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冢 第一章 极限速度

作者 : 为了信念

火车虽然是最为常见的旅途工具,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到了如今人们穿梭不断的时候,这里的条件就会变得很差。

这是广州到北京的列车,在不知拥挤了多久之后,终于缓缓地开动了。站台上听不太懂的叫卖声渐渐远去,留给耳畔的片刻清净却又显得有些孤寂。窗边的景色飞速地往后倒退着,当你很想看看或者数一数某些东西时,凌乱的思续则是突兀地闪烁在了脑海,片刻的慌神直接打断了你本来的愿望,直接而又无可奈何。

车厢里,拥挤的模样委实让人难以入目,由于已近黄昏时分,没有座位的乘客也显得有些累了,因为看里面这样的规模,每个可以挤进来的人其实都费了极大气力的。虽然广东的冬天其实也称不上温暖,但心急和烦躁却让这里的每个人都涨红了脸,隐隐地,你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微微泛着的汗滴了。

看到了这样的情况,聪明的列车员权衡再三,终于放弃了沿途的服务,车摇晃之间,每个人只有的方寸之地更显得弥足珍贵,这样的状况,别说是小货架了,人员落位之后,其实大家已经提不起任何上厕所的勇气了。

站在诗雅身旁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本来整齐的西装如今已经面目全非。这时车一个剧烈的晃动,也不知是周围的那个头颅碰了一下他的眼镜,一声呼痛之后,没有办法的他只能艰难地将自己的手臂沉重地抬了起来。可到了中途的时候,这位上班族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其他的乘客卡在了人群之间,眼看着眼镜都快掉下来了,这位男士赶忙找了最近的一个肩膀,就这样直接将自己的脸蹭了上去。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最起码对于诗雅来说是如此没错的。

耳畔的鼾声渐渐变得响亮,诗雅忍不住回头,狠狠掐在了父亲的大腿上,也许真的是气愤了,诗雅这次力道很大,下手又狠,这样直接就把自己的父亲疼得醒了。

“你个死丫头,发哪门子神经呢,对你爸下这么狠的手!”蓝正天瞪大了惺忪的眼睛,赶忙揉着自己痛得发麻的大腿,“爸这么老远来广州接你,你就这么对待我的?”

“你还好意思说?”诗雅小心挪了挪几乎已经没有了直觉的小腿,粉脸气得通红,“亏我还那么热心地接待你,可您怎么这样陷害我,您说说?”

“陷害?你这丫头,你这是栽赃陷害,懂不?”蓝正天大声道,丝毫没理会开始聚集在身上的几十道目光。

“你……”诗雅一阵气结,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不认账了,“就是你把机票弄消失的,对不对?”

蓝正天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睡意,看着自己女儿精致的小脸,他鼻孔向天道:“机票?不是在你那里吗?你自己弄丢了怪谁?”

诗雅瞪圆了明媚的大眼睛,此刻的她其实是不敢再说话了,她怕自己真的会仰天喷出鲜血来,也是今天,让她再一次知道了父亲无耻的下限,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诗雅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从小生活在北京的她一直都有一个小小的梦想,那就是等长大了以后可以独自去南方一趟,因为在她的童真里,南方的女子是婉约妩媚的。喜欢古文学的诗雅一直认为,婉约和灵秀才是女人最为唯美之处,再加上自己的母亲便是一个这样的女人,和美的家庭更是让诗雅的向往变得强烈。所以诗雅一直在努力着,上天是公平的,虽然它给予了诗雅荷花般的美貌与纯洁,但她确实付出了很多很多,多到现在,她几乎记不起自己童年的趣事了。

女人其实都有一个奇怪的心里,她们总是在谦虚的背后默默地、却又执着地攀比着什么,包括自己和家庭,朋友。今年毕业的时候,不想回去的她毅然地选择留在了广东,这个原因说起来有些好笑,最起码对于她自己来讲是这样的。

那就是,诗雅她喜欢粤语歌曲,她想学会!

