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殿下年幼,可选得力之文武官员随行辅佐。”范大人又哪想到潘太师与皇帝之间的交锋,他这话纯粹出于公理。
“圣上,范大人言之有理,圣上可将殿边三位劳苦功高的姑娘重赏厚赐,命其还家,以显圣上隆恩。”潘太师紧跟着启奏道。范大人心中一惊,坏了,我上了这老贼的当!
“欧阳玉儿乃犯官之女,将她放在殿边,着实令人忧心。”有的大臣将这理由搬了出来。
“臣以为,殿下还是出宫比较好,圣上可在江浙选取一膏腴之地为殿下封地,命三个姑娘与一干文武大臣随行辅佐。”范大人转身就拿着潘太师的“石头”砸他脑门上了。要与他玩这等“脑筋急转弯”,潘太师年纪稍大了些。
潘太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道:“启奏圣上,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妥,既然是远行,江浙是不是太近了些?”
“川西!比如万州,潘太师以为如何?”八王爷突然开了口。
“千岁,您、您这是何意?”潘太师问道。谁都知道,川西历来为历代朝廷的避难之所,不管中原如何的群雄逐鹿,只要入了川,必定风平浪静。秦末刘邦入主汉中,建立四百年大汉王朝。刘备自领益州,就能三分天下,与曹操抗衡。前朝玄宗皇帝避难蜀地,终于平定安史之乱。川地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人烟稠密、物产丰富。名山大川环峙,易守难攻,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如果让小皇子入川,入主万州,他只要卡着长江水道,收点过路费,就足以将朝廷愁死。
“够远了!”八王爷两手一摊。
皇帝微笑着捋着胡须,一言不发,也没看谁,低垂着眼帘。一旁的太子启奏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可,王弟回宫不足三月就要远行,这让天下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皇家!儿臣恳请父皇将王弟留在身边,以享天伦之乐。”
“太子殿下,皇宫不能有外人长住哇!”潘太师说道。
这句话可坏了,八王爷即刻抓住了把柄,冷笑道:“有些意思!殿下没回宫之前,皇宫里没外人,而今回来了,突然就有外人了。”他也没指名道姓说谁,仿佛在自言自语。
潘太师可就受不了,“千岁,这是什么意思?老臣有说过殿下是外人吗?”他寒着脸,冷冰冰地问道。
“太师,您刚才明明说皇宫里不能有外人长住。”范大人道。
“老夫是说殿边的三个姑娘,不是说殿下。”
“既然是殿边的人,又怎么能说是外人呢?”八王爷道。
“她们一无官职、二无封号,又不是宫里的太监宫娥,难道不能算外人吗?”
“既然如此,圣上也是一无官职,二无封号,也不算宫里的太监宫娥,是不是也得早日朝外边轰啊?”这就是八王爷的风格,对于他这等指鹿为马的招式,朝中的文武大臣没有不发怵的。
“你--!千岁,圣上乃朝中最大的官。”潘太师气得胡子高高翘起。
“是几品?”
“这……”太师没词了。
“小殿下情深义重,与三位姑娘生死相依。殿下要不是有高人在后边护着,只怕早就、唉!”八王爷抹了抹眼睛,没谁知道他有没有眼泪,“小殿下每日的定量是纹银二十两,可小殿下每餐只有四菜一汤,为两荤、两素、一个汤菜,花费不足五十文,还不够咱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文武大臣一杯酒钱。这五十文还得四个人吃,就连圣上都时不时地去蹭饭。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余下的银子又去了哪儿呢?你们知不知道!殿下从嘴里省下这些银子,为的是接济那些因保护他而失去性命的义士的亲人们。殿下知恩图报,哪怕一个小小的包子、一碗汤面、一个饼,他都要与人分着吃,这是我在大散关亲眼看到的。我们都模着自己的良心,设身处地地想想看,小殿下也就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有人想过没有,这十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有谁想过这十年内他有多少顿饭没有着落!有谁又能想过这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边有多少个夜晚是安然入眠的!如今朝廷有人见他身边有三个漂亮姑娘就眼红啦!欲轰走而后快!人家是没饭吃吗?苏姑娘之父富甲天下!难道他还养不了这三个姑娘?这些人心里想过没有,这里边包涵着的是怎样一种血浓于水的情谊。这到底是为着朝廷的安危还是想让老百姓在后边戳圣上的脊梁骨!”八王爷居然流下了热泪,这次绝对是真的。他这番话拐弯抹角地将潘太师骂了个哑口无言。满朝文武大臣被感动的、被羞愧的涕泪交加,呜咽一片。
他这番话,感触最深的无疑是皇帝了,泪水涟涟,不能自持,哽咽着,“八弟,说得好哇!”他抹了把眼泪,恨恨地说道:“朕的皇儿之事,就是朕的家事!哼!退朝!”
