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晓在片场等到七点钟,顾惟野才收工。一天下来,身边有个唧唧喳喳的小黄在一旁陪着,她并不寂寞。通过小黄的讲述,她了解到顾惟野在工作中的一面。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年接的戏有限,却能在国内的年轻一辈男演员里独占鳌头。
中国不缺靠刷脸存在感的小生,却独缺功底扎实,且有灵性的小生。没有经历过磨难的八零后、九零后男演员,比那些六零后、七零后的谦卑逊色,大约是少了一分睿智,多了几分稚气和迷茫。然而顾惟野不同,岑晓认为除了他幼年的复杂经历,可能更多的也就是天分使然吧。
顾惟野是同剧里的女演员闵桐一起走过来的。闵桐体态娇小婀娜,宜古宜今的长相特别讨喜。巴掌大的锥子脸上有一双水汪汪的翦水秋目,嘴巴很小,唇形好看,不说话光眨眼睛,也能让人对其心生好感。
“岑小姐,完璧归赵。”她俏皮地往左跨开一步,错开了和顾惟野之间的位置。
岑晓不知道说什么好,仅是笑了下。顾惟野没理闵桐,走过来牵岑晓的时候,远处恰巧有个四十岁上下的陌生男人走过来,体型保持得不错,风度翩翩,身上有年轻男人没有的成熟气度。
“跟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陈荣颂。”闵桐把手很自然地挎在男人臂弯里,仰视男人的侧脸时,满脸甜蜜的动人笑容。
“你好,顾先生,还有这位小姐。”陈容颂和两人打招呼,不是握手,而是五指叠拢放在齐眉位置再轻快地弹出来,像岑晓以前看的动画片的行礼动作。很凸显活力的做派。
“难得两方家属齐齐到场,我们不如去拼个饭吧?”闵桐愉快爽朗地提议道。
顾惟野望向岑晓,眼神似在问她是否愿意,岑晓也用眼神把自己的意思递回给她。两人相视一笑后,顾惟野对闵桐和她的男友说,“很高兴有这个荣幸。”
来到大理的一家日式料理,四人荤素不忌点了很多东西吃。两对情侣边说边聊,吃得欢欢喜喜。
饭毕,岑晓和闵桐结伴上洗手间。两人对着理妆的时候,闵桐突然对着镜子里的岑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岑晓停下正在涂唇膏的动作,略微不解地望向她。
“你知道吗?岑小姐。”闵桐是长卷发,此刻头发没经过打理,略显凌乱地垂在一侧肩膀,却不损她的美丽,她嘴角弯起个撩人心扉的弧度,说:“我是顾惟野戏剧学院的师妹,当年在学校我还追过他呢。”
岑晓没发表看法,站在那儿,淡淡笑了下,静静等待她的后话。
“虽然学校里的低年级学妹,人人都爱顾惟野。可你也是知道的,我是童星,从小带着光环长大,也算配得上他吧。”闵桐把粉盒收进包包,话里除了自信,也能听出来些酸味,“有一次他下课,我跑过去跟他表白,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他说什么了?”岑晓和她一同出了洗手间,往他们包间所在的位置走。
“他就很清楚很明白地告诉我,对我没兴趣,无论我做多少事都是徒劳,劝我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当时闵桐年纪还小,没什么定力可言,当时差点被顾惟野说急了……历来只有她闵桐给别人发好人卡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给她发了?而且她只不过请求一个机会,彼此了解一下,又不是现在就期望他立刻答应确立关系。
岑晓笑了下。简单粗暴,不会拐弯,的确是顾惟野的风格。
不远处,陈荣颂和顾惟野已经站在门外榻榻米上等他们。陈荣颂手上搭着外套,站在路正中,看了眼两人,对自己的女友露出慧心微笑。
顾惟野则斜靠在木门上,一半的脸隐在黑暗里,脸被阴影打得更显瘦削,但是线条是流畅柔和的,岑晓看得心漏跳了一拍。
闵桐拉住岑晓,转眸朝向岑晓,粲然而笑,“可是我现在却很感激当初他会、拒绝我,不然我也不会遇见荣颂了。我们相识了六年,他不顾家里反对,一直无怨无悔地等我。上个月,我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这部戏可能是我最后一部作品,以后我会退出这个圈子,相夫教子,做陈家的全职太太。”
岑晓怔了下,惊讶她原来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好久之后,她很真诚地望着她祝福,“闵小姐不贪恋既得,能激流勇退,我很佩服。也真心祝福你和陈先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闵桐听了笑得格外开心,“谢谢。早生贵子什么的听着俗,但中国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倒是最实惠的祝福了。”两人说到这里,刚巧走到了各自的男朋友身边。
