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又开始局促不安,她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拽着衣角站到一旁,偷偷地瞅顾景逸。
他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眸沾染了沿途风尘,血丝漫着,微扬的薄薄眼皮困倦地垂下,鸦翅般的睫毛在脸颊落下阴影,刚好将累日熬出来的黑眼圈的掩去。
憔悴和刚毅并存,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打算就一直看着?”顾景逸的声音也染着疲色,但不妨碍这音质的磁性好听。
如玥脸一红,打着结巴,但惯性使然嘴硬道:“我,我是看你伤好了没?要不要叫茯苓来诊诊脉?毕,毕竟你的脸色不太好……”说到最后,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
顾景逸笑了笑,抚着胸口,轻描淡写地道:“还好,不过是伤口又裂开了。”
卧槽简直是揪心的心疼!
如玥慌了,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凑近顾景逸跟前,弯腰盯向他捂着的胸口,忙不迭地问:“是伤到这里了吗?心脏?中箭还是刀伤?严重吗?会有后遗症吗?”
一大串连珠炮似的疑问发射出来,她越讲,顾景逸脸上的笑意越浓。
等她问完抬起头,顾景逸立刻敛去笑意皱了皱眉,十分硬汉地解答:“中箭,心脏偏右,不严重,不太疼。”
“不太疼还是会疼啊!”如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茶,递给顾景逸,“你先喝茶,我,我去叫茯苓。”
“不用。”顾景逸叫住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陪我坐。”
由于对方是病号,如玥虽然着急也知道不在这一会儿上,便十分配合地坐过去,顺便从果盘里提溜了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又递给他:“喏,每天一苹果,大夫远离我。你得好好补补!”
顾景逸右手端茶,左手苹果,好笑地看向如玥:“我先喝茶还是先吃苹果?”
“这个最好一边一口两不误,嘿嘿。”如玥见顾景逸的眉头渐渐松开,自己心里也松了口气,不由地打趣起来,“要是让你部下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还指不定怎么笑呢。”
“搞笑?”顾景逸轻轻带过一句。
然后他将苹果凑到嘴边十分豪迈地咬了一口,腮帮子鼓动了几下,苹果下肚,画风好潇洒好将军。接着他又将苹果放在小几上,用左手掀起茶盖,微微一撇,十分优雅地啜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茶水入喉,画风好风流好公子。
如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天哪,他是怎么把这两种迥异的画风完美融合的?这不科学!
顾景逸随手将茶盅也放到一旁的小几上,问:“搞笑?”
“不不不!绝对不搞笑!”如玥右手握拳,就差宣誓了。
顾景逸鬼使神差地伸手模了模她的脑袋,手顿了一瞬间,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如玥则心如擂鼓,脸如火烧,简直都要融化了。
“嗯,挺顺的。”顾景逸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跳,捧起茶盏呷了口。
啊嘞?所以你就是试试我的头发顺滑否?如玥狐疑地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心里一暖,哈哈,这货在装。
“你这次回京,应该要把伤养好才再走吧?”如玥问。
顾景逸放下茶盅,点点头:“殿下给我一个月时间,边关药材稀缺,不利于复原。”
如玥偷偷地笑了:“一个月啊,也不愧你为太子殿下挡箭了。”
“你怎么知道这箭是为殿下挡的?”顾景逸眸中染上笑意。
如玥撇撇嘴,十分得瑟地道:“太子非要冲锋陷阵,你还不得陪在身边?既然你都能受伤,那就说明这支箭本就是冲着太子来的,被你挡了而已。”
顾景逸点头:“殿下确有领军之才。”
这还是如玥第一次从顾景逸嘴里听到他夸一个人,那看来大胤这位未来的皇帝还不错咯?也不知道等太子殿下成为皇帝陛下之后,还会不会念着这位跟他一起冲锋陷阵的战友,也不需要多优待,起码罩着点儿就是了。
嗯,有这一箭之恩,万一钟黎显真缠上了她,她也不用憋屈的说……
两个人这次都想到一处了,顾景逸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话里却像是突然带了些边关寒霜的煞气:“钟黎显认识你?”
“啊?!”如玥一个哆嗦,吃惊地看着顾景逸:难道他会读心术?