于是乎,本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原则,诗雅她没有与父亲商量便做出了决定。当然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的子女们,天南地北的都远了去了。可是诗雅的母亲却是不肯点头答应的,虽然妈妈相夫教女了很多年,但这次态度的决然,诗雅也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蓝正天犯难了,妻子和女儿当然也有共同之处,那就是相貌几乎是同样的美丽,但不同之处在于,妻子决定的事情,蓝正天向来都会不遗余力去完成的,因为早些年来,一无所有的蓝正天就是因为这个贤良女人的支持,才有勇气走到了今天,可以说对于自己的夫人,蓝正天满是爱慕的同时,又夹杂着些许的感恩与佩服;可女儿不同,蓝正天清楚地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需要的是什么,他也不想去强硬地干涉一些东西。夹在两个女子中间的蓝正天没有了办法,只能亲自到了广州,他本打算凭着自己的口舌,争取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既能让妻子放心,也能最大限度地给与诗雅自由。可是父女二人真的谈了很久,倔强的女儿依然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满月复郁闷的蓝正天这时正好看到了女儿手里的机票,于是,作为父亲的自己就将火气撒到了这里……

而这个,也是如今诗雅愤怒的原因所在了,本来可以舒坦的旅途变成眼下这个模样,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愤怒的。

“爸,我终于知道了,行,是我的错。”诗雅受不了周围怀疑的目光,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父亲的面色已经让大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了。

“嘿嘿,丫头,其实坐火车也不错啊。”蓝正天看着女儿,小心翼翼道。

“我不想说话!”诗雅直接闭上了眼睛。

蓝正天百无聊赖,看看近一段时间女儿肯定是不会搭理自己了,想想自己这次来这里的目的,蓝正天不禁一阵无奈,眼神转动间,忽然前方一个男人的脸颊出现在了视线里。

虽然同样被拥挤,但这个男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焦躁和不满。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映衬下显得脸有些消瘦,但奇怪的是,本来一直看不惯长发青年的蓝正天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搭配貌似也不错的。

蓝正天开始注视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似乎车厢内的环境对于长发男人来说真的没有什么,摇摇晃晃间,这个男人看似有些单薄的身体脚下却没有移动一步!他就像是脚下扎根一样,无论身体怎样别扭和弯曲,他都能够在瞬间调整过来。蓝正天眯起了眼睛。

好事者是一个现象,就算在如此拥挤的车厢内,也会有人掀起大家的兴趣的。

“老乡,跟你玩个开心的,我这里有一百块钱,”一个男人随意从裤兜里模出了钞票,自己将双手放在身前做着比划,“你只要像我这样能在我松手之后夹住,这一百块就是你的,要试试吗?”

红彤彤的钞票打动了民工的心,这个老实的乡下人看着男人放手再夹住居然如此简单,自己忍不住动起了心思,“俺夹住了,当真给俺?”

“那是当然,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可不敢反悔,是不是?”始作俑者对着身边的几个人问道。

“不错,我们都可以作证,等这个老乡试完了,我们也来,这年头,这么好赚钱的差事可真不多了。”几个人附道。

“呃,如果俺夹不住咋说?”民工看着自己拇指和食指间的钞票,手有些抖了。

“如果你夹不住,那么给我10快就行,够意思吧?”

民工大喜,“来吧,俺试试。”……

蓝正天谈了口气,这种事情他可说不上话,正要伸个懒腰的时候,身边的女儿居然搭话了。

“又是合伙骗钱的,这把戏很多年前就被识破了,怎么现在还有人上当?”诗雅厌恶道。

蓝正天无所谓地笑笑,“这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看看,这老实人还是很上心的呢。”

果不其然,再试了第十次之后,民工无比心痛地将自己的一百元交了出来,他看着自己满是裂纹的双手,似乎在责怪自己不争气吧。

“呵呵,还有人赌吗?”赢了一百块钱的男人笑道。

诗雅偷偷对着父亲道:“切,他还以为真有人傻呢?人的反应速度是0.2秒左右,这还是极快的,可这点时间内,钱已经掉下去了,还夹什么?”

