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淡笑的坐于轿撵之上,宽大的广袖整齐摆放在衣襟两侧。发髻上缠绕着的金簪,盖住了隐约可见的白发,随着轿辇的起伏,坠下的步摇摇动的厉害,但她却巍然而坐,一动不动。
看的出来,她恨她,但也怕她。
就像恨着恶魔一样,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恨意。
嫦熹觉得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一种屈辱感要把她身体撕碎。看着轿辇从眼前路过的影子,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熹姐姐!熹姐姐你别吓我啊!”
眉儿的叫声让跪成一片的人群起了慌乱,惊动了人马队伍。
张嫣和刘盈一同侧目望去,便瞧见一个身着灰紫斗篷的姑娘趴在地上。
刘盈半眯半睁的打量着,挥了挥袖,轿撵便停了下来。
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过几步之远,
刘盈从绣椅上直起身子,指着嫦熹问道:“这姑娘怎么了?”
久违。
想来这也是嫦熹唯一能形容的词。她对刘盈的声音实在太久违了。
那是上一世她听过最温柔的声音。
嫦熹胸口疼的厉害,她压着嗓音说道:“民女感染风寒,冒犯圣驾罪该万死。”
刘盈微微张口,却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很久,龙撵也停了很久。
这场面像是定格了一般,然后背景变成了黑白,只有嫦熹和刘盈被染上颜色,他的目光焦灼向她,她的心为他狂跳不止。
“他好像认出你了?”我用手指盖住嘴巴,娇嗔的笑了几声,明知故问。
嫦熹拉低绒帽,严严实实的盖住了自己的整张脸。她自然知道,若被发现自己还没死是什么后果。
“把脸转过来。”
刘盈的声音很沉,也有点沙哑。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自己也有点恍惚,就是想看看这个熟悉的背影。
嫦熹没有应声,但心里与之相反的,是想疯狂的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告诉他——
刘恭是她们的孩子,她是被太后陷害而死,她还活在这个世上。还有,她爱他,爱他永生永世!
如果这是一个电影,那一定是万众瞩目的片段。会像琼瑶剧男女主角相认后抱头痛哭,或者像韩剧里男主角一眼认出女主角搂到怀中深情一吻,更或许像苦情剧里女主角一人独自在街头流泪。
但,现实往往比电影更加匪夷所思。
“很抱歉嫦熹,我不能让他见到你。”
我手指轻轻一抬,对着张嫣的凤撵吹了口气,周围便刮起了大风。
抬轿撵的人有些站不稳,摇晃的厉害,小刘恭本安然的躺在张嫣怀里,现在却大哭了起来,整个街头都是他稚女敕的哭声。
“皇上,这儿风大,快走吧,太子可受不住。”
苏嬷嬷走到刘盈身边催促着,还没等刘盈下令,就扯开嗓子喊道:“继续向前走!”
刘盈移开眼神,瘫软在椅榻上,他拧紧了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过一会,神情又恢复了平静。
人马队伍呼呼走过,卷起了不少风沙,它席卷在整个街道,它似乎把一切热闹的景象变成了向通往地狱的道路。
轿撵吱呀吱呀的响声,也像成了楠木棺材的声音。百姓的议论声统统变得嘈杂,模糊,消失不见。
嫦熹扭过头,摘下绒帽,她看着长长的队伍,觉得,这似乎是一个葬礼,是迎接她葬礼。
结束了上一世雕琢精致的生命,开始了她生命尽头黑白相交的回光返照。
然而谁都没有看见,包括欣赏完一场好戏正在款款而笑的我,张嫣那一个不经意的回眸,眼神对上了人群中摘下绒帽的嫦熹。
她精致的小脸变得疑惑,然后恐惧,震惊,揣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和长长的队伍一同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