自此之后,朝廷再无一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小皇子封王赐爵一事,不过没几日宫里又传出一件奇事,说是仁寿殿外的石狮子脑袋突然掉了下来,思前想后,也就皇后寿诞那天小皇子在它身上骑了一下,有人说是吉兆,又有人说是大灾,莫衷一是。
“贫僧恭迎太子殿下!”百花大师率领少林寺劫后余生的一干僧众大开山门迎接太子殿下。眼看着就要举办武林大会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号角色,一时还真难以知晓是福亦是祸。
“嗯!”太子根本没打算从龙辇下来的意思,只是极为无礼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挥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唤狗也是这么个手势,少林众僧的脸色颇为难堪。
“这就是你们少林寺的待客之道吗!难道不知这就是当今太子殿下吗?”太子宾客耀武扬威地喝道。
“贫僧得知殿下前来,早就洒扫庭院、大开山门,殿下如不嫌弃,请禅房歇息。”百花大师说的不温不火。
“哼!山门如此之小,殿下龙辇如何进得去!”原来是嫌人家门窄。
十八棍僧见太子如此无礼,心里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就算皇帝来了也无非是这些礼节,总不能将山门给拆了,正要发作,百花大师双目一撇,微微一笑,“殿下龙行虎步,又何需这些凡物!”
“本宫此番前来,欲借宝刹办一场法事,本宫将斋戒沐浴、颂读佛经,为我大宋朝廷虔诚祈福。”太子这个时候终于钻出了龙辇,倒背着手,大喇喇地背冲着大雄宝殿内的庄严三宝相。
“殿下以朝廷安危为重,实乃社稷之福。吃斋念佛、颂经祈福乃贫僧分内之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难得大师有这份心,本宫还需在此盘亘数日,不便之处还望多多海涵。”说罢太子就阔步朝里走。
“殿下大驾光临,敝寺蓬荜生辉。只是……”百花大师不知如何开口。
“大师莫非有难言之隐?”太子冷冷地望着他。
“近日敝寺将举办武林大会,到时鱼龙混杂,为着殿下安危着想,贫僧这就飞鸽传书四方,让他们迟些到来。”
“哦!竟有这等武林盛举!本宫正想结交天下豪杰!岂能错过如此天赐良机。”
“殿下,如今天下武林良莠不齐,恐怕已经没有称得上的英雄豪杰的人了。”百花大师叹了口气。
“长老何出此言,难道我邓大哥不算英雄豪杰!”慧尘在一旁不服气了。
百花大师气恼的白了他一眼,正想开口,太子却抢了先,“请问是哪个邓大哥?”太子完全没想到会是邓关。
“是邓关!他与贫僧等义结金兰。”慧尘非常骄傲。太子一听是这个天杀的,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在山门前突然就站住了,后边紧跟着的百花大师刹不住,只得往右一步,堪堪让过,差一点就撞上了他。“殿下,这是几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玩的过家家游戏,徒增笑谈尔!”百花大师一见太子神色有异,连忙打着哈哈。
“他是我朝的大功臣!”太子回头冷冷地说道。这时,一个护卫将军跑上前来,抱拳一礼,禀道:“启禀殿下,丞相到!”
“他来干什么?”太子有些恼火。
“丞相押送祭品前来。”
“让他到禅房来见本宫!”说罢,太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当晚,百花大师在自己的禅房之中“打坐参禅”,旁边还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此人就是前去找寻邓关的铁丐,他在山下见到了吕相。“如今还有不到七天就要召开武林大会,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呀!”百花大师两手一摊。
“小皇子刚刚回宫,他居然有心思远离京城来我少林寺,个中缘由颇耐人寻味。”铁丐一时也想不清太子此行的目的。
“据他今日与贫僧所说,他是专程来为朝廷祈福的。”
“如今又不是春秋两祭,祈的哪门子福哇!”铁丐叹了口气。
“太子乃将来的皇帝,这事兴许不会节外生枝。”
“你整日坐在这禅房之中,哪管凡间之事。这个太子可不一般,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如今他又多了个兄弟,老朽就不信他一点都不着急。”
“他着什么急!反正他是太子,皇帝早已昭告天下,总不能他一出来就将他给废了。”
“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帝对他未必就那么放心,这事他也心知肚明,如今流落在外十余年的小皇子回宫,满朝的文武大臣就没些别的想法!还有就是丞相也来了,少林寺又不是皇家寺院,他表面上是押送祭品的,可他毕竟是堂堂的大宋丞相,你就不认为他干这事有些不合乎身份吗?”
“兴许是皇帝下的圣旨呢!”
