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边吃边聊,一碗饭下了肚,皇帝脸色和悦了不少,“真是奇了,在你们这儿还能吃到新鲜的韭菜。”皇帝大感意外,“这得花不少银子吧!”他还以为明月清风轩花银子大手大脚。在那个时候,一到了冬天,哪怕是皇帝吃的新鲜菜也只有萝卜白菜而已。
“父皇,这是玉姐姐几月前在楼前种的,一到冬天就搬到暖阁下边的夹层里,上边盖上草,您看,这韭芽是黄的,味道更鲜美、更柔女敕。”朵朵道。
“皇儿,你身边真个藏龙卧虎哇!”皇帝叹道,他从没听说过韭菜能这么种的。
“圣上谬赞!”夸得三位姑娘都不好意思。
“父皇,今天您又招谁惹谁了?”朵朵问道。
“朕哪天都不想招谁惹谁!话又得说回来,该来的终究躺不过去,你们说说,有土蕃河湟部落头领派使臣前来,说要朕册封他大可汗,表面上说得客客气气,骨子里威胁利诱、强买强卖,去年才将党项打跑,如果土蕃以此事兴兵,朕实在左右为难。”皇帝叹了口气。
“文武大臣都有些什么意见?”
“有举双手赞成的,有拼着老命反对的,还有厚着脸皮帮朕胡乱出主意的,大半天弄得朕头昏脑胀。”皇帝捂着额头一脸的痛楚,“大臣们说得都有道理,没一个主意让朕省心的。”
“土蕃!儿臣听说过,去年在大散关不是有个什么使臣也是土蕃的吗!害得我爹花费了十斤黄金、八颗大珍珠。”朵朵怎么想就怎么说,玉儿想拦也拦不住,只得干着急。
“你爹?”皇帝皱了皱眉头。
“就是邓关!”他话音一落,三个姑娘的心都快蹦出来了。还是苏姑娘反应快,“皇子殿下以前都是这么叫的。”
“哦!朕明白了,人家保你十年,叫声爹不为过。”皇帝也没多想,“就是同一人,去年其在背后袭击党项,使得李德宗功败垂成,郁郁而终。”
“那他可是赚了大便宜了呀!何以又来讨巧卖乖?”
“土蕃河湟部头领好像是阿史那思,去年他与我朝东西夹击党项,夺走了党项大片沃土,看来他的势力又增进了不少。”苏姑娘道。
“诚如姑娘所言,所以今年就来要朕册封他为土蕃大可汗!”
“大不了封他一个得了。”玲儿没轻没重。
“小丫头,休要多嘴!”苏姑娘轻轻敲了她一记爆栗。
“可汗这个官是与皇帝齐名的,不能乱封!”玉儿道。
“国家大事哪是我们这些妇道小孩能操持的,圣上,您多吃点,菜要凉了。”苏姑娘才不想惹这个麻烦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你等皆朕的皇儿随侍!”皇帝训道。
“圣上教训得是!奴婢记住了!”玉儿道。
“明天皇儿随朕早朝,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况尔等皆名门之后!给朕想个主意出来,如能将这事给打发了,朕重重有赏!”
皇帝一回到书房,太子就来了,还有八王爷、六王爷、丞相。皇帝知道来意,一挥手,“说吧!”
“父皇,儿臣以为,土蕃与我朝并无实质的利害关系,封他为大可汗也未尝不可,让他在后边跟党项打去,我朝正可坐收渔人之利。”太子道。
“还是老一套,你呢?”皇帝怒气冲冲指着丞相。
“老臣以为可封王,不可封大可汗,土蕃不服王化久矣,如封其为大可汗,必定得寸进尺。”吕相说得非常含糊,太子就在身边,他也不好直言反对。
“六弟,你说!”
“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圣上可以考虑,土蕃与我朝接壤之地皆穷山恶水,飞鸟难度,而今土蕃一盘散沙、互相攻伐,远非前朝可比,圣上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以我朝目前的国力,纵他有翻天本领,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你呢!”皇帝指着八王爷。
“臣不是来与圣上商讨这事的,臣是陪朕下棋来了。”皇帝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根丝带,绕来绕去就生气,“出去!通通出去!”将这四人给轰了出来。
次日早朝,大约辰时三刻,天空还是灰濛濛的一片,要不了多久定是一场大雪,气派威严的太极大殿里春意融融,皇帝高坐龙台之上,虎视着下边的文武众臣,太子站在他左边。朵朵也穿着朝服手持笏板与群臣站在一起,由于他个子最矮,皇帝只能看到一个硕大的帽子,显得非常滑稽。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太监高呼一声。谁都没开口,全都眼巴巴地望着皇帝,该说的昨天就说了就等着皇帝拿主意。
“有话就说!”皇帝催促道。众文武大臣还是不作声。
“既然众卿家都不愿意开口,皇儿,你说!”皇帝指的是下边的朵朵。
“儿臣以为……”太子以为是叫他。
皇帝一抬手,打断了,“你说的昨天朕已经明了,桢儿,你说。”这个时候太子才看到下边还有个矮趴趴的“大臣”。
“儿臣遵旨!”朵朵说着就要下跪。
“站着回话!”
