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然会向着自己的儿子,毕竟太子连一个太医都斗不过,将来如何执掌朝纲,虽然他心里对这个儿子一肚子的意见,也不想让他在这儿下不来台。他拿白眼一瞟邓大夫,缓缓伸出一只手来,“你来给朕号号脉。”他现在已有杀人之心,只要邓大夫出哪怕一小点纰漏,他这碗腊八粥是铁定喝不完的了。
“臣,遵旨!”说罢邓大夫跪在地上,扶着皇帝的手腕,三个指头轻轻搭在皇帝的手腕上,仔细地听着。
“朕可有病?”皇帝面无表情地问道。太子一听这话,顿时欣喜万分,他猜到了皇帝想要干什么,心说这一下看你如何月兑身?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等着好戏登场。
邓大夫一听皇帝话里有话,立马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应对,免得阴沟里翻船,他缓缓说道:“圣上龙体康泰,只是过于操劳,多注意休息,多吃些清淡饮食,必能延年益寿。”他万分小心地应道尽量不说那些能让皇帝抓到半点把柄的话。
“哦!你的意思是朕的寿岁还挺高的,那你说说看,朕还有多少年阳寿?”话一出口,刘公公朝太子直使眼色,看他们眉飞色舞的模样,邓大夫马上就闻到了血腥味,觉得脖子后头凉嗖嗖的,心说你们放着国家大事不管,专门来找我这个小小的太医的晦气,今日看我如何涮你们。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圣上,自古从医者只救人生,不断人死,今日既然圣上问起,微臣不敢有所隐瞒,还望圣上恕罪。”
他还真敢给皇帝断生死,这一来皇帝心里可就打鼓了,万一这老头说的日子太短了,就算将他剁碎了喂狗,窝心的不还是自己吗!可不让他说的话,自己又开了这口,旁边还有个急于想知道‘答案’的太子呢。再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游方郎中,瞧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指不定他还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当“大行皇帝”,这可如何是好呀?
邓大夫见皇帝直抹额头,暗自得意,并不打算给他太多想主意的时间,“圣上,微臣斗胆,请问圣上今年高寿?”皇帝心道他居然问起这个来了,看来他已经算准了朕没几年啦!他后悔啊!当初什么不好问偏偏问这个东西,白白便宜了身边这个“好”儿子。
皇帝还没答话呢,刘公公居然抢着回答了,“你难道不知今年乃大中祥符三年吗!圣上春秋五十有一。”话一出口,再看皇帝的脸色,一副要生吞活剥了他的模样,吓得他赶紧闭了嘴。
“哦――!”邓大夫“恍然大悟”,他正掐指算呢,边算边摇头,好一副捶胸顿足、痛彻心肺的模样。
皇帝看着他这模样,心都凉透了,心说只要你敢说出来,看朕不把你给阉了。
“哎!据微臣测算,圣上阳寿只有……”他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那个望眼欲穿的太子,缓缓说道:“圣上阳寿尚有九千九百四十九年。”
太子一听这话,差点没跌倒。皇帝怒气冲天地站起来,大喝一声:“混账,那你能算得出你什么时候见阎王吗?”没想到自己堂堂一国皇帝却被一个小小的太医给涮了,能不发火吗?
邓大夫反正得罪过皇帝好几回了,也不差一次两次,但见他不慌不忙地说:“启奏圣上,微臣只比圣上早走一天。”
太子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跑进来拖着邓大夫就要走,皇帝大手一伸,“慢!放了他,没朕的旨意,谁也不准动他一根寒毛。”他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父皇――,您这是……”太子极为不解。
皇帝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未免也太性急了点吧!”
