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既认了黄世芳为婆娘,照苗人礼节,没有后人为黄世芳戴孝,他就得扶棺戴孝。任秋腰上勒几根麻绳,头顶一块白布,意为“披麻戴孝”。营中尚有几个萨凡,他们搭起灵棚,拿出法器,要为黄世芳的魂灵超度。孰料苗人葬礼与僰人葬礼诸多不同,黄世荣便气汹汹地推到灵棚,在营中四窜,欲找一面牛皮大鼓。
哈大本让黄世荣弄得极为尴尬,再见到黄世荣如此,不免有些愠怒,正要发作,幸好让白罗罗劝住。白罗罗拱手见礼道:“哈大王,请暂息雷霆之火。这黄『药』师新近丧妹,难免有些失态。他这番作为,是要用我们苗家之礼为他妹子送行。还请哈大王多多包涵。”白罗罗作为朝廷信使,哈大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他还礼道:“这黄兄弟就是这番牛脾气不改,他要用苗家礼数葬了芳芳,这——这有何不可呢?来啊,去找一面牛皮大鼓来,再砍些竹子,做两个芦笙。”
僰军营中实在找不到牛皮大鼓,几名僰军只好抬来一面铜鼓。他们在黄世芳尸身旁竖起一根木桩,用麻绳将铜鼓绑到木桩之上。绑好木桩,黄世荣也做好了芦笙。虽然新砍的竹子做出芦笙来音调不准,但是有也强过无。黄世荣试着吹一下芦笙,笙管中飘出的乐音少了应有的悠扬,却平添许多诡异,似要摄人魂魄一般。
营中仅有黄世荣同白罗罗是苗人,要行苗人葬礼也就只能由他二人来做。白罗罗抄起鼓槌,大喝一声“呔”便跳到鼓身前,双膝弯曲,蹦跳着敲起鼓来。随着白罗罗的鼓声起,黄世荣双眼噙满泪水,颤抖着将芦笙凑到嘴边,扭起上身,跟上鼓点,也一纵一跳地吹奏起来。
这从黄世荣嘴里吹出的芦笙身,似空谷里的猿猴在引颈高啸,似落单的野马在奋蹄长嘶,似负伤的黑鸦在盘旋悲鸣。不论是披麻戴孝的任秋,还是强吞怒火的哈大,甚至是想帮下葬的白罗罗,齐齐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悲哀,如同一口浓浓的痰郁结在喉头,吞不进也吐不出,直至渗透到周身的每一个『毛』孔,整个人也随之跌进无尽的悲伤之中。而他们自己尤不能自察,只是任由泪水在脸颊上奔流不息。
芦笙声和鼓声飘出哈大的营帐,凝结在合江城上空,使得驻满僰军的合江城立时变成一座满是悲伤的城池。无数僰军如同着了魔一般,他们深情恍惚、面容悲戚,一个个茫然地走出营房,茫然地丢掉手中兵器,茫然地往哈大的营帐聚拢。
哈大的营帐前,不断涌来黑压压的僰兵。他们个个脸上面无表情,但一无例外地个个脸颊上都是泪花闪闪。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也没有人撩起衣袖擦掉脸上的泪花。天地间彷佛都满是悲戚,而那芦笙,却还不停地加浓这种气氛。
终于,哈大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凄凉,他猛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冲黄世荣大喝一声:“够了!够了!还是早些把芳芳下葬,入土为安吧!”黄世荣瞪了哈大一眼,芦笙随即停下。帐外的僰兵们也猛然惊醒,他们纷纷撩起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将拳头捏得脆响,瞪起火红的眼睛,似乎要将偌大的一座营帐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黄世荣冷笑一声,丢了芦笙,抄起鼓槌,跳将起来,猛一阵紧敲铜鼓。帐内的哈大、帐外的一些僰军,在这阵铜鼓声的催发下,各自感觉全身的血脉似要喷张,黄世芳的无限美好顿时溢满整个头脑。他们的心也立刻变得空空『荡』『荡』,就像是自己最钟爱的宝贝就要让人强行掠走了一般,悲伤、恼怒齐齐翻涌不已。
帐外的一个僰军小声叫了起来:“我们不能没有芳芳!我们不能没有芳芳!”这话尽管轻细,却一字不漏地传进僰军的耳朵里。约『模』百十个僰军便附和起来:“对!我们不能没有芳芳!我们不能没有芳芳!”他们高呼着,一声高过一声,接着便似听从谁的召唤一般,你推我搡地冲向哈大的营帐。[]首发燃文小说九姓土司二一五、芦笙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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