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一名年轻的横拦营士兵向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战友说道:“昨夜有人行刺顾将军!”
“啊?”几名士兵迅速围了过来,发出了几声惊呼:“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不远处的另一些士兵也竖起了耳朵。
“嘘!”年轻的士兵将食指压在唇边,很是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得意洋洋说道:“是昨晚值夜的队伍里传出来的,听说将军帐篷外站岗的两个卫兵都被杀害了。”
这次,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追问道:“将军怎么样了,有没受伤?”
“你们说呢?”年轻士兵昂起了头,有些傲然道:“咱们将军的身手咱还不了解么?刺客自然是没有得逞了。”
“哦。”众人都吁了口气,放下心来,然后又好奇地追问:“那刺客呢,可有被拿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额,那刺客很是狡猾,一击不中立马逃之夭夭了。”年轻士兵想到顾将军没能留下那刺客,有些尴尬,是以含含糊糊带过,接着说道:“现在顾将军带领我们把羽族东线联军围得水泄不通,困死在这,谁会派刺客来行刺将军,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继而义愤填膺,又是大肆问候羽族的各代亲戚。
“我说这群羽族真是一群懦夫,没胆出来打,就躲山上跟我们玩阴的,算个球啊!”年轻士兵愤愤说道。
然而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让他有些纳闷,他放眼望去,场中一片安静,身边的士兵们全部抬起头朝一个方向望去。他有些模不着头脑,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那边是刺天岭的所在,清晨,刺天岭上弥漫着浓厚的大雾,犹如天边的云朵坠落到了刺天岭之上,在氤氲中只剩下隐隐的轮廓。此刻,有无数道身影划破了雾霭,从刺天岭上纵身跳出,坚毅,决绝,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往无前。
“他们这是要干嘛,跳崖自杀么?”年轻的人族战士失神地问道。没有人能回答他,众人心里都大惑不解,泛着跟年轻战士同样的念头。
刺天岭刺向苍穹的峰峦阻住了南北对流的风,羽族在无风的地方,可没法滑翔多远,他们甚至到不了人族营地面前,等他们降落到了刺天岭下,进退不得,只能陷入人族大军的剿杀,万劫不复。那他们这是干嘛,难道真是刺天岭上已经弹尽粮绝到了无法支撑的地步,骄傲的羽人们不甘束手就擒,决定跳崖明志,拼死一搏?
在人族军营中万千士兵讶异的目光中,羽族的战士如同一片片轻盈地树叶,从刺天岭这棵参天大树上飘落,空气中,又忽然响起了密集的破空声。
“敌袭!”有些人族士兵条件反射地喊出声来,这些破空声他们太熟悉了,那是羽族的长弓射出的箭矢发出的呼啸声。然后他们又反应过来,刺天岭离他们军营很是遥远,纵然以羽族的射技加上刺天岭的高度,也不可能射到这来,不然羽人早就这么干了。那羽人没事乱射什么箭,浪费弹药么?人族士兵们更是疑惑,片刻之后,他们目瞪口呆,人族军营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密集的羽箭,在风中呼啸着,撕裂了空气飞过,从跳崖的那些羽人脚下飞过。跳出的羽人,扇动着翅膀,足尖点在飞行的箭矢上,借力滑翔。羽箭连续不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道洪流,而刺天岭上羽人纷纷跃出,他们像一群勇敢的冲浪者,踏着羽箭交织的洪流,向前冲击着,飞翔着。
刺天岭上羽族精准的射技保证箭枝能够准确地送到相应的位置,没有误伤,而跃出的羽人战士们借羽翼维持平衡,他们用轻盈的舞步,在箭矢上跳跃着,奔腾着,如同参加了一场盛大而华丽的舞会,踏箭起舞。
箭矢的冲击力加上羽族羽翼的扇动,终于让羽人得以在空中展开了滑翔,跳出的羽人越来越多,如同一棵大树上的枝叶延展开去,遮天蔽日。他们飞翔的身影,盖住了人族军营的上空。
难以置信的人族士兵们,心神摇曳,仿佛身在梦中,直到一阵密集燃烧着的箭矢,从头顶覆盖了他们的军营。
“敌袭!”人族士兵们凄厉地喊道,每个人都知道羽族或许会垂死挣扎,但没有人料到羽族会用这种方式给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高高飞翔天际的羽人,用浸过火油燃烧的箭矢,亲切地问候着人族军营的每一个角落,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人族一阵大乱。烽烟四起,警钟声,惨叫声,命令声,喊救火之声,召唤医官之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夹杂在一起,混乱不堪,到处都有人族士兵们没头苍蝇般乱窜。
刺天岭方向,喊杀声四起,剩余羽族全军从山脚下步行冲来,他们再一次用燃烧的箭雨倾洒在人族军营,让本想重新组织起来人族军队,又遭遇了一阵惨痛打击。
空中滑翔的羽人战士们,最终插入了人族后方的的补给营地,然后开始降落,人族的后营,又开始火光冲天。在滔天烈焰中,放完了火的羽族空降兵,从后方杀向人族军营,和羽族刺天岭那边冲过来的主力一起,对人族首尾夹击。
三十里外,风万里看着远方人族军营的骚乱喧哗和冲天火光,动容不已。
羽族东西线溃败,国内已乏可用之将。年轻时被称为“风虎”的扶摇国国主风万里,临危受命,统帅各部凑出的七路援军,赶到刺天岭外围援助羽族东线联军。风万里为了打开个缺口,让刺天岭的羽人突围,曾亲自率军冲击人族军营战阵,然而顾横行防得滴水不漏,风万里七战不胜,始终没能给刺天岭羽人制造突围机会,心中一直焦躁不安,他知道刺天岭上已经撑不了多久,可他又实在拿顾横行没办法。难道羽族真会主力覆没在刺天岭,由此走向衰败?
