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幽兰谷西岸的人族守军,这几日来接纳了不少从刺天岭溃败下来的残军,他们一边将这群败兵收编,一边翘首以盼祖龙城哪位将军会来统领。然而人族守军望穿了秋水,也没盼望来哪位大将,反而是南面,羽族翼北炽率领士气大振的羽人杀气腾腾赶来了。
人族守军一面就着营寨死守,一面派人前往祖龙城求援。求援的情报送达柳坚营的手里,登时让柳坚营惊诧莫名,元帅不是亲自赶过去了吗?怎么回事?他心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急令祖龙城派出斥候往南搜索。终于,一队斥候在雪原上发现了成天赐几乎被积雪掩埋的尸体,将他转移到最近的幽兰村,同时将讯息飞报祖龙城。
噩耗传来,举城震惊,整座祖龙城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成天赐一直以来都是这座城池的守护者,从望海城到祖龙城,他在这片土地奉献了最宝贵的年华与心血,这座城里的百姓无不对他爱戴有加,他的离去,让全城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祖龙城新的主帅柳坚营,也一连几天都神色恍惚,他原本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将,是成天赐慧眼识英才,将他拔擢到更大的舞台,绽放出更华丽的光彩。对柳坚营而言,成天赐不仅是他的伯乐,更是他的恩师,他的兄长,可现在,这个可亲可敬的前辈,已经永远的离去了。
柳坚营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甚至无心处理祖龙的公务。他呆呆地坐在祖龙城元帅府内,看着那熟悉的陈设,想象着那位朋友依旧坐在对面,音容宛在。
“元帅!”柳坚营空荡荡的心中宛若针扎,紧紧握住了拳头。忽然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厉喝道:“来人!”
门外的卫兵沉默地走了进来,元帅的离去,让这些卫兵也失去了活力。
“大小姐呢?她怎么样了?”柳坚营得到成天赐逝去的消息后就懵了,直到现在才记起,成天赐的妹子成天佑还在祖龙城,身为成天赐最亲的亲人,她得到这噩耗,恐怕更为伤心。
卫兵一怔,他们也全然忘记了大小姐回来了,于是把赧然的表情写在了脸上。
柳坚营看到他们的脸色,挥了挥手道:“赶紧派人去看看,不过不要惊动她。”
“是!”卫兵行礼退了出去。
然而过不多时,卫兵们闯了进来,脸色煞白道:“大小姐不见了!”柳坚营腾地站起身来。
成天佑失踪是有先例的,上一次她偷偷溜去了被羽族攻打的天泪城镜湖居,险些身陷其中,幸而被风破野闻讯救回,这次,她得到兄长去世的消息,又会做出什么事?
……
一匹白马孤单地在苍茫的雪地里小跑着,马上是一个清秀的少女,她秀美的脸庞此刻却是一片惨白,没有丝毫血色。她的瞳孔仿佛散了开来,没有半分神采。
最亲的亲人忽然之间永远离去了。成天佑到此刻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只是纵马出城,朝南而去,她要去再看哥哥一眼,或许,这只是个恶意的玩笑吧,哥哥没死,等她到了幽兰谷,哥哥会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袍,带着一贯温纯的微笑,疼爱地看着她。
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铅色云层,令人无比压抑。大地间绵延着令人绝望的纯白,连远山的轮廓,都亮得刺眼。成天佑没有归心似箭,纵马狂奔,她只任由白马小跑着朝幽兰谷而去。那里,迎接她的是什么?是对噩耗的验证,还是一个恶劣玩笑所带来的惊喜?她的心中既隐隐有所期待,又惶然不安,矛盾到了极点。这段路,短暂而漫长。
“小妹,哥当上了将军哦!”年轻的成天赐自豪地说道,举起了幼小的她旋转着,半空中是她咯咯的笑声。
“什么,你想去战场,那可不是玩的地方呀,好吧好吧,怕了你了。”苦笑的成天赐拗不过她的娇嗔,举手投降,偷偷布置让她去了万无一失的战场。
“嘻嘻,小妹,心动了吧,那年轻俊杰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啊,他姓风。哎呀,别拽我胡须,我是元帅呐,给我留点面子啊!”成天赐清隽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然后被她羞怒之下扯了胡须而告饶不已。
“来人,把大小姐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要让她到处乱跑!”成天赐听到她想去危险的地方,拉下脸来命令士兵。