“方才黄鹂口中的钟表少爷就是钟黎显。”顾景逸在陈述一个事实。
作为京城里土生土长的纨绔,他对京城盘绕的这些权贵门儿清,权贵身后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庆阳公主是太子的嫡亲姐姐,靖安伯府是天然的嫡派,支持太子一系绝对不说二话。但昌宁侯府却跟荣王的庶女结了亲,当年荣王被议储时,昌宁侯府可谓嚣张了很长一阵子。
虽然长兴侯府早就表明立场绝不参与储君的站队,但有了二房夫人钟氏这一门子关系,总是好像无形中被扣上了荣王一党的帽子。
因此把如玥嫁给顾景逸,其实对苏智渊来说,是跟太子一系示好。想来当初钟氏极力想促成苏如莹和顾景逸,想的也是这种脚踏两条船的美事。
“咦?”如玥装作没有听懂顾景逸的话,眨眨眼,“那按辈分来算,太子殿下还是你堂舅舅呢。”
顾景逸淡定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会问红缨。”
如玥蔫了,讷讷地道:“我说还不成嘛,额……这该怎么说?就是前些日子他来苏府看母亲,就,就遇上了,其实也没啥。”
开玩笑,一旦说不好,惹怒了自己这张长期饭票,岂不是悲剧了?
顾景逸看着吞吞吐吐的如玥,闷咳了一阵,咳完嘴唇更白了,他抬抬手:“莫慌。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和承宇一起来看你。”
他知道什么了?如玥绞着手帕,不自然地问:“那你现在……”
“进宫。”
所以他是一进京就奔来苏府了?如玥心里偷偷地开心,啊对了,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感觉这些丫鬟都不知道的样子哎。
然后顾景逸就现场表演了一次飞檐走壁。
他朝如玥点了点头,飞快地从打开的窗户里一跃而出。如玥反应过来后连忙冲到窗户边上看,就只能看到顾景逸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高墙之上。
翻墙啊翻墙,幽会啊幽会。
如玥花痴地对着自家未婚夫离去的方向留了半晌口水,听到黄鹂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她这才慢慢将花痴模式调整到大小姐模式。
“姑娘,张妈妈来信了。”
如玥赶紧让黄鹂进来讲,黄鹂开心地笑道:“捎信的人道张妈妈孙子的烧已经退了,但奴婢还是把银子封好让方甲送了去,说是姑娘让小孩好好补补身子。”
“那就好!”如玥终于放下心来,她灵机一动,冲黄鹂笑得甜蜜蜜,“小黄鹂哈,你看今儿宇哥哥成亲,张妈妈孙子又转好,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姑娘该睡了。”黄鹂把刚才顾景逸咬了一口的苹果收起来,“姑娘答应过奴婢的。”
“哦……”如玥垮下一张脸,委屈地嘟囔道,“我今儿一颗松子都没吃,晚宴又没吃饱,现在饿得咕咕的,你还不给姑娘我吃零嘴……”
黄鹂见多了她晚上装委屈骗吃骗喝的表情,瞬间戳穿她:“奴婢特意问过白鹭姐姐,姑娘今日吃得不少。”
==!真是太不可爱了!
如玥怒喝一口茶,鼓着脸颊:“把茯苓唤来。”
黄鹂无语地退了下去:哎,真是任性的姑娘啊。
……
而我们的大将军顾景逸,很帅地从高墙上跃下,踉跄了两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隐在阴影里的尹堂连忙走上前将自家将军扶住。
他当初受的伤很重,几乎算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但他还是很硬汉地撑了过来,这次赶着回京,太子和军医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如玥一封家书的威力。尹堂忍不住朝高墙那头瞅了一眼,悲哀地月复诽: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苏三姑娘那般长相的女子,将军也值了。
“去查钟黎显。”顾景逸冷冷地发令,“尽快。”
“是。”尹堂领命。
顾景逸调整了一会儿气息,冷酷着一张俊脸,拐过两道街,大队人马正在宽阔的街道上列队着。虽然人数众多,但除了偶尔有马的响鼻声,居然一丝人声都没有发出,可见他治军严谨。
翻身上马,顾景逸拉起缰绳:“进宫!”
一长队人马皆是意气风发,虽然在夜幕的笼罩下一切都显得十分模糊,但那股开天辟地的英气还是直插入人的心扉。顾景逸提前进京,只是为了和如玥独处那么一段时间,现在才是进上的折子里准确的晋见时刻。
入宫,出宫,也不过一个时辰。
宣德帝已经年迈,能撑到这会儿还不就寝已经是极限了。顾景逸简要地说了太子的近况,然后将太子的亲笔奏折呈给宣德帝。等从宫门口出来,尹堂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他附在顾景逸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顾景逸发出一声冷哼。
——敢觊觎我的女人,很好……
按照尹堂对自家将军的了解,被调查的某人怕是要遭殃了,阿米豆腐,可千万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啊,将军的身子还得好好将养呢!