儿吗?”任秋冰冷的心忽被彝幺妹的哭喊融化,他欲用双手解开彝幺妹环抱着自己腰杆的手,然而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无奈,任秋只好将双手停在半空,怔怔地问道:“你不是恨我入骨吗?你不是认定我勾结朝廷谋害你大哥吗?你不是怨怪我组建民团偷袭梅岭吗?”
贴在任秋后背的彝幺妹的脸上如山泉一般汩汩流出不竭的泪水,湿透了任秋后背的衣衫,她兀自“呜呜”不止,嚎啕说道:“你离开凌霄,一走就是一年多,我千辛万苦生下孩儿,却连你的一点消息都没有。阿纳多满过百二十天,我就背起他四下寻你,却打听到你害重病去了九姓。我赶到九姓周围,却被告知九姓民团重兵把守各处关口,便在梅岭住了下来。谁料到竟是你带人夜袭了梅岭,你想想——想想,不管哪个,是不是都会像我一般想?”
纵使任秋心中万般愤怒,彝幺妹这番至情至性的话语也能将它冰消雪解。任秋的语气缓和过来,说:“幺妹,我不知你如此辛苦,我也不怪你骂我了。你随我回九姓去吧,远远地离开凌霄、离开这纷争的僰人和朝廷,我们种种田,教教孩儿,这一生,也该圆满了。”“不行!”彝幺妹决绝地说,“我大哥的血仇未报,我怎么能跟你去九姓。只要你替我报了大哥的仇,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依你。”
任秋轻轻解开彝幺妹环抱着自己的双手,转过身面对着彝幺妹说:“幺妹,你只想着为你大哥报仇,可是,你难道没有看到,我们僰人起兵占据川南,给川南九县的百姓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啊?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的命都一样。如果仅仅为了一点私仇又结下更多的仇,这何时是个尽头呢?再说——再说我在九姓尚有父母、孩儿,又——又咋能够再抛下他们去替你大哥报仇呢?”
“你在九姓尚有父母、孩儿?”彝幺妹一把推开任秋,如同不认识他一般盯着他道,“你是汉人?!难怪——难怪你要这样做,哈哈,哈哈,我懂了——我终于彻底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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