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翎的嘴角微微扬起,似带着一丝自嘲,“当真是烟花易冷。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恐怕比这烟花更易冷的便是人心。”银质面罩后的眼光中闪现出一丝寒意。
安然心中一直存着儿时的那个梦,她微微蹙眉。在她心中烟花是代表温暖的,是代表喜悦的。而在翎的心中,那夜空中绽放的星星点点,却似比他的面罩更为冰冷。
“你可知今日宫中为何要燃放烟花?”翎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有一股压抑在胸中的情绪在隐忍。
安然摇摇头,她不知,虽然她曾与那宫中近在一轿之隔,却最终没有迈过那一步。而失之交臂,差之千里,昔日的皇子妃现在不也落得和这青楼中的采花贼俩对月谈心了?她嗤笑,叹了口气,仿佛之前的郁闷也随之化解。想得开便是天堂,想不开便是地狱,原来天堂和地狱真的只是一线之隔。
“为何?”安然轻声问道。
“今日,便是当今蓝皇后的寿辰。”翎缓缓说道,两人离得这么近,安然能听出他深吸了一口气,刻意做出一种淡漠,“而这样的烟花要燃放一夜,以示恩宠。天下的女子所求莫不过如此吧——”嘴角一丝冷笑。
这便是天家的威严吧。让你荣,你便宠冠天下,恩泽亲族。同样,让你败,安然想到那个老谋深算,一面都没见过的宰相爹,还有那些无辜被牵连的安府下人,你便是死而后已也休想抱住身后之名。
安然冷笑一声,“这样的恩宠?恐怕不要也罢。若是无福之人只怕消受不起。”
“什么?!”
安然的手腕猛地被扯过,拉扯着安然的身子扭转,正对上翎愤怒的眼神。♀翎私下对着安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嘴脸,第一看到他发怒,竟有种逼人的威严。
安然一愣,却随即扬起脸,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两人仿佛两只斗鸡,吓得小莲手足无措,看着安然被紧捏着的手腕,一咬牙,捡起一块石块就要砸下去。
“罢了—你不会懂的,丈夫对女子意味着什么。”翎蓦地甩开安然的手臂,眼中的怒意渐渐退去,与之同时退去的还有之前的伤感,眼神流露出一丝清冷,“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随意说起,你可知,你随口的一句会带给你家人怎样的灾难!”
安然撇开头,一手抚模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冷哼一声,“我又没有家人了。”那眼中有痛似比天上轰然炸开的烟花更刺眼。
翎的一怔,眼中私有一丝震动,嘴唇动了一下,却被安然扬手制止。“打住!”
“如果你想安慰我,那就不必了。”安然扭过头,不想让这人看到突然涌上心头的软弱。前一世,她为赌鬼父亲还债,今世未曾见过那个宰相爹爹便已可能从此天人两隔。本以为已经看透了亲情,但——当想到母亲时,却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的倔强与其说是坚强更似乎是倔强。
“是么,我本来也没想要安慰你。”翎撇过头去,可是眼中却闪现出一丝柔软。“总好过,有家人相伴却如履薄冰的感觉好。”
如履薄冰?想到有些女子不得丈夫怜爱,连带着孩子也受到轻视,安然转过头,“你爸是不是娶了很多老婆?”
突入其来的一句话将翎问得一愣。♀翎语气不善地答道,“你想说什么?”安然看他戒备的眼神,不由得轻笑,“不过是臆想一下,”见他疑惑,解释道,“看你如此愤恨,这种看似普天同庆的浮华,可见你内心的孤寂。语气中又对亲情如此冷漠,更看出你童年不幸福,缺少父母之爱。”
翎的眼中似有怒意一闪而过,蓦地便要起身。“怎么?被说破心事恼羞成怒?”安然调笑,“那就不要没事来招惹我,还看似要和我谈心!”
“你——!”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冷哼一声,眼中的阴郁似团浓墨,“人家女子都是温柔体贴,你却偏偏逆道而行。”
两人寂静无语,良久,翎似乎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问道,“你却又是如何猜得的?”
