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白鹭,画眉,杜鹃。”如玥提笔飞速地写下,又补了一句,“从左到右,排名不分先后。”她有意让黄鹂在这几只“鸟”之上,便因着黄鹂的名字给她们赏了名。
几只“鸟”谢了恩,由张妈妈领着到院子里交待事情去了。
李妈妈看了眼黄鹂,转向如玥问道:“除了黄鹂和碧灵之外,三姑娘还想让哪个当大丫鬟?”
如玥想了想,道:“听……妈妈……的……”
李妈妈满意地笑笑:“太夫人觉得白鹭最是体贴周到,早就为姑娘备着了。”
如玥点点头,从碟子里拿出一颗又大又红的枣子,跳下玫瑰椅,走到李妈妈跟前,踮起小脚丫,将枣子凑到李妈妈嘴边:“妈妈……吃……”
李妈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稍稍蹲下,将枣子含在嘴里。
如玥献完爱心,还没来得及坐回玫瑰椅,厚重的毡帘子就被掀起,太夫人身边的品竹就端着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莲纹青花小碗。如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姑娘该喝药了。”品竹笑眯眯地将小碗端到如玥旁边的小几上。
如玥咽了咽口水,好像从那飘扬而上的白蒙蒙热气中看到了小卫太医幸灾乐祸的脸,下意识地问:“表……哥……”
“卫太医还在药房里等着呢,他说担心姑娘服了药后会不舒服,特特等上半个时辰。”
如玥怎么觉得小卫太医看热闹的可能性大一点儿呢?她伸出一双白胖爪子,模了模小碗的沿儿,居然不怎么烫。她端起碗,看着浓黑浓黑的药汁,心一横,闭眼就往嘴里灌。
“姑娘可慢点儿!”李妈妈着急忙慌地把碗从如玥手里夺了下来。
但为时晚矣,如玥已经眼泪汪汪地看向李妈妈,哭丧着脸,扁起嘴:“苦——”这是她穿越以来所发出最字正腔圆的一个字。
说着,豆大的眼泪珠子就往下掉。
当如玥做胡非非的时候,因为xx不调也吃过好一阵子中药,但都没这碗药苦到人肝儿疼!可见古代的中草药是多真材实料啊哭!
品竹登时慌了手脚,连连道:“我去请卫太医!”
李妈妈忙端了杯清茶递给如玥,小如玥苦得脸都皱到一起,捧着茶碗,不顾仪态地使劲漱口。卫宏生进来的时候,如玥正在往铜盆子里吐水。
“卫太医,您快瞧瞧我们姑娘!”品竹看着如玥不住地掉眼泪,心疼道。
卫宏生走上前,看了眼一下子少了一半的药碗,笑得眉目弯弯:“无妨,再把那碗药拿出来,表妹服了后就不会觉得苦了。”
品竹掉头就往药房里走。
如玥感激地看向小卫太医,还不住地往嘴里灌茶水,以图冲淡点儿舌尖上的苦味。
“姑娘,快喝这个吧。”品竹这次端来的是一碗黄白色的浓稠液体,如玥心惊胆战地瞅了瞅——这颜色,应该是甜的吧。她没犹豫,端起小碗一股脑地又全部给喝了进去。
见过断了线的珠子吗?如玥此刻的眼泪就是。
她扑到李妈妈腿上,比上次更字正腔圆地喊了声:“辣——”
丫的!这次是姜汁啊,浓浓的一点儿都不掺假的生姜捣成的汁儿啊!如玥有理由相信,小卫太医这厮绝壁是故意的!她转过头,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卫宏生。
卫宏生终于憋不住了,捧月复大笑了起来。
“卫太医,三姑娘这是怎么了?”李妈妈心疼地模着如玥的额发,连忙又斟了杯清茶让她漱口。
“哈哈,无妨无妨。”
无妨你妹啊!有本事你来喝一大口!
“表妹着实心急了些,喏,我这里还有秘制的糖丸子,吃了之后,甭管这药有多苦有多辣都会比蜜还甜。”卫宏生掏出一个纸包,轻轻打开,露出一堆红色的小丸子。
如玥这次不敢轻易尝试了,她死死地瞪着卫宏生,用眼神逼他:你丫先吃!
卫宏生又是大笑数声,浑不在意地捏了颗小丸子扔进嘴里。
如玥泪眼朦胧地观察他,见他的表情没有什么不对劲,这才伸出手拿了一颗。她先是用舌尖舌忝了舌忝,确实蛮甜的,又放进嘴里,等那股子棉花糖似的甜味儿在各个味蕾处化开,还随时做着出现怪味立刻吐掉的准备!
