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侠 第二二三节

作者 : 寒山士

“在下乃举人!”包拯将自己降了一格,本来是进士。

“那就是老爷了!如蒙不弃,上小的施久楼如何?”

“只是在下盘缠用尽,这……”堂堂“举人”,没有盘缠,几乎露宿街头,想来窝囊透了。

“不妨!公子想必是寻亲访友的,施久楼包您三天伙食,只求给写个牌匾,不知公子是否乐意?”原来是这么个事。

包拯一听还有这便宜,什么事都不想了,一口应承下来。

原来这个施久楼的四大掌勺师傅正是去年末邓关在武当山附近遇到的湘西四丑,当时邓关还赠了他们几百两散碎银子,让他们来杭州找苏府的苏小姐。可他们到苏府金碧辉煌的门楼前一站,顿时就焉了气,想来自己如此这般模样,吓着邓关也就算了,要是将人家苏小姐给吓出个好歹来,反倒害了邓关名声,也就没去找她。邓关给的银子一路上虽然花了一些,不过也稍赚了些银子,一出一进,余下有将近两百余两银子,四人就在杭州城内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之中开了一家小小的酒楼,左右三进,上下两层,里外三间,这是做买卖的地方。后边还有个小院子,这里住人。开张没多久,也就两个月不到。由于四人都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又花不起银子请老学究,所以连个牌匾都没有。加上四人又奇丑无比,往门口一站,别说人跑了,就连狗都没那胆靠近,弄出来的手艺自然也没几个人能看得上,这两月基本赔钱。长期如此下去,自然关张,无奈之下,四人就寻思了个主意,每天熬粥上城门口施粥,一来这花不了多少银子,二来多少也能打出些名头来,先走群众路线。

在施久楼,包拯又被好生招待了一顿,这恐怕是他打娘胎出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菜肴了,就连皇宫的荣恩宴也不及其十分之一。其实就一道菜--西湖醋鱼,其集鲜、香、爽、滑于一体,其鲜而不腥、香而不腻、爽而不粘、滑而不散,真乃人间极品,他差点没将盘子给舌忝了。

“公子,看您也喝了个七七八八,天色已迟,牌匾的事就明天再说吧!先去后院歇息。”大掌柜开口了。

“不!”包拯大手一挥,“刚好八分醉意!正合适!去!抬块门板来!”他摇摇晃晃地吩咐道。

“您要门板何用?”

“呆会儿给你们雕上去,连纸都省了。”而后他就叮叮梆梆干到大半夜,由于他写的字每个都足有三尺大小,且龙飞凤舞,四丑反正看不懂,想也没想就挂了上去。

次日大早,这小巷可就热闹开了,还没开张呢,门口起码堵了上百人,纷纷对这银光闪闪的牌匾指指点点。一个老学究,应该是进士,兴许还当过不小的官,他颤微微拿着拐杖指点着牌匾,哆哆嗦嗦地说着,“这字正气凛然,咄咄逼人,霸气呀!开门!给老夫弄两小菜,一壶好酒!”

苏府后花园内的小别院内,一大早也忙开了,诸葛老头成天没事干就在里边捣鼓一些木头玩艺,一来不至于荒废了手艺,二来“贴补家用”。前一条苏老爷不反对,毕竟这老头大半辈子都是与木头打交道的,习惯了。至于后一条,苏老爷就百思不得其解了,心说我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用,你还做这些东西上街让俩小丫头去卖,你这是成心要给我舌忝堵呀!知道的是你闲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本老爷虐待你,不给你饭吃呢!为了这事,他也没少与诸葛老头理论,可每次老头都与他顾左右而言他,尽给他打哈哈,几番争论下来,差点没翻脸,也就由他了,说得过多,反而给人一个驱赶客人的不良印象。

“爷爷,今天又要卖些什么?”诸葛老头做的这些东西可算苦了玲儿与玉儿俩丫头了,一样也没卖出去,每天都得晒太阳,也不是说做的不够好,也不是没人买,关键是这老头定的价钱奇高,就这小篮子里边的玩艺,最最便宜的都得花十两银子,上千两的都有,一点折扣也不打,一条龙舟标价竟然达一千八百八十八两,就算有人要,这俩丫头也拿不动那些银子,害得她俩都不好意思开价。

“还是老样子!”