“皇帝派个将军不比丞相强呀!”
“难道他也有别的目的?”
“这些日子以来,老朽左看右看他都不是在为中原武林失踪的那些高手操心,甚至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他表面所做的全都是在敷衍咱们,暗地里干的怕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他与太子前后脚到,必有所图。”
“别说他俩了,邓关呢?”
“唉!他怕是早就料到了这事不会平顺,他、不来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来,交到百花大师手里。
“这是个姑娘的字迹!”百花大师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错!这上边涂得乱七八糟,还是能看得出,他与另一个姑娘在一起。”铁丐非常担心。
“他这是要去五台山,他这个时候去哪儿干什么?”
“是啊!老朽在应天府接到他的飞鹰传书,他这个时候去五台山,到了那儿不是年底、必是明年初,如此冰天雪地,又处于辽宋边境,他到底遇上了怎么样的性命攸关之事呢?”铁丐轻轻地叹了口气。
“从这书信来看,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要么是早就有预感,所以他故意去了五台山,躲得远远的。要么是真的遇上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是江南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故交在那里。”铁丐非常沮丧。
“听说神火教的总坛金星谷离五台山不远,他不会去那儿了吧?”
“啊!”铁丐一听这话,顿时惊得跳了起来,“不好!他铁定是去营救火龙长老。”
“火龙长老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也是拜过把子的。”
“老天!他这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呀!这火龙丐要是与古都尔见面,非得争个高低不可,你说这如何是好!”百花大师模着自己的光顶叹道。
“他莫非是要趁着咱们召开武林大会,黑白两道全都盯着少林寺的时候,给神火教来一招釜底抽薪?”
“这种事情相信他干得出来,只是,一个人是不是少了些?”
“何止少了些,简直不知死活!唉!”
“咱们还指望着他来撑台面呢!”百花大师两手一摊。
“撑台面的今天不就来了吗!”
“你是说太子、还是丞相?”
“太子是主,丞相也不见得是臣。武林大会来了这么两个大人物,面子是够大的了,有此二人在,绝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差点被一网打尽!”
“帮主哇!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不是来祈福的,而是惹祸来了。这两人要是在少林寺掉了一根寒毛,我少林寺就算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如果祈完了福,他们还呆在寺里不走,有一天没一天的,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太子都开了金口,又有丞相在此,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立马通知山下的英雄豪杰,武林大会如期举行!不管太子与丞相是来干什么的,先得让这些人动起来,打个两三天必见端倪。”
“帮主说的有理!咱们再做出要拖延武林大会的样子,好让一些人以为邓关正往这儿赶。”百花大师将邓关的书信伸到油灯上,点着了。
“再让十八棍僧与四庄五堡的人,一个一个地掺进去,必要的时候,咱们两个老家伙也上台切磋一番。”
“如此一来,必定有人会沉不住气……”
“咱俩再走一步、看一步!”铁丐轻轻敲了敲茶杯。
当晚,在山下的茂密松林之中,几个如鬼魅一般的黑影聚在这儿。此时劲风凛冽、松涛阵阵,昼伏夜出的猫头鹰也在如厉鬼一般“呜呜”地“哭”、“呵呵”地“笑”,更显得一切诡异无比。“几个月以来,从未见你透露邓关的半点蛛丝马迹,难道杀父之仇就不报啦!”一个苍老的声音威严而又颇有愤懑地喝道,此人正是大明宗宗主,也就是藏头露尾的丞相。
“启禀宗主,属下不敢有半点隐瞒,邓大哥行踪隐秘,别说属下还呆在少林寺,就算跟着他,怕也搞不明白他接下来要干些什么。”一个年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回道,这就是与邓关结拜的乔巴颜。
“你怎么还能叫他大哥呢!你太让老夫失望,你父九泉之下岂能瞑目!”宗主斥责道。
“宗主,大哥的确给咱们造成了许多不便,可属下已经知晓杀父仇人是谁,宗主将家父之死栽在大哥头上,似乎有些不妥。”
“大胆!气死老夫啦!”宗主气得捶胸大叫,“你、你连老夫的话都不信啦!云飞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混账的不孝子哇!”
“属下曾听一字并肩王古都尔说,家父当晚是自杀身亡。”
“混账!”宗主再也忍不住了,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乔巴颜好几巴掌,犹自气得抖个不停,咬牙切齿,大吼一声,“这、这天杀的怎么能说谎呢!”
“古都尔与邓关本来就穿一条裤子,他铁定要向着邓关,乔兄弟也是一时不察,着了这老杀才的道。”旁边有人替乔巴颜说好话。
“我宗总共才十大鬼王,目前能确定的就有二人毁在他手上了,一死一伤。”另一黑衣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