这次小卫太医没有骗她,小丸子在口腔里迅速化开,苦辣味都被甜甜的滋味儿取代。
“玥儿表妹以后别太急躁,表哥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卫宏生不忘贼兮兮地戳戳她的鬏鬏头,觉得逗这个玉女圭女圭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快乐事。
如玥发誓,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定一个如来神掌拍死他!
但是现在,她只能利用小孩子的法宝之“我不理你了”!她也想告祖母的说,但在侯府她压根儿什么都不算,太夫人说不准儿现在还觉得小卫太医更亲一点儿呢。
卫宏生见这小表妹是真生气了,讨好地凑过来,把那一包小红丸子摊开在如玥面前,装作慷慨地道:“都给你了!这可是我的独家秘制,一般人还没有嘞。”
如玥好女不吃眼前亏,气鼓鼓地刷地拿走纸包,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包好,还是没理他。
“生气了?”卫宏生走到她面前。
如玥低头撅嘴,又转了个方向。
“真生气了?”卫宏生不依不饶。
如玥黑珍珠般的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头,露出一个花朵般灿烂的笑脸,指了指东厢的门,结结巴巴地道:“表哥,出门……右拐……好走不送!”还真别说,这两碗苦不拉几、辣到骨子里的药还蛮有用的,如玥现在胃里暖融融的,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挺舒服。
卫宏生僵在原地,看着如玥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厢房通往小暖阁的门帘处,半晌后,深觉遇上一位如此有趣的小表妹,这一趟长兴侯府真是来值了。
小卫太医一十六岁,虽然可以成亲了,但在李妈妈眼中还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
她看小卫和如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较为深厚的友谊(?),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无怪乎太夫人能养了三姑娘,不仅有沣哥儿的原因在里头,怕是这三姑娘的性子也蛮对老祖宗胃口的。
下午,等太夫人午休起了之后,李妈妈把中午发生的事一丝不落地给她讲了。
太夫人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小小地啜了一口子茶水,这才缓缓道:“当日我见这丫头,就知是一个明白事理机灵的,可偏偏那小身板儿里还藏着不少的气性,便是知道我不欲养她,也从容不迫,还能顾着自己的亲姨娘,这份儿心性可不是一般小女孩能有的!就是渊哥儿的嫡女晴儿和莹儿都做不到。”
李妈妈顿了顿,拉了个小杌子坐到太夫人身侧,道:“有个问题也不当是老奴问的,但太夫人也知道老奴的脾气,搁在心里哽得慌。”
“你个老货!”太夫人嗔了她一眼,“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若不是李家落败了,你也不会当我的陪房来。现在就跟老姐妹一样,还有什么不当讲的?”
李妈妈笑里带着豁达:“当初的事可真是历历在目啊,怎晓得就惹恼了先皇,这不?一家老小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还好有你这手帕交,才不至于被卖到什么腌臜地界去。”
当年太夫人为保李妈妈也算是下了不小的气力,不过现在提这些做甚?
她笑道:“讲吧。”
李妈妈斟酌字句道:“您能想通把三姑娘养在膝下,应当不全然是为了三少爷吧?”
“自然不全是他。”太夫人叹了口气,“不过沣哥儿也是我下定心思最大的助力。最初老二要娶那钟氏,我是打心底里不乐意,但奈何昌宁侯的家世在那儿摆着,也不好拒了去。后来他纳了云氏做小,我却是满意的。想那云家,当年也是有入了内阁先祖的一等清贵,那起子事又出了着实冤枉了些,但那时太子未立,二皇子又那般受宠,便就是知道冤枉也无人敢讲。不过云氏堂堂大家闺秀,一副嫡女的气派,端的是不错。故我想着玥丫头和沣哥儿当是好的。”
李妈妈不解:“那您为何又熬着抵死不见三姑娘和三少爷?”
太夫人瞪了她一眼:“博哥儿承了爵位,都是一个府里住着的,他的庶女如瑶我自是避不过。但你想想,除了她,我可曾见过其他庶出的?便是渊哥儿和达哥儿来侯府拜寿,我都不让他们把庶出的带着,又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坏了规矩?”
“哎。”李妈妈道,“外人都说您固执,愣是不把庶出的当人看,不过但凡知道当年国公府事情的人,又有哪个不悄悄闭了嘴?现在想来,您的幺弟怕也是折在那贱人手里的,若不是老侯爷长情,您既被坏了闺誉,可是要烂在国公府的,说不准早就被太老公爷一条白绫子勒死了!”
说到这里,李妈妈眼睑微湿,虽说过了这么些年头,但每每想起,胸腔还好似憋着一股恶气一般。
“人在做天在看,那起子黑了心肺的人,现在还不跟狗一样活着?!”太夫人平时寡淡得很,但实则烈性如常,只是年纪大了学会看淡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