“您就不能换换口味!做些便宜的。”玲儿囔道。

“挺好的,你们要着力卖这条龙舟,要告诉人家得怎么玩,一定能遇到识货的。”

“可、可您这价钱!唉!”玉儿都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价钱公道!”

“您这是讹钱!”

“这是纯木的,黄花梨,纯手工雕刻,尤其要告诉人家,是天下第一木匠亲自捉刀,封山之作,绝对值这个价钱的。”

“我们都卖了两个月了,十两银子都没卖到。”

“这就对了,你们一个月卖十两银子,两个月也才卖二十两,如果你们能将这条龙舟卖出去,一下子就能挣一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你们两个的嫁妆都有了。”一听这话,俩丫头没了脾气,多说无益,如斗败的公鸡,拎着篮子,垂头丧气地出门了。

杭州近海,天气不是很热,不过这七、八月份的太阳可够毒的,劈头盖脸地烤着,包拯本来就黑,两天下来,更被晒成了腊肉干,简直不忍目睹。要在杭州城找个天下第一木匠,除了那些木匠铺也没别的地方去,两天下来,自然毫无头绪。这一天,也就是他来杭州的第三天,他又走了一个大上午,累得口干舌燥。走着走着,他漫无目的地来到了城南的风雨桥边,这是座长长的大石桥,两边都有精美的石栏,在这儿被河风一吹,顿觉神清气爽,极为舒服,他毫不犹豫一**就坐在石栏上,得好好歇息一会儿。此时桥上南来北往,人流如织,好不热闹。风雨桥夹在内城与外城之间,往北穿过城门洞就是内城,往南行数里,出了外城就到了钱塘江边。他捶着腿,心里烦着呢!心想这个时候要是邓关在就好了,他有那么多江湖朋友,指不定就找着这个木匠了。突然,“扑棱”一声,一个黑影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他手搭凉棚一瞧,但见一只体型硕大的金鹰往城门洞里飞速钻了进去,那金色的羽毛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就好比一团金光闪烁的流星,唰地穿过门洞,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时候可再没比看到这东西更令包拯兴奋的了,这东西他见过,邓关就养了不少,说不定这就是他的。他再也顾不得劳累,拔腿就追了上去。也就在城门里边不远的地方,围着一大堆人,里边不时传来“啊呀!”“妈!”“女乃女乃的!”“疼啊!”这些乱七八糟的惨叫声。想必里边有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打抱不平是他最乐意干的事了,想也没想就挤了进去,怎奈这堆人实在太多了,他连挤了三次都被挤了出来,第四次才挤了进去,那个费劲就甭提了。

哦!这一下他总算看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受伤了。但见一身着“花红柳绿”服饰的年少公子满脸都是鲜血,尤其是左耳跟与鼻子部位更是触目惊心,那鼻尖好像被剜掉一块似的,上嘴唇也有一个圆溜溜的小洞,正汩汩地流着鲜血,旁边一个身着绸缎服的六旬老者正在往这少年脸上抹一些花花绿绿的药粉,疼得这少年鬼哭狼嚎,直打哆嗦。旁边有四个下人模样的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个小姑娘,姑娘脚下还有个精致的小花篮,里边装有一些精雕细啄的木器,此时有一半已经散落在外,有的被踏碎,弄了一地的碎零件。仔细一瞧这两个小姑娘,顿时心花怒放,这个小的他不认识,这个大点的太熟悉了,这不正是欧阳庭大人的千金欧阳玉儿姑娘么!真个踏破铁鞋无觅处!正在这个时候,从北边又跑来一队衙役,一个个腰悬大刀,凶神恶煞,一上来就将其他人隔开,将两个小丫头围在中间。有一个衙役随身还扛着个太师椅,将那满脸死灰色的公子搀扶着坐下来,大概是牵动了他脸上的伤口,他居然狠狠甩了这衙役两巴掌,弄得这衙役脸上也红通通的。