“猜?”安然嘴角轻扬,只是那笑却有丝苦涩,“何用猜测——”袖手抱怀,这秋日果然凉了许多,“因为我也有这样的经历。”
翎的眼光闪动,似意外安然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颗烟花在夜空中炸响,他别过头,叹了口气,“你这个女人——”顿了顿,似是实在找不到适合形容安然的词语,只得作罢。
见翎的表情为之一轻,安然拍拍衣服,“晚了,今夜本小姐有病在身,您老随意,我就先回去睡觉了。”烟花也看过了,心情也转好了,事情也想开了,她这一晚上也算是没白折腾,剩下的就是养病了。
她起身欲走,却听翎蓦地说话,声音不高,但却仿佛一根手指戳到她的心上——“今天——本是我母——亲的忌日。”
安然一愣,慢慢转过身来,却见那个家伙眼神有些空洞地仰望着天空中的烟花,白衣袍袖仿佛鸟翼般铺散在秋千上,仿佛一只离群的孤雁,竟显得如此孤寂。
此时此刻,她的母亲在异时空在干嘛呢?白发人送黑发人,跟着父亲苦了一辈子的母亲,那个教她坚强,自己却背着她偷偷抹眼泪的女人。是在包她最爱吃的的饺子?还是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中层出不穷的广告?想到这里,她的心一酸。
“小莲——”安然叫了一声。小莲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安然指着梨花树下说道,“帮我把下面埋着的酒给我起出一瓶来。”
“啊?”小莲有些吃惊,“现在起?小姐不是说这种葡萄酒是放得时间越长越香醇吗?”
翎目光一动,“你还知酿酒?”似是有些吃惊,“原来你那珍而且珍埋在梨树下的宝贝竟然是酒罐子?”摇摇头,似是很难相信一个女孩子家竟然这副德行。
安然一横眉,“果然是宵小之辈,竟偷看我埋东西。”掐着腰,对那个翎进行目光上的谴责,亏她还好心打算和这个家伙杯酒泯恩仇呢。又转过头对小莲点点头,说道,“挖吧,现在就起出来一瓶好了。”
小莲小心翼翼地挖出一个雌黄瓶子,盖子用红布和泥巴封上了,这果酒也其实不难酿。将葡萄等水果洗干净捣碎果肉,滤过几遍,加上普通的酒压上便可以进行发酵。安然以前是自己酿过葡萄酒的,既是自己酿着玩,当然也可以用来安眠外加美容养颜。
更主要的是,安然一直有个很小资的想法,学着那电视剧里的模样,想着婚礼那天可以开瓶与自己生日相同的红酒,没有红酒就自己酿个葡萄酒,也算别致。
看安然手中托着大肚子瓶,一开盖子竟然一股异香气扑鼻,翎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这是什么酒?”
“这个嘛?”安然想了想,“妍氏果酒,一杯包你开胃,两杯包你叫好,三杯、四杯下了肚——”她突然想起当年看过的一个小品叫《报菜名》,学着黄梅戏的架势唱道,“只见你的小脸啊,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
本来还一脸期待的翎果然黑了张脸,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阴沉着的脸,安然看得好笑,也不逗他了,“这壶酒,可算是我的珍藏。这次我们就来个借酒消愁,英雄一笑抿恩仇如何?”
却见翎白了安然一眼说道,“不会用成语就别用。什么借酒消愁,我反正没有什么可消的愁。”这个家伙还嘴硬,“至于英雄嘛——你算吗?”安然狠狠瞪了这个家伙一眼。
“特特地送上美酒,你这是打算将我灌醉,好偷偷一亲芳泽?”安然算是发现了,这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倒是挺会瞎想啊?本姑娘可不是你这种人!”上下打量这个家伙一番,免费送了他一个白眼。翎倒是不气,嘴角一抿,“上次见到你对那玉蝶儿那般上下其手,便知道你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嘴上虽是这么说,却伸长了手,一把夺过安然手中的酒杯,“即是天涯落人,今日我就舍命陪女子了!”
“你这个家伙也真是讨厌!”安然拿过小莲递过来的酒杯,也满了一杯子,端在手中,“不过看在你上次帮我对付玉蝶儿,还送了我一笛一琴的份上,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得亏你还有点良心,记得我的好啊。”翎的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嘴角轻扯虽是这么说却也酒杯轻碰,仰头干了。
果酒入口醇香,有丝果子的涩,但却又,侧头一笑,“未想到你酿酒倒是个好手艺。”说得安然一笑,可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果然是劳碌的命。”惹得安然又是一个白眼斥候。在舌间又留有一丝果子的清甜,当真值得回味,翎砸吧砸吧嘴。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