“儿臣谢过父皇!”这个时候后边的大臣才知道大殿里边还猫着个小孩。
“儿臣以为不妥!之所谓土蕃大可汗者,乃土蕃最大之主,而土蕃此时已经分崩离析,如果父皇册封阿史那思这斯为大可汗,其必定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挟土蕃诸部皆听其号令,若有不从,必定发兵剿灭。如此一来,其他的土蕃部落为求自保或投大宋、或投党项,对我朝并无好处。”
“王弟,父皇册封阿史那思为何在你嘴里就成了鸡毛令箭了呢!”太子斥责道。
“太子言之有理!既然为我朝所册封,谅他也不敢对我朝不敬!”潘太师道。
“前朝文成公主入土蕃,嫁予土蕃王松赞干布,唐朝还赔上了大笔的嫁妆、连河曲之地都赐予土蕃,的确为唐朝换来了数十年的和平安定。后玄宗时,狗贼安禄山史思明叛乱,玄宗避走西川,劫掠大唐长安者就是土蕃。可见,土蕃毫无信义可言,如果任其坐大,到时候我朝将以一敌三,百姓将再无宁日。”朵朵昨晚填鸭子似的填了一肚子土蕃史,又按照三位姑娘起草的文稿死记硬背一番,果真将这些文武大臣给唬住了。
“封阿史那思为大可汗也不过想暂时稳住他而已,待时机成熟,定将以一战而灭之。”太子道。
“这个时候册封他为大可汗,无异于养虎为患,他必定凭借我朝威信,大肆吞并土蕃诸部,到时候想收拾他就难了,一个分崩离析的土蕃对我朝是有利的,而且今后我们得像江湖侠士一样,对待土蕃诸部要锄强扶弱,让其势力永远别超过一个诸侯王。”所有文武大臣都没开口,全都竖着耳朵听着太子与皇子的辩论,今后到底跟谁,心里好有个数。
“如果此时阿史那思兴兵来犯,我朝去年才与党项人血战一场,国力尚未恢复,此时再动刀兵,为免有些不妥吧!”潘太师道。
“当然不妥!”朵朵道。
“既然王弟明知此时再动刀兵不妥,为何又要反对封大可汗?阿史那思心胸狭窄、手段凶残,你就不怕他小题大做,陷我朝于危险之地吗?”太子寒着脸反诘道。
“切莫着急,听臣慢慢道来!土蕃河湟部只不过是土蕃诸部中一个稍稍大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小小部落,阿史那思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夜郎自大、无法无天,也就他占的地盘稍微有利,人口略多,不过他比党项差远了,去年他又在背后偷袭党项,使得李德宗活活气死,他如果与我大宋交战,党项能放过他吗?再说了,土蕃与我朝接壤之地……咳!口干!给弄点水喝!”朵朵捏着嗓子。
“赐茶!”皇帝指着自己跟前的茶杯。
太监忙将皇帝的茶水端给朵朵,他接过,一饮而尽,一抹嘴,“谢父皇!”太子脸都灰了。
“我朝与土蕃接壤之地大部不宜行军打仗,与河湟部的地界就更少了,也就秦州不过二百里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大半为山顶终年积雪的高山,其余的大多为不毛之地,利守不利攻。阿史那思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土蕃诸部受其胁迫、威逼者不在少数,如果真与我朝开战,其他诸部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就他点人马,说是有数十万大军,我看满打满算能有十万就翻天了,与我朝打仗的时候他还得留下大部分军力防备党项与土蕃诸部,我们真正面对的最多也就四万人,他想打,正好第一个就削了他!”朵朵小手一挥,颇有王者之气。这番话说得皇帝热血沸腾,恨不能立马与这个不长脸的阿史那思见个真章。
“说得轻巧!四万人也不是个小数目,土蕃人乃马背上的民族,骁勇彪悍、弓马娴熟,未必能轻易取胜。”太子奚落道。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派得力干将镇守秦州即可。”
“王弟,我朝文武兼备的将军有不少,……”
“你看何人能镇守秦州呢?”皇帝知道太子是什么心思,轻飘飘地将话接了过去。
“我朝有个文武双全的曹将军,是、是什么侯来的?”朵朵又忘了。
“东阳侯!”皇帝道。
后边一须发皆白的老侯爵颤微微地一拱手,“老臣曹琳叩见圣上!殿下!”
“东阳侯为国操劳数十年,而今已是古稀之龄,岂能再劳师远征!”“老臣虽年逾古稀,原学汉将马伏波。”曹琳跪地请旨。
朵朵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吓得曹琳不知如何是好。“东阳侯不必亲往,有子代劳即可!”
“对呀!朕缘何没想到呢!东阳侯,你有八个儿子,且个个是能征惯战的将才,何不举荐一二!”皇帝大喜过望。
“老臣有犬子八人,唯曹琮、曹玮堪能信任。”曹琳也不隐瞒。
“二者又何人最好呢?”
