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遇刺当夜,外表看上去奢华无比的宫宴刹那间结束了。几倍于刺客数目的御林军终究抓到了几个活的刺客,这便坐实了成王的谋反罪名。
展廷玉和徐靖平里应外合将成王压制在重华宫内,据说当时年轻的成王拒不认罪,直到展廷玉拿出他与朝中重臣私下來往的密函,他才惊住了。但死不认命是他的一大特色,据说当时重华宫内外都能听到他猖狂的笑声,说城外驻扎了十万精兵,只要他过时不归,便全力攻城。可随后又听见了他悔恨的哭声,因为时间过了,却沒有半点攻城的消息。
总之,他就在这样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中被人送进了天牢,那个我曾经待过的地方。
至于那所谓的证据,大概就是我在宴会上临时挞下來的信函,成王大约也是做贼心虚,不曾看清楚上面的字迹,这才一败涂地吧。
醒來的时候,身边趴着一个人影。我稍微动了动,那人便惊醒了。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來人,传太医。”
我觉得沒什么,只是被她这一声惊叫给吓着了。
徐月娥催促着年老的太医院判过來给我搭脉,后者虽然也急,可终究对象不是皇上,所以他也沒有抱着丢脑袋的风险狂奔而來。
好一会之后,他才松开我的手道:“白大人只是失血过多,血气亏损才会昏迷数日。现在既然已经转醒,身子便无甚大碍,娘娘尽可放心。”
“不用开什么药补补?”月娥穷追不舍,“皇上可是下过圣旨的。”
“这个微臣知道,只是凡事不可太过。”他笑了笑,这才提着药箱行礼告退。
殿内伺候的人沒几个,除了松香之外竟然还有小玉和兰音。两人都是宫女打扮,我一时也沒认出來,直到兰音端着药过來的时候才看清楚。
徐月娥像是盯犯人一样盯着我,眼看着我把药喝的一点儿也不剩,才喜笑颜开的让人传膳。
我愣愣的看着她,肚子还真有点饿了,索性先吃饭。可是桌上的菜让我傻眼了,“为什么是红枣桂圆甜汤……”这一道道菜可都是补血益气的,这要是全吃下去,我还不得喷鼻血啊。
“太医说你失血过多,不补补怎么行呢?”说着便是一大碗汤推到我面前,“今天德妃娘娘亲自伺候你这个大功臣。”
大功臣?“皇上好了?”
“差不多吧,已经七八天了,毒已经解了,身上的外伤大约还有些时日。”她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独食,却逼着我喝补血汤,忒不地道了。
我一把夺过她面前的青笋肉片,“我要吃这个。”
她忽然蹙起眉头,眼泪水瞬间挂了下來,吓得我手忙脚乱,急匆匆的将青笋肉片送了回去,“你……你别哭啊,我不吃就是了。”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她忽然扑过來抱住我,勒得我喘不过气來,一边哭一边用力:“是我让你去救皇上的,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要是皇上沒有就回來,还把你搭进去了,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忽然有点哭笑不得,但眼下只能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哄怀里的人儿。若非大病初愈,若非浑身沒力气,我大概会将他一脚踹开,毕竟这才是我们之间相处的模式。自打她知道我是女子之后,便再沒有同我撒过娇了。多年过去了,眼下这种情况,还真让我束手无策。
我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救他的,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看,你看啊,你现在是娘娘了,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手被什么绊住,怀中忽然一空。我惊得猛然抬头,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司马君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來的,沒人通报,更无声无息。
身子腾空而起,我吓得急忙勾住他的脖子,反应过來的时候人已经在他的怀里了。这真是个令人惊恐的画面,我急忙松开手,准备跳下來。
“你敢动一动试试。”
他低沉而清冷的声音,犹如出征前的一声战鼓般,极具威慑力。
回过神來,我松开的手又勾了回去,真是相当的沒有出息。
“参见皇上。”
小玉和兰音从门外走进來,恰好看见这样一幕。
我瞬间有种让我死了算了的觉悟。
小玉轻笑了笑,得了赦令之后便放下手中的补汤,拉着惊魂未定的兰音一道离开了。
皇上瞪了我和月娥一眼,随即别过头看向月娥:“她胡闹,你也陪她胡闹。身子还沒好,就这么折腾。”
我抬头看过去,正好是他的侧脸。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他的脸型,岁月夺走了他往日如凝脂般的晰白肤色,换上淡淡的小麦色,更显得他沉稳干练。
月娥不知道同他说了什么,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将我放到床上,“你给我老实的待着,再让我看见你乱來,小心我扒了你一层皮。”
“我……微臣已经好了,不用这么躺着的。”我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走两步,以证明我不是个残废。
然而他的一个眼神杀过來,我又泄了气的缩回去了。
夜晚的风凉飕飕的,我因为天气渐渐转热,我只穿了中衣就趴在窗子前乘凉了。月娥吃过晚饭便回正殿了,毕竟与我同处一室太久不好,这是她的说法,我也不好留她。
门忽然被人推开,我吓得急忙跑回床上,但似乎已经來不及了。
皇上捧着一垒折子大摇大摆的闯了进來,大约沒想到我会只穿中衣就跑出來,眉头又皱了起來。
我尴尬的笑笑,急忙钻进被窝。
他似乎才回神,步子轻盈的走到书中前将折子放下,未曾停留却转向我这边來。
脚步声停在床边,他还魂坐在床沿边上,手隔着被子压住我的肩膀,“你捂那么紧不热啊?”
其实很热,但是让我只穿一件中衣就曝露在他眼前,未免有点……虽然做了这么些年的男人,但毕竟是个女儿身,多少还是有些羞耻心的。
“我去拿衣服给你披上。”
我探出头來,就看见他在衣柜前徘徊,随后转过头來,“里面都是男装,呵,我忘了,你穿男装应该都穿了这么多年了。”
月娥同我说他对我有意的时候我就曾怀疑过,但那仅仅是怀疑。随即便被之前那二十板子和一年的罚奉给推翻了。现在被他这么一提,惊得我抱着被子跳做了起來,“你……我是说皇上你……你知道……”
“嗯。”他似叹气一般应了一声,随即抱着一件浅黄色常服递过來,“这是朕登基前的衣裳,沒想到月娥一直留着,你穿上试试。”
我哦了一声,接过衣服在被窝里套上。
“你昏迷的时候,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大概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