“儿、儿臣不敢。”太子唯唯喏喏。
“哼!起驾!回宫!”皇帝怒气冲冲地喝道。
荆州城,邓关这是第二次来这儿了,上一次没怎么看清楚明白就走了,这次得好好瞧瞧。“听说书的讲,关老爷大意失荆州就是这儿。”他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挠挠后脑勺,“他怎么会这么大意呢?”这事他想不明白了。还是南门外,码头边,他在一个小草棚子内享用一种当地的小吃,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反正就是用一个大炭火盆,上边再架上一个大大的铜盆,盆内满满当当的煮一些乱七八糟的吃的东西,这些小吃食都是穿在竹签上的,有莲藕块、芋头片、土豆片、豆腐干、白萝卜、鸡蛋、肉干……等等,荤素皆有,不一而足。旁边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蒸笼,里边蒸了一些包子馒头等面食。在这大冷天的能吃上几串香辣的小吃,再吃上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这还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还是上次那家小店,夫妻两还是那么和气,邓关记得那时候他还给两位女扮男装的姑娘解了围,这码头上迎来送往的人有那么多,对于一闪而过的邓关没多大印象,女掌柜的笑嘻嘻地招呼着邓关,“客官,这是小店刚煮的,正热乎着呢。”
邓关一看,这家的买卖还不错,三四个大盆都挤得满满当当,唯独旁边一个铜盆却一人也没有,看模样,正如她所说,八成是刚刚端出来的,他也不客气,在铜盆边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先将脚搁在炭火盆边上暧和暖和,“店家,先来几个肉包子,再来一角烧酒。”他吩咐道。
“好咧!您先用着,这就上。”说罢女掌柜转身张罗去了。别看这锅乱七八糟的吃食看着不怎样,可味道却不比酒楼的差,邓关也不管荤素,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包子端上来,酒也烫好了,这大冷天的,能吃这么热乎乎的一顿还真叫人无比畅快。他正吃得不亦乐乎,旁边来了两个人,他头都没抬,不过看他们脚下花花绿绿的裙子,应该是两个姑娘无疑。这在大宋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个时代的女人比男人还要疯,往往能从臭哄哄的男人堆里突然冒出几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来,这等小吃摊有大姑娘在也就不足为奇。
自打香风拂过,旁边几个大锅的“吸溜”声就明显的低了很多,不用问,他们都在抬头看呢,有的人还极不自觉地流下了长长的口水。这两个姑娘也真是的,哪儿都没去就直奔邓关这锅。
“大小姐,您非得要上这儿来,您看,就这儿还有一锅,可惜,让这么一块黑炭占先了,真晦气。”
“出门在外,哪来这么多讲究,就在这锅吃,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哎呀!公……小姐,奴婢哪敢啦?奴婢就舍命陪君子,只是闹肚子的时候可别怪奴婢没提醒您。”
“就你多嘴,还不快坐下?”这小姐喝道。
邓关始终没抬头瞧她们一眼,专心致志地享用着锅里的东西。吃这东西有个讲究,抓起一串咬了一口之后就不能再放入锅内煮了,每人面前有个小瓷盘,一口气吃不完就放在小盘内慢慢地享用,当然,盘内会搁些调料,酱油呀、醋、芝麻酱、花生米之类,各人口味不同,喜欢什么跟掌柜的说一声就是了,等吃饱了,知会掌柜一声,他就会过来数你的竹签结账。吃着吃着,邓关就发现这两个姑娘都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抓起一串小吃,咬了一小口然后又放到锅内涮,一根竹签要涮十几次才能啃完。
“啧啧,这黑炭真好命。”旁边人直羡慕。
邓关听了这话,打了个嗝,挺起腰来,不经意间瞧了这二位姑娘一眼,但见二人一身江湖侠女打扮,那个小姐模样的姑娘身披紫红长斗蓬,内穿紫貂小皮袄,长得唇红齿白、粉面桃花,额角几绺微湿的刘海正随意地随飘动着,高俏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模样相当的文静,可邓关明白,她这张小嘴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弄不好“吃”起人来连皮带骨。再看这个“奴婢”,身着湖蓝长衫,腰系一条织花鹿皮腰带,长得有点“豹头环眼”,尤其是凤眼一瞪的时候,与庙里的张飞好有一比,别看她模样“凶狠”,也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角色。
见邓关在看她,她果然“大眼”一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当心挖你狗眼涮着吃。”
邓关打个嗝,“姑娘,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这些恶心的话成不?”他有点反胃。
“哼!你竟敢嫌本姑娘的话难听呀!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呀?”她耀武扬威地吼道。
“你们还能是什么人呀?女人呗!”邓关没好气地回道。
“大胆!”她怒不可遏,正要拨剑出手,被她主子给拦住了。
“兰儿,你给我坐下。”她重重地命令道。
“小姐,您还帮着这块黑炭呀!您瞧他……”见小姐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她小嘴一抿,气乎乎地不敢做声,只能恨恨地瞪着邓关,那模样恨不能啃下他几斤肉来。
邓关嘴一撇,当着她的面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包子,极为夸张地大口嚼着,“叭叽!叭叽!”的看着就令她万分恶心。
这小姐见状不禁“卟哧”一声乐了,“这位侠士……”
邓关抬手阻止道:“姑娘,我不是什么侠士。”
“大胆!”这丫环又出气了。
邓关一扭头,邪恶地望了她一眼,喝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
这丫环一跺脚,打着哭腔,“小姐,你看……”
“闭嘴!”小姐又板着脸喝道。
“那小女子得如何称呼阁下呢?”小姐又问道。
“在下姓邓,单名一个‘关’字。”邓关觉得这时没必要遮遮掩掩。
“哦!原来是邓公子,久仰久仰。”这就是客气话,对于一些从未听过的名字,古人一般用这个字眼,双方都不会尴尬。
“客气客气。”邓关也说着客气话,“敢问姑娘是……”
“小女子姓赵,你就称我赵姑娘吧。”
“嗯!看赵姑娘这身穿着打扮,想必是大户人家,为何身边没有个跟班的呢?”他指的是护卫,一般有钱人家的女儿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要么就女扮男装,像她们这样还真不多见。
“人多反而累赘,哪有现在这般自在呀?”看来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热闹。
“如今世道可不怎么好呀!你们两个出门在外得多加小心。”邓关莫名其妙地叮嘱道,本来这事八杆子也打不到他头上来。
“多谢大哥关心。”转眼间他就成了大哥,白捡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妹。
丫环一听急了,大叫:“小姐,您得注意身份。”
她话刚说完,邓关抓起一只筷子敲了一下她脑袋,缓缓地说:“闭――嘴!”
