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这样答应了?”铜镜照面,嫣娘在丫鬟的服侍下在发髻上斜插上金镶玉的鹊尾朱钗。♀铜镜中一双美眸眼角如丹凤上扬,轻压唇纸,虽然难与那正值年少的当红姑娘相比,但也依旧可以看出当年风姿。
顺子一笑,知道嫣娘心中所想,眼神示意那小丫鬟接过手,一边服侍着嫣娘贴上钿花,一边答道,“这不正合您的意。”
钿花很是精细,是那京城有命的梅花屋做的,所谓梅花屋乃是取自南朝记事“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竞效之”,梅花钿装乃是此装的鼻祖。
嫣娘侧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还是你最懂我心。”
“不过,”嫣娘的手指抚上鬓角,眼神中露出一丝哀伤,“怕只怕那人不懂。”
“公子不知此事吗?”顺子眼神一动,但语气仍平淡如水。
“我自有打算。”嫣娘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凌厉,沉默许久,问道,“此事交予你办可好?”
顺子一愣,四目相接,不知嫣娘的眼中到底是何意思,低垂下头。瞬间心思翻涌,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是。”
安然随着领路的丫鬟由僻静的后院厢房搬到了前院侧房,虽是离开了那看押之地,但不难看出嫣娘她们对自己的防范。
“姑娘,东西放这儿可好?”婆子们倒是对她很是客气。
安然环顾打量着这房间的布置,摆设倒也简单,不过都精细了很多,周围也不见了原来艳俗的大红青绿。
看到安然眼神所及,那丫鬟乖巧地介绍道,“姑娘,床榻周围的帷幔已安排人换上了上好的月影银帐,便是阳光直射也是如月影般遍洒银辉。”
安然心中惊奇,这月影银帐究竟是什么材质,便是现代也没这么好的工艺吧,但却只是脸上淡淡地点头。
“下去吧。”屏退了打扫的丫鬟,房门被轻掩上,但不难看出那些丫鬟并未走远,而是侍立在门外。说是随时照顾着自己的需要,还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不安分吧。
安然坐到梳妆台前,铜镜毕竟不如现代镜子那么明亮清晰,这是她第一次得见安清妍的面容。
精致的瓜子脸,清丽的线条勾画出淡淡的娥眉,双眸似秋水含情,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安然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素面朝天的自己,这便是自己?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这张脸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算得上美人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呆在室内,这张脸稍显苍白,这一点苍白却显得那双含情的眸子少了灵动,多了些许忧愁。
安然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镜中的女子的手指也抚上脸颊与她对望。脑海中原先的模样已慢慢模糊,两张脸慢慢重合成一张面孔。
“小姐——”身后的小莲看到安然举动,轻声叫了一声,眼睛中似有晶莹的泪光。
安然心中一震。不问花开几许,只问浅笑安然。花安然,自己是花安然,既不是原来那个只会以死正名的安清妍,也不是那个遥远时空带着遗憾死于癌症的女子,她会比她们活得都好。
镜中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巧笑嫣然,眸子多了一份灵动,“小莲,我挺好的,不用烦心勾心斗角、担惊受怕,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小莲一愣,随即咬着嘴唇,狠狠点了点头,眼中没了之前的伤感,扁着嘴也不知哭还是笑。
安然被小莲的表情逗笑,回身伸手去骚小莲的痒,笑道,“看你这小妮子没事还掉金豆子,下次给我存好,我帮你攒嫁妆。”
这主仆俩正没大没小地嬉闹,门却被人不通报就吱呀一声推开。
两人侧头向门口望去,只见门口一个身着青绿湖衫的女子,背着光,脸上看不甚清,但身姿纤美,不由让人猜测她的长相。原先守在门外的丫鬟都恭敬地垂首施礼,足见来人地位。
女子笑而不语,径直走向安然。小莲一皱眉,心说进门怎么也该敲下门啊,径直往里闯。“你是谁啊?”便要伸手去拦。
安然抬手阻止了小莲,眼光与那女子相对,四目相接,安然嘴角微微扬起,问道,“不知安然该叫你顺子哥——还是顺子姐姐呢?”
小莲听自家小姐这么说,一愣,回头将那女子细细打量。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子打在那女子的脸上,眉清目秀,去掉在红妆的映衬下的那份女儿家的柔媚,细细打量五官,还真能找到那个布衫软帽、态度谦恭、却又精于算计的顺子的影子吗。
“你——”小莲张口结舌。
“正是在下。”那女子憨着嗓子应承道,抱拳施了一个小子的礼。
安然却并不意外,早在第一次见那顺子时,她便察觉出顺子很是不同。后来嫣娘安排顺子在她身边,多了打交道的机会,她便更加肯定那顺子是个女子。
“见过安然姑娘。”顺子恢复了女声,不算娇媚,却也是清丽悦耳。眉宇眼眸间少了少年人的英气,却是多了几分女子的温柔。
“不知安然姑娘从何时知道在下是女子的呢?”顺子浅笑问道。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察觉了你非少年郎,”安然一笑,“虽然顺子姐姐举手投足间已然很是逼真,但是看你喉结和鬓脚遮住的耳朵上我便知道了。”
“安然姑娘竟是如此有心之人,竟一眼识破我的女儿身。”顺子点点头,心中颇感惊讶,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安清妍大病刚醒,初见嫣娘,寻常女子早已被吓住,哪还有心去观察这些?
“安然也算和姐姐有缘,未想能得见姐姐真实的清丽容颜。”安然一笑。
顺子心中一动,便是自己也未想到还有机会穿上红妆吧。
“是了,我们也真是有缘。”顺子点点头,“从今天起,我便是姑娘的姐姐了。”
安然一愣,却不知顺子的意思。顺子身后的丫鬟一齐施礼,“恭喜姑娘,得遇顺心姑娘栽培。”
原来这青楼的清倌不同于红倌,红倌只以美色侍人,花儿虽美掷重金都可采,是青楼平日里的稳定进项。但若说一家青楼在业界的地位,那拼的就是软实力,才貌俱佳的清倌乃是高档青楼万金难求的角儿。
在京城这种地方,能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但那些真正能给青楼带来名望的,却是那些有名望的名门子弟和出名才子。而想吸引这些人来,就要靠可以和这些人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弹琴抒怀的清倌。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种宛若天上明月般可望不可即的清倌以卖艺不卖身自诩,却有许多大有名堂的金主儿来捧。
不过,青楼的清倌不是说谁想当就有人捧,一种靠的是实力,但这往往需要青楼砸重金、花费大量精力、物力培养、年复一年的一点点积累人气。还有一种便是大家都心领神会的所谓“玉兰之交”,青楼里名为姐妹,实为借姐姐的芳名出头,但这需要姐妹双方互惠互利,而大多有这样实力的清倌不会随意收人当“姐妹”的。
“很多清倌是从小培养的,有些大的青楼为了巩固地位,往往收来底子好的小女孩,从很小便开始训练,只为的几年甚至十年后这些女孩的一鸣惊人。”顺子,或者应该叫顺心嘴角噙着淡淡的苦笑说道。
安然看着顺心的表情,“顺心姐姐是什么时候当上清倌的呢?”
顺心脸上虽仍保持着淡然的笑意,可是眼中却不由得一动,“我吗?太久了——记不清楚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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