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的出现,在九姓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レ?燃?文?书库レ苗人们听说任秋娃儿骑回来一条神牛,个个提上香烛纸表,背上一背鲜女敕的牛草,都往任玉明家的牛棚来朝拜。一时间,任玉明的牛棚前满是跪倒的苗人,偌大的一幢房子时时缭绕起阵阵白色的烟雾。而苗人们背来的牛草,在任玉明的敞坝中间堆成了小山。人们好像忘记了去年还高喊着要任秋为牛神填命,现在见到任秋,却也跟见到老幺一般,脸上尽是恭敬之色。
任玉明见苗人现在对任秋如此尊敬,心中悬起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也乐得成天逗弄易芹生下的孙孙和任秋带来的任赵胜。作为九姓民团的副大队长,任玉明其实是身不由己的。去年金凤开场,他还没有坐上场长宝座,就被一场血案冲得踪影全无。戎州知县会同戎州卫指挥使入驻九姓查案,推给僰蛮不了了之,只布置九姓成立民团,严防僰蛮侵扰。民团成立后,王孝初担任大队长,自然由任玉明担当副大队长,白家兄弟、黄世能任了小队长。僰蛮造反后,九姓东家一商量,便派出三支小队驻守进入九姓的三条路口,保得九姓一时平安。但是,任玉明实在也力不从心,现在任秋回来,说不得这副大队长要交给他接任了。
入夜,苗人朝拜完老幺,任家便重新获得了安静。任玉明郑重地叫出任秋、易芹和庞婉,当着三人的面,端起了做家长的架子。他坐在椅子上,呷一口茶,缓缓说道:“任秋娃儿,你离家一年,易芹在家中操持家务,辛劳不已。对外,大家都知道她是任春的婆娘,但是,在家中,我们都心知肚明。现在,我得主持一下,不论何时,易芹都得为长,庞婉为小。”
庞婉并不知道任秋跟易芹的事,原以为他只是在凌霄寨娶了彝幺妹,自己方才甘愿作偏房,谁料他竟还在九姓也有一个易芹。不过,庞婉是个明事之人,她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明白这其中定有许多曲折隐情。是以,庞婉起身跪倒在任玉明膝前,诚挚地说:“爹,我嫁给任秋,本无意做长。一切但凭爹的吩咐,我以后侍奉易芹妹子,定当以礼待之。”任玉明见庞婉如此懂事,也不在苛刻要求,淡淡地说:“说起来,我们的家事也当真不好对外人说。任春这个现世报,在金凤血案以后,甘愿跟黄幺妹一起,我还倒贴了不少嫁妆呢。这些都不说了,其实我们以前也是小户人家,没有这许多规矩。不过,现在我们既然立起了家业,在九姓也是数一数二的,就还是要讲些礼节。好了,庞婉你起来吧,给易芹倒杯茶,便算是尽了礼数了。”
庞婉听话地起身,恭敬地倒好一杯茶,端到易芹面前,欠身见礼道:“易芹妹子,请喝茶!”易芹哪里见过这般礼数,加上庞婉自有一股高贵气质,自己在她面前本已显得猥琐,此时还要她敬茶,易芹顿时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抖擞着接过茶杯,结结巴巴地说:“婉姐姐,这——这——如何——如何敢当?”庞婉正要安抚易芹,门外却响起一声洪亮的招呼:“任东家,近来可好?”易芹让这一声招呼吓得不轻,茶杯“哐当”掉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任玉明也被吓得不轻,他听到这声招呼,整个人都软了,瘫坐在椅子之上,嘴唇哆嗦着,好久不出一句话来。任秋倒是兴奋起来,低声叫道:“师傅!”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大门后,打开了大门门闩,对门外披一身夜色的壮汉欣喜叫道:“师傅!”
门外果然是孙文才,他如同一个幽灵一般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任家大门外,若不是他声招呼,任谁也没有现门外还有人。孙文才一身黑衣黑裤,一副夜行人装扮。较之与任秋别时,孙文才益精神抖擞,行走跨步之间更显其脚步轻盈、武艺非凡。任秋见到阔别一年的孙文才,侧身招呼道:“师傅,可看到你了!快些进屋里来坐——”
任玉明被任秋称孙文才为师傅弄得云里雾里,他先前只知晓自己跟孙文才的一段仇怨,却并不知道任秋跟孙文才还有师徒情分。因此,任玉明只当是孙文才了解了先前槽坊下蛊之事,深夜赶来找自己算账,是以害怕得瘫坐椅上。现在见任秋跟孙文才一番寒暄,方才明了孙文才与任秋的一段渊源。作为任家的东家,任玉明虽然害怕孙文才明白事情的真相,但也得有个当家的样子,他强撑着站起身,拱手对孙文才道:“孙掌柜,好久不见,你可安好?”
孙文才也不客套,讪讪道:“托你任东家的福,死不了!”任玉明一听这带刺的话,心知孙文才已然了解槽坊下蛊的真相,一时间无言以对。孙文才却也并不是来跟任玉明计较的,挥挥手说:“任东家不要挂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在小辈面前,你我毋须谈论过往。我这回来,是跟我幺徒弟摆谈摆谈的,说不得还要仰仗你任东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