“小姐,您瞧他,简直刁民一个。”她气呼呼地告状。
“行啦!兰儿,敲一下也不会死,来,多吃点包子。”心说让你的小嘴别闲着,免得老是捣乱。
“小姐……”她还想说话,这小姐伸手就是一个包子堵住了这只多事的小嘴,这丫环无计可施,只得叹气。
“大哥,最近武当山上好像出事了,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这小姐消息还蛮灵通的,邓关沿水路顺风而下,六天赶到这荆州城下,算是的了,可还有比他更快的。
一听这话,他佯装不解地说:“武当?你说的是武当山?我打南边来的,还不曾听过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这小姐眼中闪出一抹异样的神色,“不对吧!你明明是打北边来的,你今天早上才进城。”
邓关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人家眼中,居然毫无察觉,他不得仔细斟酌一番,这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见他不作声,这姑娘乐了,“怎么?是不是觉得被本姑娘给揭了盖啦?”她打趣道。
邓关没好气地哂道:“我又不是螃蟹,哪有盖给姑娘揭呀?”
“那你就老老实实地招来吧!”姑娘挑逗地望着手足无措的邓关。
“笑话!我、我有什么好招的呀?再说了,这儿也不是公堂,招什么招呀?”邓关被她弄得满脸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这姑娘见状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拿玉手支着下巴,娇媚地瞪着邓关,好像要将他看穿似的,“看你这身打扮,虽然不像是快意恩仇的侠士,却也不像个打猎的,哎!你到底是干嘛的?”她还冲邓关妩媚地眨眨眼。
看得邓关透心凉,不禁心里哀叹道:刚才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她这张小嘴吃人不吐骨头,现在看来是何等的正确,弄不好自己就给她打了“牙祭”。他深吸了口气,整了整背后的包袱,打算一不对劲就立马开溜,绝不耽误半点功夫,“姑娘,在下实在不知你在讲什么?如果还有赐教的话,就改日吧!”他已经打定了开溜的主意。
这姑娘看出了他的心思,脑袋一偏,戏谑地说:“怎么?你想跑呀?”看来她还真以为吃定了他。
“姑娘,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么?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天下又不是你家的,我凭什么要逃呀?”邓关没好气地说。
“万一是我家的呢?”嘿!这姑娘还真卯上他了。
邓关觉得再呆下去弄不好就走不了啦!朝她们一抱拳,“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说罢他掏出一些铜钱往桌上一丢,拨腿要走。
这姑娘并没拦他,“前些日子你在这儿搭救过两位姑娘是吧?”赵姑娘问道。
“没有!”邓关一口回绝。
“那姑娘说你抱了她,坏了她名节,回家就上吊了。”赵姑娘缓缓地说,仿佛这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邓关一听这话,“砰!”地一声拍在桌上,大叫道:“胡说!我哪有抱她呀?”一出口才知道上了当。
果然赵姑娘狡黠地眨眨眼,“嗬嗬!本姑娘就知道是你干的,就凭你背的那个破包袱,天下绝无二个。”赵姑娘颇为惊喜地说。
“就凭这玩艺呀?你就不怕看走了眼?”邓关实在搞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有没有看走眼得本姑娘说了算。”她口气还不是一般的大。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邓关都快点着了。
“咱们较量一番,如果本姑娘胜了,你当我侍卫,让我教你,如果你赢了,你乖乖做我师父,如何?”弄了半天她居然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邓关哪有心思在这与她胡闹,他故做惊讶地抬头说道:“啊!好大一只鸟哇!”
赵姑娘与丫环一起抬头看,但听“呼!”的一声,一阵微风吹过,邓关已失去了身影。
“啊!上当了,快追!”赵姑娘气急败坏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