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辰录 第一章 猎猎弯弓射满月,赳赳白马啸西风 上

作者 : 文刀小五

天下的山不尽相同。

譬如苍山,巍峨屹立,就好似宽肩阔脸的壮汉;而西风山则婉约款款,恰如螓首蛾眉的少女。

西风山,不似苍山那般耸入云端,嵚崟高大,但却以其山势奇特多变而闻名于世,更因为白马堡的入住,让这块风水宝地更加无人敢涉足。

一座木制廊阁,镶嵌在西风山的某一个座峰腰,与青色的山岩仿佛融为一体,从空中俯瞰,竟一点也不能分辨出来,只当那山便是天生那般浑然天成地妖娆。

廊阁全部由岩树木搭建而成,留有些许木格子窗,绮疏唯美。岩树坚韧无比,树皮粗糙之状如岩石一般无二,以其装帧整个廊阁表面,完全难辨真伪。

廊阁不大,两卧一居,居厅在前,尤为别致。阁内地板上铺就茸茸的绒毯,唯有门内方圆一米的地方没有覆盖,用于陈列鞋帽。

鞋榻上唯有一双男靴。

居厅正中摆放着一方几,几之四角分别有四个画础垫起一点高度,几上倒放着一对剔透晶莹的翡翠玉杯。其旁是一盏玲珑的火炉,此刻炉火正旺,可是炉中不见有任何干柴枯枝,惟有一颗鱼目大小的火红珠子在烈火中悬浮。炉上是一把小酒壶,看不出材质,通体碧绿,壶嘴正有一缕缕的蒸汽,伴着酒的酽香,徐徐蒸腾。

从一个卧室中走出一名男子,神色稍显疲倦,但是却掩饰不住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王者之气。浓密的乌瀑不羁地垂在脑后,五官精致,身材健美,看似稚女敕的面庞却掩藏不住那双墨如夤夜的双眸,慵懒的装束给自身更添一份成熟的韵味。

如此翩翩少年郎,正是名噪当下的白马堡少主,恺若然。

白马堡重出江湖,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恺少堃在世时,正派邪派仇家无数,是以当年三方精英尽出与恺少堃同归于尽后,小人落井下石,四处追杀恺氏兄妹,西风残余一直颠沛流离。

而今白马堡重出江湖,并且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云间派门口,并且夺回了恺氏遗物——浣辰剑,足够说明白马堡如今的份量,而且新任少主与云间派成名数年的长老不分上下,更加让有些人心悸,若是放任其成长,恐怕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难以撼动。所以,正邪各个门派都各有作为,有的像云间派加强防范;有的则蠢蠢欲动,想要在其长成之前将其扼杀。

小阁内,恺若然盘膝而坐,拿起一只玉杯,斟满一杯酒,酣饮而下,立时,满面疲惫一扫而空。

阁外秋风阁内火,恺若然自斟自饮,倒也不嫌寂寞。

第二杯刚即放下,从另一个卧室里走出一名女子,颜上的倦意亦还未完全散尽,但是却还是让人一见倾心,无法抗拒。

鬒发披肩,雪颜墨眸,长睫挺鼻,腴腮薄唇,肩似削成,瘦不露骨,飘飘然如清风浣肺,杲杲然似皓月摄魂。

女子身上着衣甚少,雪颈坦月复,柳腰纤腿,清晰可见,但你却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感,就像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作品,只是觉得美的不可方物。

女子一双玉足莲步轻移,在恺若然身侧款款跪坐,拿起另一只杯子,从恺若然手里接过碧壶,也是斟满了酒,不过只是微抿一口,便被辛辣刺激的皱起眉来。

“你日日饮酒,真不知这欢伯让人如何欢乐?”女子看起来二八年华,但是举手投足、蹙眉微愠间却有一种成熟之韵,皓齿一开,酥音入骨,“还有啊,别那么苛求自己,昼夜不停的修炼,身体会吃不消的。”

恺若然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依旧若无其事的饮酒,似乎这样的桥段,每天都要上演一回。

“纵然你不畏严寒,也多穿一些。这样子,总归不像个样子。”恺若然拿过碧壶,给自己倒上了第四杯酒,有些抱怨道。

“你嗔我?”女子的双眉舒展开,嘴角噙着笑意,凝视着恺若然问道。不过那笑意在恺若然看来,颇具危险意味。

“没有”,恺若然忙把目光转移到别处,不再看着那幽深的眼眸,佯装悠悠状兀自饮酒。

“兽人不愿着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穿着别扭,何况这里是西风小阁,又不是秦楼楚馆,也只有在这里的时候能稍许轻松轻松,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女子微嗔道,眼神里写满了委屈。

看着女子委屈的模样,恺若然也茫然无措,只好无奈道一声:“那好吧。”

女子凝视着恺若然有些闪避的目光,心下一阵怅然,暗道:“看你能逃避多久……”

秋风依旧在不停的呼号,可是猝然,一声更加强烈的破空音穿透绮疏而来,阁内的女子猝然消失,下一瞬,阁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少主!”

