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爬过山头、阳光透过绮疏,照进山腰廊阁的时候,已近正午。
层城派人来的这几日,着实苦恼了吴鑫。虽然少主不在,还有前仇旧恨嫌隙,但是吴鑫还得尽好地主之谊,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白马堡想在兽域站稳脚跟,徐图发展,暂时还不能和层城交恶。
而且,层城其实都是泛指。真正的层城分为三层,前两层是谓鼎立三方的层城,而第三层则是凌驾于门派族弟之上的干城盟——全大陆的精英组织,洵然如其名,乃是为了保卫大陆防备兽域所组建。此次来人,层城方面派来两人,其一是层城的上官氏族人:上官政,此人外强中干,仗势凌人,十分倨傲,根本不将白马堡放在眼里,层城派他来显然别有用意。另一人是来自干城盟的执事:俞向东,虽然说干城盟执事不在少数,但是俞绝对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他的到来也说明了干城盟对白马堡的重视程度。
当年的事,只是恺少堃和鼎立三方的恩怨,大陆其他的纷杂势力,倒是没有过多干预。
鼎立三方,云间派是流传千古的门派,水域则是远离大陆的神秘宗派,层城更多的是一个世族——上官世族,所以三方的门规戒律、武道文化差异也不是一星半点。
“蓝锦使,你们白马堡的架子未免摆得太离谱了些,我和俞执事二人,自来西风至今已逾两日,可恺氏小儿却迟迟不肯露面,太不把我们层城,尤其是干城盟放在眼里了吧?”
在西风山的一座山峰之上,一座气势遒鸿的大殿恢宏矗立,此乃白马堡的会宾殿。此时,一阵颇为怒厉的声音传了出来。
说话之人刚毅阔脸,虎目圆睁,看上去不怒自威,此时也已气势汹汹,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俨然是层城上官族人。
吴鑫闻言,暗自叫苦不迭,自家少主倒是闺中享乐去了,自己却只能当挡箭牌的命,唉,“遇人不淑”啊!
吴鑫暗自月复诽,心中嗤笑一声,这上官政到还有几分心机,把干城盟拿出来说事,人家身为执事都没有意见,你一个上官家人有什么资格絮叨。
“上官政,你都活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俞老尚且能够安然品茗,皇帝不急,你个太监急什么。”
吴鑫的话丝毫没有留情面,毕竟白马堡不需要跟上官世族虚与委蛇,鼎立三方早晚是要被踩在脚下的。
上官政听了吴鑫的话,脸色立时大变,竟有几分酱紫色,伸手指着对他出言侮辱的吴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但是一时气急,却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哼!”万语成一字,上官政自然不敢在白马堡和吴鑫大打出手,只能重重的“哼”一声以泄愤。
俞向东从始至终一直坐在旁边悠然品茗,干城盟之前不理俗事,如今还得置身事外,不能给江湖世人落下话柄。况且如今天下之势岌岌可危,举止行动颇受掣肘,即使干城盟也只能便宜行事。
殿内的气愤至此略显尴尬,不过吴鑫倒是获得了短暂的耳根清静。
俞向东拿着茶杯徐徐饮茶,突然饮茶的动作稍稍滞了一下,继而又恍若无事地继续饮茶的动作。紧接着便听到两道破空声音由远及近,一对令世人钦羡的容颜渐渐清晰。
“俞老莅临西风山,晚辈未能及早迎接,实在惭愧之至。”
随着声音进入大殿的还有恺若然和晓示二人。吴鑫见这对小情侣终于出来了,脸上也是露出了喜悦。
俞向东闻声放下茶杯,抬目看向如今声名鹊起的白马堡少主,恺若然亦是看向前者,俞向东,成名已久的武道大成者。
四目相对,倒是没有寻常桥段中的战意和电光,有的只是欣赏和考量。
上官政本欲好好斥责恺若然一番,但是如今两人的状态他有些捉模不定,心下疑惑,却不敢出声打破。
良久,还是德隆者首先打破了局面。
“二十年前我结识你父亲时,他也如你这般风采奕奕。”俞向东的年纪和云间派的明岩明丘、央阁的纪老相去不远,反而似乎更加年长一些,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总爱睹人思人,追溯往事。
恺若然缓步走到主座,温煦而笑,道:“认识家父的人都说我有先父的神采,所以每当我思念我那未曾谋面的父亲时,我都会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以稍慰缅怀之情。”恺若然说到后来的时候,目光转而看向了上官政,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令后者莫名地心中一紧。
上官政勉强撑起自信心,对着恺若然恶语相向,“恺氏小儿,莫以为败了明岩、灭了魔教就天下唯你独尊,须知在层城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愣头青而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哼!”