“那好得很啊,等哥哥去办完事,再来给你准备嫁妆。”成天赐哈哈大笑说着,让她娇羞不已。
那便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了,难道真的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么。亲近熟悉的人,以前相处的一幕幕还能轻易地在眼前闪现,可这个世界上,却从此失去了他的消息。一种孤独感攫住了她的呼吸,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淌过她娇女敕的面颊,天地间响起了一阵喧哗。
是的,喧哗,这不是成天佑心神恍惚的错觉,她抬起头向南边望去,如雪苍白的地平线,涌现了一道长长的黑影,那是一大片的人在奔行,他们奋力奔跑着,朝这边冲来。他们穿着人族的衣甲,打着人族的军旗。
然而,旗帜是残破的,衣甲是不整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惶、绝望。万千人族战士们在逃窜,是的,他们是溃兵,在他们身后,羽族整齐的军容出现在地平线,他们举着兵刃,迈着一致的步伐,追杀过来。
这一年冬,羽族翼北炽、风万里率主力击溃幽兰谷人族驻军,一路追杀溃军,兵锋直指祖龙城。成天赐之妹成天佑,孤身单骑,于幽兰谷遇败兵潮,没于乱军之中。
……
在人族西线军营,风破野一直在以优势兵力和羽族风猎影交战,大占上风,打得风猎影的骑兵不断缩水,东奔西逃。于是风破野让成天佑回祖龙城,并放出豪言,用不了多久人族将会获得胜利,到时就和成天佑成亲。成天佑羞赧地捂着通红的脸蛋儿跑了,这让风破野心中也暗笑不已。
然而没过多久,风破野便接到刺天岭战败的情报,顾横行遭遇到了羽族匪夷所思的反击,这让风破野倒抽了一口凉气,看来这场战争又要延续下去了。正在他神色肃穆,考虑如何面对今后严峻形势的时候,又收到成天赐殒命的噩耗,饶是他一向冷酷狠决,淡漠无情,听到消息后也把自己关在营帐中,三天没有出来。
成天赐是他的挚友,是他的知己,若非成天赐相邀,他可能还在幽兰谷西边的山林里隐居,在苍松之下,饮一杯清茶,闲看松子掉落敲打着棋盘。可现在,一生的知己已经远去,风破野紧捏着拳头,喉咙里低吼着:“你这个混蛋,怎么能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他为逝者哀伤,更为生者惆怅。成天赐逝去,成天佑该会如何哀痛欲绝啊!想到那个活泼可爱,精灵古怪的女孩儿从此郁郁寡欢,风破野的内心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的痛。
“嗡”看不见的波纹在传递,风破野感应到了身上的符纹亮起,心头一沉,这是人族最紧急的讯息传递——千里传音符。又发生了什么,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是点亮了符纹。
柳坚营传递来的语音在耳边响起,风破野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变成了一片空白,他一个趔趄,扶住了桌案,僵直的手指用力攥紧,深深嵌入了木头里,柳坚营传来的消息只有七个字:“成天佑没于乱军。”
风破野三天不曾掀开的营帐里,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嘶吼,悲伤,绝望,哀痛欲绝。
长长的嘶吼声划破了夜空,在人族西线军营里回荡,惊醒了无数入睡的士兵。
“将军!”夜里轮值的士兵们迅速赶到了风破野的营帐外,他们想要冲进去,却给澎湃的气劲弹了出来。风破野的帅帐被鼓囊囊地撑起,,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在酝酿爆发。
“将军这是在破境!”没穿好衣甲的副官匆匆赶来,看到眼前这副场景,神色肃穆说道,他是一个履霜境的高手,察觉到风破野营帐里气机的节节攀升,那种力量,让他这个履霜境武者都感到恐怖战栗,这个军营里,没人能在此刻踏入风破野的营帐,那强悍的力量,会把外来突入影响平衡的一切事物给弹飞出去。
于是,副官只好带着士兵们,围在风破野的营帐外,紧张地等待着。
副官感知着那股力量的变化,风破野之前是渡劫期的高手,此刻气机不断攀升,在副官的感知中早已越过了两个层次,渡劫后是寂灭,寂灭后是大乘。将军一举突破到大乘境了?副官心头骇然,他就没听说过这样的破境速度。
更让他惊骇的是,营帐里气机的暴涨还没有停止,依旧在攀升。这……这不可能,副官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营帐中刮起了剧烈的风,副官和战士们都站不住脚,被逼得后退了数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