可现在,人族军营仿佛遭遇了极其猛烈的袭击,虽然不知道刺天岭守军是怎么做到的,但风万里知道这是绝不能错过的良机,他内心隐隐看到了希望,捕捉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他转过头来,强自按捺激动的情绪,然而脸上青筋狰狞地跳跃出卖了他心中的热烈,他望着身后同样有所察觉而开始雀跃的羽族战士们,咧嘴一笑道:“弟兄们,咱们再去给人族添一把火!”说着,他举起黑牙大刀,指向人族军营。
“杀!”七战未胜的羽族援军们早就憋了一口气,无数兵刃指向前方,随着一声怒吼,杀向了人族的军营。这是压垮人族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刺天岭为中心,从高空中看去,大地上仿佛盛开了一朵绚丽的花,刺天岭杀下山去的羽族主力是花心,人族的军营里冲天的烈焰,激烈的厮杀构成了这朵花妖冶的花瓣,外围焚烧了人族后营辎重的羽族空降奇兵是诡丽的花冠,而更外围,七支蜂拥而来的羽族援军则是添上浓墨重彩的花萼。
人族首先被羽族踏箭飞来那一阵闻所未闻的空中打击给打懵了,然后粮草被烧,首尾被夹,最后被羽族援军加以冲击,终于完全溃散。乱军漫山遍野地四散逃去,而长久憋了口闷气的羽人们跟在后面追杀不已。人族惶惶然争相逃窜,一路上旗帜、铜锣、兵刃、衣甲,散落得满地都是,士兵们为了能顺利逃月兑,把这些影响逃跑速度的负重都丢下了。
胜利来得太过突然,上一刻羽人还在为自己弹尽粮绝将要面临的悲惨而慷慨壮烈,准备奋死一拼,就算死也要从人族身上咬下块肉来,下一刻人族仓皇逃窜如丧家之犬。如同一个原本风萧萧兮易水寒抱必死决心准备跳河的人,跳下去后忽然被告知是去参加龙王水晶宫里一场华丽的盛宴,吃饱后还可以狩个猎吃点海鲜消遣消遣,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羽人没能一下子完全消化,转过弯来。这不是梦么?好吧,那真是太戏剧化了。
羽人们的迷糊,终于让人族的残兵得到喘息之机,丢盔卸甲之后,撒开脚丫逃走。人族主帅顾横行,在乱军之中失散,下落不明。
李昂倒一直没忘记自己对翔芸长老的承诺,想要找到顾横行,将之杀死,虽然现在杀不杀他好像意义不大了。但失手了一次的李昂,有着刺客的固执,他藏影匿形的身法,哪怕在乱军之中,也极具威效,在他小心翼翼的遁隐中,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于是他一边藏匿着,一边寻找顾横行的下落。然而,在这样的乱军中,要想找到败军一方的主帅,谈何容易,只要顾横行不傻,早跑远了,就算顾横行藏起来了,在这么大战场上,也等同于大海捞针。
顾横行傻么?好吧,这问题是个很冷的笑话。李昂无奈地想着,难道我隐退二十年后重新出山的第一次出手,就要把当年第一刺客的传说交代在这了吗?不过,今天羽族身陷绝地的反戈一击,这神一般的逆转,一定也会成为传说,是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