“吴鑫大哥进来吧。”恺若然闻声而立,说着,阁门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少了恺若然的俊秀,却多了一份沧桑稳重,依旧帅气,看起来岁在而立左右,尤其突出的是他的瞳——淡淡的蓝色。

“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若然就行。”

恺若然在江湖上被人称为“白马酷少”,大抵是因为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对外界的排斥感,为人冷漠高贵。但是他对五锦使和家人却易于相处很多,因为当年若不是五锦使舍命营救,恺氏一族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吴鑫闻言心头一暖,一边褪鞋一边道:“开宗立派,总得有等级尊卑,不然尾大不掉,凝聚力就散了。以后私底下唤你‘若然’便是。”

恺若然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但五锦使身份特殊,倒也算例外了。

吴鑫落座于恺若然对面,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个酒囊,甚是精美,涓涓细流在酒囊表面仿佛真的流动起来,蓝色的波浪卷生动可爱。

“嘿嘿,最近口中生涩,来讨些酒喝。”吴鑫一脸心虚地说道,见恺若然露出一副我懂你的笑容之后,就不客气的拿起碧壶灌注起来。

酒囊满至一半,一个温婉动听、舒服悦耳的声音让吴鑫握紧碧壶把的手不禁一抖,酒水险些偏离囊嘴,溅到几上。

雪白长裙及地,乌黑秀发及腰,纤腰盈盈一握,更显端庄典雅,与刚才的撩人尤物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但那相同的容貌却说明一个不争的事实——前后同为一人。

“吴鑫大哥,若是被齐淼姐姐知道你来这里偷酒吃,结局一定很精彩。”

女子从内室走出,依旧是跪坐在恺若然身边,裙裾轻轻将一双玉足掩在其下,举止得体优雅。

“晓示姑娘不说,拙荆自然不会知晓。她陪曼铃去央阁散心,我才得空吃两口酒,不碍事的。”吴鑫把酒囊注满,看着眼前的少年玉女,由衷欣慰。随即又笑道:“况且晓示姑娘天性和善,宁愿息事宁人,也不肯挑拨离间,怎么会说出去呢。”

听着吴鑫佯作谄媚的话,晓示掩面轻笑:“怪不得齐淼姐姐对你限制甚多,口如含蜜,可是让人很不放心呢。”

吴鑫闻言,也是吃瘪不语,求助似的看向恺若然,不料恺若然开口道:“你知道的,天下之大,我就怕她。爱莫能助,好自为之吧。”

犹如天籁的笑声在小阁内回荡,恺若然也是难得露出笑容,吴鑫则举起酒囊,豪饮一口,大呼爽快。

嬉闹了一阵,恺若然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双手摩挲着玉杯,问向吴鑫道:“最近邪教有什么动作吗?”

看着少主渐渐认真的神情,吴鑫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都在计划之中。当年你父亲只凭着一柄犀利的剑,斩杀无数邪教恶徒,让一时间大陆清明,他们对我们白马堡早已恨之入骨。如今我们重出江湖,他们冒死也要来拼一把。并且你以苍山夺剑为饵,他们不得不上钩,想趁你大器未成的时候剿灭你,越森昨日传回消息说,魔天宫正在四处拉拢仇视白马堡的盟友,恐怕不久就要攻来。”

恺若然闻言,面色竟是一喜,“当年父亲斩杀邪教,方法略有不妥,追着他们打,总是费劲一些。如今这般多好,人凑齐了,一并收下。”

“不患人少,就患他们没有胆量。”

听着恺若然的豪言,吴鑫顿感血气上涌,虽然已近中年,但是眼前的少年却是真的能带给他兴奋,时间仿佛回到了自己追随先主恺少堃征战四方,纵横绝荡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也不过眼前少年的年纪。那时的日子是多么的热血沸腾,先主一人一剑,并不是浩浩汤汤的一个军队,游刃于芸芸众生,茫茫世界,便让邪教风声鹤唳。剑气冲天,竟是连破邪道五门,只剩邪教余孽苟延残喘,再也不敢露面。只是可惜,最后也难逃宿命。

“正派邪派,若无本心,又有何区别?我恺少堃自有剑心,谁给我设置藩篱,便只能剑下说话。”想起曾经的豪言壮语,吴鑫也是一阵唏嘘,仰首而饮,酣畅淋漓。

先主,你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你的遗孤比你更胜,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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