蓝正天点了点头,“不错,我女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诗雅听了这句话很是受用,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车厢内忽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就这样赌吗?让我试试!”

蓝正天循着声音看去,让他有些诧异的是,此时站出来的,居然是方才自己多看了几眼的那个长发男人!

“爸爸,怎么了?”诗雅当然将父亲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此刻的她,也瞪大了明媚的眼角,奇怪地看着这个挤过来的男人。

这是个很特别的人,对于这个即将受骗的人,诗雅还是充满了可惜,因为这个人给诗雅的感觉很舒服,很自然,虽然看着有些消瘦,但眼前的男人却很匀称。他的肩膀不是很宽,不过腰倒是很细,从头到脚也没有一件饰物,不像如今的很多人一样,手腕上和脖子上有很多杂乱的东西,甚至于,他连一块手表都没有。头发确实是有些长了,额角的轮廓也被遮住了些许,不过散乱的发丝之间,诗雅倒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很耐看的眼睛。睫毛很长但并不弯曲,眼角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知怎么回事,诗雅总觉的这道伤疤赋予了男人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男人挪到几人面前站定,随意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这个赌局有点意思,可以让我试试吗?”

看着几个家伙眼里泛着的乐意,诗雅刚刚想站起来提醒一下长发男人时,却被蓝正天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

“看看再说。”蓝正天眼睛里有莫名的光芒在闪动,因为就在刚才长发男人抬手的瞬间,蓝正天看到了让他似曾相识的那两个圆形的伤痕!

“呵呵,这个赌局我也蛮喜欢的,就让我父女一同做个见证如何?”蓝正天从座位上凑了过去,当然同时参与的,还有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长发男人有些愕然地看了蓝正天一眼,目光作了片刻停留之后,又对着诗雅笑了笑,“怎么?二位也想试试手吗?”

蓝正天摆了摆手,“兄弟想多了,我只是看看而已。”

长发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再次将目光定格在了诗雅精致的小脸上,似乎他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太过震撼人心了吧。

“唉,我说兄弟,你这样看着美女太直接了吧?”看自己手里的一百块钱居然没有引起这个奇怪男人的注意,设下赌局的家伙有些不乐意了。

“呃,开始吧。”长发男人收回目光,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钞票的中央处,准备妥当之后,示意道:“好了。”

人群开始了默默的叹息,当然诗雅也是其中的一个,可以说,眼前这个有些怪异的男人多少引起了诗雅的注意。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东西,虽然看着很是瘦弱,但脸上凸显的棱角却很分明,像是冷酷的嘴唇很薄,唇色也很淡,仿佛营养许久都跟不上了吧。这个男人身上兼具北方人的粗犷和南方人的阴柔,如此矛盾的元素却又神奇的在他的身上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出来,委实让人奇怪。

“爸爸,这人看着怪可怜的,就这么被骗了不好吧。”诗雅知道这件事要征得父亲的同意,可她又不忍心再看人受骗了。

蓝正天没有理会自己女儿央求的眼神,他只是把目光定格在了长发男人**出的手腕处,脸上少见的一副沉思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在想着什么。

看着伸出来的右手,拿着一百块大钞的男人心里嗤笑了一声:可惜了这副皮囊,居然就这么点智商。想到这里,出于对钱财的贪婪,一场完全颠覆世人的赌局,终于开始了。

一时间,偌大的车厢内居然没有了一个能够睡眠的乘客!就算是如此拥挤的情况下,大家依然尽力将自己的目光聚焦在这一小片的区域之内。在这里的人,除了如今还闷闷不乐的那个民工大叔外,看满车厢人的穿着打扮,那可都是有些学历和社会经验的人了,眼下这样早已被揭穿的骗局按道理来说应该深入人心才对,那个民工自然有上当受骗的可能,毕竟身份地位使然,可眼前这个有些俊逸的男人呢?看他的样子不应该有什么毛病啊?如此一个人难道真的瞎了眼上当吗?