“曹玮强过其兄。”
“如此甚好!命曹玮为秦州刺史,统领对土蕃河湟部防备事宜。”这一闹给皇帝闹出个大将军,他能不开心么。
“父皇!”太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心里明白,今天算是栽到家了,“阿史那思表面上还是说得客客气气的,如果什么都不封,他脸面上也过不去,再说了,他这一来是讨册封大可汗;二来也是想讨些赏赐,这银子之事儿臣以为不妨大方些。”
皇帝微微一笑,“桢儿,你以为如何?”他又将球踢给了朵朵。
“儿臣以为太子哥哥言之有理,当封他一个响当当的封号!”
“你看封个什么最好呢?”
“封他为昌都王即可!至于银子,一文别给!想跟我朝做买卖,这可以答应。”
“圣上,如果他不受呢?”潘太师道。
“不要拉倒!”皇帝撇撇嘴。
事情的发展认证了所有人说的都对,次年,咽不下这口气的阿史那思起兵攻宋,在三都川被曹玮当场斩首千余,被逼下崖岸摔死者一万三千人,大宋战死者六十七人,伤者一百五十八人,双方伤亡不成比例。土蕃从此再也不是中原王朝的肘腋之患。
天下第一大掌柜客栈之中,一群人围着个硕大的火盆商量着事情,“你们还要去五台山吗?”寡蛋大师开口了。
“当然要去!”邓关毫不迟疑。
“贫僧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身边的丫头绝不像得了心疾之人,她去五台山兴许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可要当心啦!”
“你怕她吃了我?”
“你死在谁手上都没关系,贫僧就是可惜呀!你爹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在外边混到这个程度也挺难的。”
“不就去五台山嘛,至于这般要死要活的么!”邓关不以为然。
“大哥,要不我带一队精干马队随侍左右,多少有个照应。”童根生提议道。
“你们就别给他添乱了,如果他俩去,兴许还能回来一个,你们要去了,铁定肉包子打狗--一有去无回!”大帽子也在,他边说边拿火钳拨弄着木炭。
“好在五台山只那么远,三掌柜,你不妨陪着走一趟。”大掌柜提议道。
“不必!今日是腊月二十三,兴许赶得回来吃团圆饭!大掌柜客栈要是少了个大厨子,这饭菜就少了些味道。”
“他就一个做咸菜的,你见过大年三十还上咸菜的吗?”
“我说你这娘们,贫僧去不去还碍着你啦!他说你是大掌柜,你就是大掌柜啦!别忘了,你当初是使诈,说不算就不算,哼!”
“呔!别以为你剃个光葫芦瓢就不一样啦!说什么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你敢说你没吃过肉吗?你敢说你没动过心吗?你敢说你没讨过老婆、生过姑娘吗?”好家伙,“账本”又翻出来了。
“他们老这样吗?”何太极小心翼翼地问道。
“也有消停的时候!”邓关一脸的苦瓜相。
“都什么时候消停?”
“后半夜吧!”
杀虎口,位于一道十里长的峡谷咽喉,左右两端宽窄、长短几乎相等,中间骤然收窄,这就是杀虎口,宽不过数丈之地,有半里之远,两边都是绝壁,数十丈高,倾斜着当头盖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石壁上结满冰霜,被寒光打磨得光可鉴人,抬头望去,只见窄窄的一线灰濛濛的天,口子里常年狂风呼啸,高点的树木根本无法成活,所以,杀虎口北端的树木都是矮趴趴的,树冠一般高,树冠之间相互咬合,密如蛛网,树枝非常粗壮,韧性好。南边的口子附近几乎不见一棵树,全都是被风摧残的枯草,光溜溜的一大片,无遮无挡。此时在口子北边的树林里边,数十人手持长枪短剑、严密伪装,正虎视眈眈。看他们身上的冰霜就知晓,这些人在此趴了有些时间了,有几个不停地“翻烧饼!”
“你就不能忍忍吗?”一个老者也趴在地上,此时正极不耐烦地教训着身边的家伙。
“护法,小的没您这样的能耐,这都趴了几个时辰了,小的肚子里直翻腾,都快忍不住了。”这家伙一脸的苦相。那老者正是神火教大护法金杖法王,本来算时辰这个时候邓关早就死了,可他们窝在这儿耗了几个时辰愣是没见着邓关的一根毫毛。前去打探的人回来都说他就在前边不远处,正毫无防备往这边赶,至于为什么天都快黑了还没来,这就不知道原由了。
此时的峡谷里正是阴风怒吼、雪片迸飞。邓关牵着马车在油光可鉴的冰面上艰难地跋涉着。原以为这只不过是片雪地,走进来才发现,这里的雪已经被峡谷里的狂风给压成了冰面。别说人走起来费劲,就是马都不想往前迈。一进口子,更是恼火,里边的雪都横着飞,打在人脸上就如刀割一般。马时不时的被纷飞的雪团打得暴怒地跳起来,好几次差点将马车掀个底朝天。原本一个时辰的路,三个时辰也没走完,难怪那些家伙被冻得拉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