这俩丫头没一点害怕的意思,尤其那个小的,琼鼻朝天,满不在乎。玉儿姑娘则面色凝重,紧紧拉着玲儿的手。包拯从没如此仔细地看过玉儿姑娘,以前就是在欧阳庭大人家里有过一面之缘,虽说在洛阳包拯为了她差点被狗啃掉,愣是也没见着她一次。此时再一次见面,但见这丫头比以前更多了一分成熟与稳重,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凤鬓高挽、素纱裹身、婀娜多姿、英气非凡,不禁得凡心大动,几乎把持不住。

玲儿是个活月兑的机灵鬼,她眼珠一瞅,看到这这个浑身乌黑的小子看得眼歪嘴斜、目瞪口呆的,不禁大怒:“呔!黑炭,看谁呐!再发呆,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一怒喝,不但将包拯给惊醒,玉儿也往这边瞧,但见这小子实在太黑了,又黑又瘦又干,仿佛缺水似的。一看这模样,又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毕竟只是一面之缘,那时候的包拯也没如此这般黑瘦。再说了,像包拯这种类型的男子汉,女子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更别说是玉儿这般漂亮的可人儿。见玉儿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包拯不禁有些自悲,兴许人家没认出自己来吧!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在下一书生,偶然遇见仙人,不禁多看两眼,望二位姑娘恕罪。”这个时候还是不将自己的名头搬出来比较妥当。

“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玲儿从来“伶牙俐齿”。

“在下想想也不犯王法,并无不妥呀!”包拯这话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你、强词夺理!”玲儿不依不饶。

“玲儿妹妹,少说一句吧!”玉儿劝道。包拯心说,小的原来叫玲儿,是一伙的。

“他欺负人!哼!呆会儿看本姑女乃女乃不拆了你。”玲儿“威胁”道。

“玲儿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今天的麻烦够多的啦!”玉儿颇为无奈。

他们在斗嘴,那华服少爷可不服气了,心说你这块黑炭也敢一上来就抢戏呀!没看我才是苦主吗!大怒:“呔!黑炭,这儿没你的事,不想死的快滚!”大概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又惨叫一声。

包拯并不气恼,而是与旁边一个人毫不相干的老头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后一挥手,这老头就走了。

那华服“苦主”以为他是去请帮手,冷哼一声:“哼!黑炭,你就算叫来再多帮凶本少爷也不怕,本少爷从不杀无名之鬼,抱上名来。”

“这、这就不必了吧!在下就一过路的,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也记不住,不知少爷尊姓大名呀!”包拯又问起他来。

“哼!听好喽!免得尿裤子。”

“在下好歹也是读书人,不见得如此胆小吧!”包拯嘻笑道。

“我家大少爷正是杭州府提典刑狱司王大人的大公子。”下人高傲地说道。

“本大少爷叫王大宝!”这少爷大拇指一抬,兴许是用力过猛,居然戳中了自家受伤的鼻梁,疼得差点没瘫倒。

“王大宝!果然有些宝气。”包拯嘀咕一声。

“你、你说什么!有种的你再说一遍!”下人捋胳膊挽腿儿就要动手。

“没、没什么,在下说果然珠光宝气。”包拯可不想稀里糊涂被揍一顿。

“哼!小子,算你识相,本少爷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让鹰啄了眼!这口气,哼!都是你们两个小贱人干的好事,看本公子不将你们先奸后杀喽!哎哟!”这公子捂鼻子捂耳朵地直哼哼。

“呸!下流!”玉儿大怒。

“王大少爷,王公子,您这是让鹰给啄啦!哎呀!可惜了,这鹰没啄您眼,是老天没眼,您还可以继续玩呀!”