似乎没有看到所有人讶然的目光,长发男人只是盯紧了悬在双指间的钞票。片刻之后见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忍不住道:“可以开始了吗?”

蓝正天握紧了拳头,而如今站在父亲身边的诗雅也不自觉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眼前这个男人的表情实在太过淡然了,学过心理学的诗雅如今可以断定,这个男人不是为了钱而来的,那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明明知道这样的赌局其实是个骗局!

明知道是骗局依然淡然地去赌,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他真的有把握!

蓝正天似乎看出了女儿内心深处的想法,稍稍侧过了脸之后,蓝正天清晰的声音传入了诗雅的耳朵里。

“看着并不傻,对吧。”

诗雅下意识地点点头。

迎着几百道期待的目光,设下赌局的男人和同伙们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凉意,难道说这个家伙真的能接住不成?狠狠甩了甩头之后,始作俑者还是把这个根本不切实际的荒唐念头驱赶出了脑海,因为没有人可以有这样快的反应!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虽然大家都觉得这种赌局不可能赢,但隐隐地却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旅途的劳累和疲倦是如此的难以忍受,他们也亟需有什么突发的状况来驱赶寂寞、振奋精神,如此的原因使然,反倒是大家都看好这个有些奇特的长发男人了。

在满车厢的寂静下,钞票终于松手了,丝毫不敢眨眼睛的众人看着迅速落下的百元大钞,都绷紧了心弦,两根手指与钞票之间,虽然只有那么极短的距离,但也就是这样不足一厘米的间隔让多少人煞费苦心。在这个世上,正常人的反应速度一个几乎固定的数值,无数次的试验也证明了极限是无法突破的,这也就是人类躲不开很多动物攻击的关键所在,因为它们的攻击速度大于你的反应速度!

然而,一切的定论今天却要更改,就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旅途中,在如此拥挤的车厢里,在这般多目光的注视下,生生地转变了!

在众人的眼里,不知道是钞票下落得突然变慢了还是怎样,就在很多人失望的叹气声中,那众目睽睽下平凡的两根手指,居然如同被施加了难以估模的魔法一般,无比准确地夹在了百元大钞的边缘处,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就这样堪堪地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奇迹。一时间所有人都恍若梦中,虽然这个梦没有丝毫的困倦之意,但当它活生生地展现在你面前时,你所能做的,也只有惊叹和感谢上天了。

因为真正的奇迹,向来是很吝啬的,它总会恰如其分地隐藏自己,在几乎不为人知的角落和事件内,真实地发生了和继续发生着,也许多数人会怀疑、会猜忌甚至不屑一顾,但还是有人亲眼看到了,这便足矣。

“大叔,这还给你了。”长发男人丝毫没有在意所有人惊骇之极的眼神,探手将刚刚赌赢的一百块钱递给了方才沮丧的民工,待得对方不怎么好意思地接下后,又再次收回了目光,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一个地方,也有一双无比炙热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终于,两人的眼神开始了剧烈的碰撞,虽然没有丝毫的敌意,但那种交锋却是真实地存在着,其中不同的是,蓝正天的目光里,包含着太多的兴奋与迫切,就像是多年未尝甘露的龟裂土壤一样渴求着希望的答案;而长发男人的目光里,闪烁的确只有古井不波的淡然,虽说这种淡然夹杂着些许的颓丧,但就是这样的纠结于矛盾,也第一次让蓝正天开始了对于自己判断的怀疑。

诗雅惊叹与男人极限的反应,都忘记了注意自己的父亲,直到男人慢慢挤到车厢边缘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伴随着列车节奏的声响,诗雅的耳朵里传来了父亲喃喃的自语声。

“聪明,真是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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