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见到自己处在一个血泊之中,漫山遍野的都是尸体,那些尸体不停的伸出血淋淋的手,哀求的看着她,好像在说,都是你害的,一切都是你害的。
云若一惊,猛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正倒在沈奕的怀里,他将自己的脑袋放到膝盖上,抿了口碗里苦涩的药汁,对着云若的唇,熟练地递过去,见云若突然醒来,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神色如常的将药吞了下去,将手中装着药汁的碗递到云若面前,“吃药。”,随即让云若的身子稍微直起来。
云若还沉寂的刚刚的梦境中,此刻见到熟悉的面孔时,鼻尖有先泛酸,怔怔的看着他,原本白皙俊美的脸上布着血丝,眼睛微微泛红,看上去异常的疲惫和憔悴,却在对上她时,仿佛一切的憔悴和疲惫都不存在了,眼里说不出的柔和。
云若未发一言,一贯听话的她,下意识的张了嘴,苦涩的药汁让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却毫无抱怨,神情像个木偶一般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是一口气不顺,云若一口药汁未咽下,猛地咳嗽起来,沈奕轻柔的拍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
慢慢缓过来的她,却是突然猛地扑到他怀里,低声哭泣起来。
沈奕端着药碗的手将在半空,许久在回过神,轻轻的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托盘中,抬手轻轻的拂着她的发丝,轻柔好听的声音缓缓的从薄唇中溢出。
“你莫要太过担心,救治的及时,蒋夫人性命保住了,只是她身子本就不是太好。目前还处于昏迷当中,你爹还有你大哥二哥轮流守着,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醒,白芷半夏受了点轻伤,不算太严重,如今在房里歇着。”
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沈奕率先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即便他明白,她知道后会不好受,但……他不想瞒着她,亦瞒不住。
云若没有说话,哭声却是稍微小了些,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你昏迷了三日,受了点风寒,身子一直发热,喂你吃药也不见好。这几日,国公府上下都没怎么休息,不是守着你便是守着蒋夫人,今日见你退了烧,才敢离开。”
沈奕低头打量了一下扑到他怀里哭泣的人儿,心中升起一抹心疼。
“蒋夫人为了你受伤。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她醒来若看到你这样。相信也不会好过的吧。若儿,逃避是没有用的,我知你不是喜欢逃避现实的人,蒋夫人还在等你着你照顾……他们……都很关心你。”
最后那句话,沈奕说得有些慢,似乎在犹豫,又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怀中的云若已没了哭声,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好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说得她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蒋夫人全心全意的待她,让她半分自责也无,那是不可能的。
进来国公府的时候。她曾告诫自己,这些都是与她无关的人,不能投入太多的感情,但到底是心存感激的,但也仅仅是感激,她曾想,如果日后国公府的人有难,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还了他们的人情,然后就这么的离开。
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能够置身事外的人,不再是将国公府的人当成的垫脚石,而是真真切切的把自己当做了他们的家人。
当蒋夫人扑上来为她挡箭的刹那,她心脏顿时停止了跳动,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刻,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挡去风雨。
她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跟她相处的时间太短,大多数时候都是蒋夫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云若浅浅的笑着,她从来没有主动的握着她的手,跟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窝在她怀里撒娇,做一个女儿该做的事。
俗话都活,人总是喜欢犯贱,她想,她也是这样的,总是等到快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原来,说的永远都没有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刻来的凶猛。
只要真正发生了,你才会去后悔,可是,能来得及吗?
沈奕将她从怀里拉起来,两手认真的扶着她的脸,认真的道:“蒋夫人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云若泪眼朦胧,却是带着希望的望了他,“真的?”
沈奕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里闪过坚定的色彩,“真的,难道你信不过我的医术?”
他的医术是绝好的,无论任何时候,云若总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他说不会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你三日不曾用膳,起来吃点东西可好?”说着正要起身出去端食物,手腕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别走,陪陪我。”她脸色带着几分苍白,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沙哑,十分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沈奕重新坐了回去,大腿上立刻多了一只小脑袋,云若眼神望着上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奕,你说,我是不是很坏,不断欺骗了他们的感情,还让他们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受伤?”
沈奕就像小时候她淘气时那样,抬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谎言也有善恶之分,你欺骗他们是有不对,但你可曾想过,若是你没回来,蒋夫人会如何?”
云若闭着眼,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思索。
会怎么样呢,她自失去了女儿,整个人都不太好,性情大变,身子也垮了,日不食,夜不能眠,自从她回来以后,她至少会开心的笑了,虽然带着几分苦涩,但心底到底是开心的吧,可这真的是她的功劳么,她不过是借了别人的身份罢了,她害她受伤是事实。
云若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没有我,她虽然会朝思暮想的想女儿,但至少不会受伤,不会为了我受伤。”
“你错了,如果没有你,她会日不能食,夜不能眠,整日活在自责之中,闷闷不乐,身体会渐渐的垮下去,最后的结果不见得比这好,她为了救你,虽然是受了伤,可她心里仍是开心的,她心里一定在想,这一次,她没有让自己的女儿就此消失,为了在乎的人受伤,她心里一定觉得值得。”
是这样吗,为了在乎的人受伤,那你以前为了救我受了伤,也是因为在乎我吗?
云若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去,不敢睁开眼,生怕在他面前暴露了她不安的情绪。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同陷入冰窖。
“你以为安国公为何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云若浑身的细胞顿时被激了起来,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这太过震惊了些,请恕她还接受不了,他这话明明是说,安国公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女儿,这是真的吗?
云若回想起安国公对自己的态度,不算亲近,也不算不亲近,但比起失而复得,视云若为宝的蒋夫人和对她宠爱有加的大哥和二哥来说,他的情感没表露的那么明显,但他对她的关爱,绝对不比其他人少。
所以云若一直认为,他是真的将自己当做了亲身女儿对待的,可沈奕却说,他是知道的,为什么?
沈奕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又抛了一颗炸弹出来。
他说,“还记得你离开的时候我给你的那封信吗?”
云若当然记得,她就是因为送了一封信去安国公府,第二天就被人当做了蒋云,接到了安国公府,她一直说自己并非是蒋云,但安国公和蒋夫人硬是说她是,然后将她带了回去。
云若当时只以为,定是沈奕的信中说了什么证明她是蒋云的事,自己也一直没敢问起那封信的事,可现在他是什么意思。
“信里写了什么?”云若迫切的想知道那封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为何她一夜之间会被人当做蒋云,毋庸置疑的带回了国公府。
沈奕轻轻的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愫,似乎有些隐忍的悲痛。
“你可知道你带的面具是怎么来的?”
云若摇头,确实不知道,她其实也猜测过,这定是他照着某个人的面貌绘制出来的,毕竟要做一张人皮面具容易,但要做的如此精致,如此的美貌,并不是只靠想象就能做出来的。
“可还记得我不眠不休的研制丹药的那段时间?”
云若点了点头,那时候的云若,刚刚到天机谷,哪里都不熟悉,就连沈奕,脸上总是一副淡然自若,冷峻飘逸的性子,而她留下来的原因又有些牵强,对他不免有几分防备,亦不敢靠近他。
那时候,她由于身上有伤整日都在榻上躺着,醒了也不大敢出去走动,后来身上的伤被他医治的差不多了,也确定眼前的人对她没有恶意,便渐渐放开了自己,整日开始粘着他。
有一段时间,他白天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捣鼓完了就会出谷,到很晚才回来,云若也曾追问过他,他当时只是淡淡的说,有人受了伤,言下之意就是他是去行医了,却没有说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