陈荣颂搂住女友,“你们在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秘密。”闵桐仰着侧脸望向大自己十岁有余的男友时,眼里尽是小女孩才有的娇媚神情。
——
回去的车上。
“闵桐刚和你说什么了?”顾惟野在岑晓腿上轻拍了下,隔着真丝的裙料,手感更佳好。看她不回答自己,不由趁机在上面轻轻捏了下惩罚。
“也没什么,”岑晓捉着他的手放回到方向盘上,“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我们是活在某个故事里的人物的话。”
开始的剧情就是他对她一见钟情。然后父母们没有门第偏见,没有闹心的第三者存在,小矛盾总能很快得以结局,不存在任何一波三折,阴差阳错的任何虐心安排,半年以来,平静、顺利地交往着,还约定下明年结婚的事情。
“你跟小黄聊天聊了一天,该不会是也被传染毒性了吧?”顾惟野似笑非笑地皱眉瞅了她一眼,“岑晓,我们怎么会是故事里的人物?我们就是真实性存在这世界上的人。”这份感情实实在在,不值得推敲,是因为业已无懈可击。
“那你说说看,哪里能说明这一切是真的?”
连闵桐这样的妙人,他都能一眼不眨的拒绝。所以如果他们不是被某只无形的手精心安排在一起,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呢?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也问过他很多次。可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的怀疑过。
“日本茶道中有种精神叫作‘一期一会’。说的是人在一定时期内,与一个人的遇见,有且仅有一次机会。”顾惟野转弯,开进一条笔直悠长的小路,减缓了车速,徐徐地说:“如果是这样,不算记者发布会那次,我们除了第一次在海边遇见,第二次又在清迈街头遇见,该怎么解释?”
她摇了摇头,想到他在开车看不到,出声告诉他不知道。
“不是道理说错了。”他笑了,踩下刹车,把车沿着马路沿停下,认真望她,“这世上缘悭一面的男男女女太多。我们能遇见两次,是连上天都不忍心让我们错过。”
她的嘴唇已经消肿了,他终于可以捧起她的脸亲吻。辗转了一会儿,岑晓推开他,气哼哼地说,“我不相信日本人说的,我就听过孔子说过,人少则慕父母,知则慕少艾。”
“你是想表达我?”他也不生气,无奈地笑了两声,“不过这句话可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你可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她低头用眼神扫了眼他仍旧掐在自己腰上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这样形容起来真挺贴切的。”
他忍俊不禁,松开她,下个动作竟又拥到自己怀里,“等你这次拍摄完成了,我正好也杀青了。我们回北京先领证好不好?不然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忍不下去了。”他笑着的声音低下去。
“其实……”她犹豫地把手搭在他的后背上,像是在默许什么,“也不用非得等到……”
他自然听得懂里面的意思,否定完说,“忍也忍这么久了,就让我信守对你尊重到最后吧。”
车内陷入沉默,窗外的风携着路边竹叶的清新气息送进车里,让人神经松悦,内心安宁。
“顾惟野——”
“嗯。”他应。
“你该不会是在利用我对你的同情心——骗我及早和你结婚吧?”
“等等——”他唇仍旧弯着,声音中反故意表现出不悦逗他,“你要和我结婚,原来是为了同情我?”
“我,我……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也……”什么叫挖坑把自己埋了,岑晓这会儿算是懂了。他明明就知道自己“同情”的是哪方面,还要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
“好了,既然你这么同情我。”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惟如炽目光难掩渴望,“那你先帮帮我吧。”
“好,怎么帮?”成年人的事她不是不懂,就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可当对方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答案时,她想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接触的一瞬间,似乎有道热流直冲向她头顶。岑晓全身上下很快变成了一块烧得透红滚烫的小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