王大宝没听出是什么意思,到是他下人机灵,一把就将包拯给揪住了,“贱骨头,再说一遍。”

“冤枉!在下的意思是老天没眼,弄个鹰啄了王大少爷,实乃罪大恶极、罪有应得、千刀万剐、死无对证。”

“哼!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放了他!”王大宝还没听出什么意思来。那惹事的俩姐妹此时成了看客,听了他们对话,差点没乐出声来。

“在下有一事不明,望公子不吝赐教。”包拯问道。

“说吧!”王大宝到也挺爽快。

“大公子让鹰给啄瞎了眼,与这二位姑娘何干?”包拯绕着弯儿骂人。

王大宝极不怀好意地瞟了包拯一眼,“小子,本少爷是被啄了,这不假,还没瞎!”

“那是、那是,在下谬言,公子恕罪。”

“要说干系,可大啦!这俩小贱人纵凶伤人,那畜牲从天而降,鼻子耳朵一把抓,鼻尖还被那畜牲给叼了去,这往后得怎么见人啊!这些事大伙全看着呐!绝不会冤枉了她们。”

“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二位姑娘呢?”

“哼!本少爷要扒了这俩贱人坐木驴,游街示众,再千刀万剐。”王大宝咬牙切齿。

“慎言!慎言!而今人多嘴杂,万一哪个将这事传到了京城,让当今圣上听了去,以圣上英明神武、除恶务尽的性格,要不多久,必派钦差大臣至此,你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开封府来了个厉害角色,那家伙谁都不怕,谁都敢揍,京城就没有不怕的。到那时,非但你的鼻子耳朵保不住,怕是全家都得遭殃,这未免太不划算。”

“你说怎么办?”王大宝没了主意。

“你爹是杭州提典刑狱司,他是你亲爹不?”

“废话!当然是我亲爹!”

“那就好,押他们上公堂,到时候还怕你亲爹不帮你吗!再加上在下的铁齿铜牙,定叫其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包拯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指着王大宝。

“如此甚好,就让这俩小贱人死得明明白白。”王大宝下定决心,大手一挥,“来人,带走!”说罢,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就冲上前来,正要动手,玲儿吓得躲在玉儿后边。

“慢!”包拯大手一伸。

“你又有什么事?”王大宝颇有些恼火。

“我说王大少爷呀!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这么将两个漂亮姑娘给弄走了,知道的是你在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动用官军,强抢民女呢!你要知道,当今天下铁面无私、嫉恶如仇的八王爷自打被圣上摘了大理寺卿一职后正愁怎么掰回一局呐!听说他也下了江南。您往刀口上撞,谁也拦不住,可也犯不着将在下也扯进去呀!还是让人家自己走吧!”

“哎!为什么本大少爷让鹰给啄了就有这么多麻烦呢?”这王大宝也有想不清的时候。

“唉!今天日子不好,铁定你与什么东西犯冲。”

“姐,我们真的要去吗?”玲儿又不乐意了,要不是她将鹰唤来,岂会惹出这场大祸。

“他调戏在先,咱们自卫在后,有什么不敢的。”玉儿毕竟出身官宦之家。

“你就不怕骑那个什么木驴?”其实玲儿现在还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胡说!他有什么资格让咱们骑木驴!只有像他这等下作之人才说得出这些话,就算他爹是提典刑狱司又能如何,岂能随意给人定罪!”

“还有这黑炭,一肚子坏水,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快走!”后边已经有衙役拿棍棒驱赶了。

“走就走!谁怕谁呀!呆会儿你们还得乖乖儿将咱们给送回来。”玲儿兀自不认输。围观的老百姓见这场戏有得唱,全都跟了去,一路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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