上官政说完,愤怒的一挥衣袖,给自己的演绎安排了一个完美的结束动作。
吴鑫闻言,立时心头怒起,上官政未免太过不识好歹,难道他不知道身在屋檐下的道理吗?真不知道该说他威武不屈好,还是说他脑袋进水好。
吴鑫刚要有动作,就被恺若然制止下来,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上官政,又是许久不语。
恺若然不说话,吴鑫和晓示自然不会多言,上官氏和干城盟也是貌合神离,俞向东于是依旧自顾自地饮茶,以至于刚刚舒缓的气氛又是陡然凝聚。
未几,恺若然收回目光,用手扶额道:“诚如上官前辈所言,明岩长老惜败于我只是由于他老人家心善,不忍以老欺小。那天魔老祖陨落也是天道使然,我不过是利势而已。凡此种种都不值得夸耀,但是”
说到这,恺若然停顿了一下,眼神又复聚焦到上官政身上,凝声说道:“但是你却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言罢,未等几人反应过来,恺若然衣袂舞动,一道蓝光倏然飞出,向上官政追身而去。上官政看见那道蓝光*迫而来,心中大骇,下意识的转身就跑,那速度却是比他寻常时候快了很多。
“叮!”一支蓝镝钉在上官政之前的落脚处,而上官政也飞身冥冥,逃出了大殿,不见踪影。
上官政的武道修为和天魔老祖比相去甚远,恺若然只是想威吓他而已,并没有杀意,毕竟杀了他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然他也不会安然离开了。
恺若然阻止了吴鑫继续去追上官政,继而向着俞向东双手一拱,尊敬道:“俞老,闲杂人等已经驱逐,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双方合作的事宜了。”
俞向东见状,脸色温煦地微微颔首,心中对眼前少年的欣赏又增加了几分。
“你把上官政撵走,就不怕上官氏在中间作梗,在干城盟面前拆你们白马堡的台吗?”俞向东放下手中的茶,等待着恺若然如何回答。
“晚辈敢派人向兽域边境投石问路,自然是之前做足了功课的。干城盟霸占着层城的第三层,和上官氏本来关系就很微妙,若是我白马堡拿出足够与上官氏媲美的‘诚意’,干城盟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恺若然侃侃而谈,就像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虽胸有成竹但却不骄不躁。
“但是你认为你恺若然一个人的白马堡足够和沉淀千年的上官氏媲美吗?”俞向东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插在地面上的蓝镝前面,俯身拔出了没入地面数寸的蓝镝,拿在手中观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恺若然闻言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头,其一是听俞向东的说法似乎自己之前高估了白马堡现在的实力,难道打败了魔教残余、沉吟近二十年的白马堡还是不够资本吗?其二是俞向东拔镝的动作,竟是一点蓄力的表现都没有,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神器,可是在俞向东手上就仿佛普通一般的箭矢一样,虽然自己还没有对滟蓝枪进行呼唤,但是一般高手也要稍稍蓄力才能克制住神器本身的灵性,这足以说明俞向东的实力深不可测。
没有在意恺若然在思考什么,俞向东继续自在地说着。
“云间水上到层城,上官氏能在鼎立三方排名第一,其实力远非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个样子。千年世族,其中的底蕴可想而知。而且别忘了,层城是人类大陆和兽域的边界,人才物资不计其数,上官氏随便贪图一点,就能让你西风山无可奈何。考虑到这些因素,你还认为白马堡能和上官氏媲美了吗?”
无疑,俞向东的话让恺若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也让恺若然心中一紧,百密一疏,终究还是不能算无遗漏。不过还好,总归不是死境。
俞向东注意到恺若然的脸色变化,由自信到凝重,再过不久又恢复了平静,心中暗暗赞许,此子的定力真是非比寻常,在接受到这样截然相反的事实之后还能如此快的调整自己,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多谢俞老警示,莫非俞老之言,我还在这穷乡僻壤中沾沾自喜呢!倒是忘了谦虚的品德。不过好在,俞老既然肯留下西风做客,向晚辈谆谆教导,就是觉得我白马堡还是有用武之地的。既然如此,一切还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